速寫在古典油畫學習中的作用

李念倚 江嚴冰

摘要：速寫是西方繪畫大師研究造型、收集素材、謀劃畫面布局的重要手段，也是部分油畫技法底層塑造的必要程序。速寫是學習古典油畫的重要支撐，提高古典油畫的學習質量，離不開對速寫的深入學習和研究。

關鍵詞：速寫;古典油畫;造型研究

中圖分類號：J21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19-0-03

0 引言

歐洲傳統的素描涵蓋了我們理解的學院素描和速寫，文章中的速寫即歐洲傳統素描中短時間內用簡練利落的線條或色塊準確地對事物進行概括寫生的速寫方法[1]。西方繪畫源自古希臘，速寫對應的英文單詞來源于希臘語，該詞在希臘文中指的就是一種臨時性的一氣呵成的創作。在目前古典油畫的課程教學中，人們著力解決的是如何使用恰當的媒介劑，利用特定的顏料層的關系臨摹古典大師的作品。然而古典繪畫并不是簡單材料和技法的復原，古典油畫的繪畫性是其審美的重要一面。速寫對藝術創作素材的積累補全，速寫訓練帶來的形體觀察能力的提升，速寫對物象特征、神韻的把握，都與古典油畫寫實傳神的要求不謀而合[2]。這兩者之間并不獨立，且存在統一性與互補性，文章論述古典大師創作中對速寫的運用、速寫與油畫發展的歷史關系、速寫練習對油畫學習的作用，以闡釋速寫對于古典油畫學習的重要性。

1 古典大師對速寫的運用

1.1 記錄素材

在早期的西方繪畫領域，一直有畫家利用透鏡成像技術協助作畫，直到顯影和定影技術在19世紀誕生，由此宣告照相技術誕生，此后諸如德加、德拉克洛瓦等大畫家收集創作素材都離不開照片圖像。在此之前，畫家在沒有相機技術的幫助下收集素材，他們收集素材唯一的方法是利用他們寫生的圖像。彼時，畫家采取的多是通過即時的寫生積累一些素材并制作繪畫范本，以便日后運用在畫面之中。從紐約皮爾龐特摩根圖書館收藏的15世紀意大利托斯卡拉地區畫師的《人物及裝飾習作》可以看到，羊皮紙上有以褐色墨水繪制的大大小小、呈各種不相干姿態的一些人物，相對工整的造型也顯示出速寫的一些特性。歐洲各地的美術館收藏的繪畫手稿中，為數眾多的正是這些介于草圖與范本之間的作品。阿尼奧加加迪藏于米蘭的《頭部習作》、吉爾貝蒂的《鞭打基督習作》、皮薩內諾的《服裝習作》分別是或抬或低的頭部描繪、鞭打姿態的人物造型、衣服的造型（配以詳細的衣服圖案），這些龐大的素材庫里的速寫顯示出藝術家們對人物造型的深刻理解。達·芬奇作為文藝復興時期多項技能的開派人物，自然萬物的造型和素材也存在于其大量的手稿中。在《貓、龍和其他動物素描》《馬匹的素描》等畫作中，達·芬奇繪制了相同生物運動中的不同姿態，富有生機與活力。畫家以畫筆記錄生活中各式各樣的生命、景色，并將其間產生的感受融入畫面中，在長期的寫生經歷中總結出的快速、概括的繪畫方式便是速寫的最初形式。盡管沒有攝像技術快捷與寫實，畫家在速寫中的獨特思考與觀察使其對自然進行了一番過濾，其最終提煉出來的形象也別具一番藝術韻味，或者更符合藝術的表達要求。能快速展現事物形象、神韻的速寫便成了畫家積累靈感、記錄素材、熟悉描繪對象運動規律的不二選擇。

1.2 安排構圖

繪畫的布局謀劃是一幅作品的靈魂，高妙的布局會使作品達到意蘊悠悠之境。古今中外的繪畫都重視構圖的作用。古典油畫的題材多取自西方的宗教、神話傳說，贊助人對作品中各種人物的動態、布局等方面都有極高的要求，簡明扼要的速寫構圖小稿是當時畫家與贊助人商討、確定畫面的重要工具。在正式創作之前，畫家利用速寫進行構圖的合理化研究，這種做法可以使畫家在紙面上隨意地謀劃布局、構思畫面情節、設置畫面沖突關系。在這一方面，達·芬奇的手稿中有很多現成的例子。達·芬奇于15世紀70年代繪制的系列草圖《圣母子與貓》算是他利用速寫安排構圖的例證中現存最早、最為完整的草圖。這幅作品畫面借助快速且可選擇的線條，展現了作者思緒的取舍安排，也為后續素描底稿的繪制、構圖的確立、模特的安排提供了輔助[3]。

在文藝復習時期，有不少畫家將“最后的晚餐”作為繪畫主題，達·芬奇考慮到作品是要繪制在教堂餐廳的一面墻壁上，出于致幻的想法，他以平行透視的方式構圖，使畫面與現實建筑空間在特定的角度形成整體統一的空間，由此繪成《最后的晚餐》。丁托雷托則用俯視的成角透視構建整個畫面，這符合他一向喜歡制造畫面激烈不安的沖突感。這樣的構想是否可以落實，如何完美呈現，都是落實在前期的草圖勾畫研究上。在紙張價格并不低廉的時代，畫家們甚至在書寫板上反復進行速寫練習，書寫板可反復利用的特性激發了大家的速寫興趣。

1.3 造型研究

從現存的浩瀚如煙的古典大師的素描手稿中，我們不難看出，人物的神態動作、肌肉的起伏變化、衣褶的交疊穿插、背景的樓宇磚垣等都是藝術家們費盡心力反復研究的內容。西方繪畫從古希臘開始就一直以再現自然為目標，在今天，可以看到羅馬時期的龐貝壁畫和法尤姆繪畫都具有很高的寫實程度。經過中世紀模式化的宗教作品之后，藝術家們紛紛重拾向自然靠近的藝術理念，他們以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審美觀指導自己創作，繪制出《維納斯的誕生》等作品。在這個過程中，對于人體的解剖、光影的描繪、科學的透視等所有有助于呈現真實的自然的手法都一一被藝術家們反復研究。

對人物造型的研究可以說是歐洲繪畫的重頭戲，因為在獨立的風景、靜物等題材流行之前，歐洲繪畫的主角一直是各種人物。畫家一方面利用速寫研究希臘時代的雕塑造型，另一方面利用大量模特探索人體的身材比例、身體肌肉結構。米開朗基羅的西斯廷天頂壁畫繪制不易，天頂距離地面數十米高，完全沒有現場利用模特的可能;另外，濕壁畫的材料導致繪制不可以反復涂改，這就必然需要畫家在地面完成人物動態、造型的草圖繪制，方能在天頂游刃有余地創作。米開朗基羅的許多速寫練習都與西斯廷天頂壁畫中的人物有直接的關聯。從《女祭司的背部》這幅速寫草圖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在人物肩膀、頭、手、腳等部位都進行了反復的描繪，深入刻畫的程度存在差別。這樣一再對表現對象局部的深入研究，是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們的普遍狀態。

北方畫家揚·范·艾克繪制的一幅線稿，幾乎是成品的翻版;在安格爾留下的手稿中也有大量作品的造型研究稿。北方畫法的油畫作品在底層塑造階段，以細密工整的排線交代轉折變化，暗示了油畫層筆觸方向的安排，我們可以通過不少早期北方畫家未完成的作品看出底層墨稿的速寫性用筆塑造，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揚·凡·艾克的《圣芭芭拉》，其以簡明扼要的線條細致描繪了人物和場景，完整地展現了畫面明暗關系[2]，作品沒有運用現代常用的素描鋪設色塊，簡要的線條無疑更便于后續油彩的進一步塑造。

2 速寫與油畫發展的歷史關系

油畫發端于12世紀時期對油性調和劑的嘗試，正式形成于15世紀上半葉，由凡·艾克兄弟對繪畫媒介的進一步改造得以完善，距今約有600年歷史。從文藝復興開始，西歐歷史記述了人性逐步蘇醒的過程，以及資本主義萌芽、生長的過程。輝煌的文藝復興在審美與藝術上承襲了古希臘、羅馬時期的藝術主張，藝術作品多以宗教、神話傳說為主題，也有服務于新興資產階級的作品，藝術表現上重視對作品情節的記述，以現實的手法描繪神話傳說、宗教故事，傳達出畫家對人文主義的思考，對現實世界美的發掘[4]。因此，這一時期的畫家格外強調對自然世界的真實描述。在科學知識的初步啟蒙下，畫家為更貼近現實生活，在作品中大量運用了真實的透視和解剖的知識。極具典型的情節性構圖安排，嚴謹的透視解剖結構，無不要求畫家具有扎實的素描功底。而作為服務于色彩底層的速寫，其歷史大概可以追溯到坦培拉、蠟畫甚至更久遠的時代。油畫誕生于速寫日漸成熟的時期，其繪畫方式也始終受到速寫的影響;同時，不同畫家對畫面效果的追求不同，也使速寫作品呈現多樣的風格。時至今日，對古典油畫的研究，也常借助畫家未完成的底稿，或是通過紅外影像觀察到的油畫色層下的底稿，來分析畫家的作畫方式。

北方畫派的畫家，畫面柔和，接近自然真實的色調，其素描底稿簡潔，形體明確。通常將素描稿拷貝到膠粉底的木板上，制作好底層塑造后，后續作畫對色彩的塑造多采用薄色薄油的繪畫技法。到佛羅倫薩畫派出現，底層素描漸漸出現色底，多使用木炭或粉筆勾勒形體，用透明的黑棕色勾勒輪廓和凸顯明暗，再用白色覆蓋局部亮部。相較于北方畫派，佛羅倫薩畫家的底層塑造有更加強烈的明暗對比，預示著后來卡拉瓦喬、倫勃朗明暗對照畫法的出現。這個階段的速寫在油畫中多發揮構圖、造型刻畫的作用，底稿勾勒簡潔準確，排線規整而富有形體變化，色彩、筆觸走向、畫面安排大多隨素描底層轉折起伏而變。

到了17世紀，巴洛克風格的代表畫家倫勃朗繪制的速寫草圖中，規整的排線少了很多，更多的是借由黑白色塊表達出光的效果。這也與他繪畫的豪放筆觸、稠厚的色彩相呼應。倫勃朗頗受卡拉瓦喬影響的舞臺式燈光風格，也在他的速寫小稿中有充分的體現。洛可可風格則在構圖階段多采用C形、S形等曲線旋渦結構，繪畫更加輕盈疏散，頗具華麗的氛圍。不同時期，受不同的思潮影響，畫家寄于畫面中呼之欲出的種種思緒與靈感，皆在以銀針筆、墨線勾勒時便已經定型。畫家對畫面表現的種種期望，都表現在畫家繪制速寫小稿時，主觀留存特寫的部分中。從文藝復興時期速寫對人物肌肉結構的細致勾畫，巴洛克時期速寫對黑白色塊的強調表達，可以看出，古典油畫自產生以來始終與速寫相互影響、相互作用[5]。

3 速寫在古典油畫繪畫學習中的重要作用

如果說素描考驗的是作畫者對寫實規律的掌握，那么速寫考驗的便是作畫者構思觀察對象個性化特征的能力[1]。中國美術館館長楊力舟先生也曾強調速寫的重要作用，“如果素描是在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理論范圍內，速寫是素描的一部分，那么速寫又是素描的基礎，因此速寫便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速寫是達到藝術彼岸的有力途徑”，說明速寫在造型練習中具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古典油畫在藝術形態上表現為具象藝術，追求對現實世界美的藝術描繪。因此，對學畫者的寫實功底要求較高，不同于可以不斷修正調整的長期素描，短期的速寫訓練強調對事物直觀的感覺[2]。通過快速描繪形體的訓練，可以大大增強學畫者抓準形態和把握特征的能力，對同一事物動態的大量練習也便于學畫者理解所繪事物的動態特征、繪畫的基本結構規律。對不同事物的描繪，也有利于積累不同的素材。借由對古典油畫大師們畫作的臨摹會發現，這些畫作中多有畫家對后續油畫層的思考和鋪墊。以單純的線條穿插暗示形體，用轉折和明暗交界線交代形體關系，這種線條干脆簡練的起筆方法利于油畫初期的形體塑造，便于為后續創作提供參考。

前文中已提及，古典油畫大師們通常借速寫來觀察、摹寫對象，積累繪畫的素材，捕捉轉瞬的靈感。現代的學畫者通常由于成像技術的日漸發達，過于依賴圖像而忽視了速寫本身在記錄方面的巨大作用。但攝影是否能夠完全取代速寫繪畫，答案無論如何都是否定的，攝影難以替代速寫繪畫，圖像中沒有作畫者面對寫生對象時產生的主觀思考。速寫無論作為古典油畫繪制的前期準備，還是獨立的藝術表達形式，都有著單純的攝影無法承載的靈動性與生命力[2]。作畫者對藝術的認識、對形象的提煉，對對象的思考，都體現在紙上那一根根流暢快速的線條上。

對古典油畫大師速寫的臨摹與學習，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大師們在繪圖布局時的種種思考，熟悉古典油畫的繪畫方式，參照速寫的畫法安排畫面筆觸和體積的分布，將速寫生動靈快的筆法代入油畫中，也可避免由于長期臨摹古典油畫而筆觸僵硬、缺乏變化，為油畫賦予自然的活力。

4 結語

速寫伴隨著西方古典油畫的發生與發展，與油畫共同記述了西歐文藝復興以來的歷史，速寫的練習與古典油畫的學習密不可分。扎實的速寫功底能保證油畫形體描繪得準確生動，豐富的速寫繪畫是對多樣素材的積累。速寫是展示構圖的重要手段;速寫繪畫是基于素描的理論體系，是對現實生活的加工與概括。古典油畫的學習離不開對形體的準確描摹，更離不開對藝術的深刻理解與思考。通過速寫，能夠加深對古典大師繪畫習慣、繪畫理念的理解，增進對古典油畫這一畫種的認識。速寫是古典油畫世界的引路者，在描摹、學習古典大師速寫的過程中，我們也一步步走進古典油畫的世界。

參考文獻：

[1] 謝朝璽.論速寫藝術[J].安順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6（3）：53.

[2] 宋曉明.淺談古典油畫的造型練習[J].美術教育研究，2011（11）：34.

[3] 陳明燁.素描史上的一個轉折點：達·芬奇的構圖速寫[J].國際視野，2018（10）：145.

[4] 李連方.歐洲古典油畫的發展論[J].大舞臺，2010（9）：52.

[5] 楊大章.油畫傳統技法的演變與流派[J].藝術探索，1988（1）：98.

作者簡介：李念倚（2002—），女，江蘇徐州人，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美術教育。

江嚴冰（1976—），男，江蘇南通人，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油畫創作與教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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