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榮宅與現代影像作品結合的新型展館空間

摘要：清末民初著名民族資本家榮宗敬于1918年購入的家宅——榮宅，百年來幾經易主，直至2011年，熱衷于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大利時尚品牌普拉達（Prada）發起榮宅的修繕工程并出資，歷時六年完工，榮宅于2017年正式對外開放。2020年11月，榮宅以全新的展覽形式演繹了藝術家亞歷克斯·達·科特（Alex Da Corte）于2018年創作的循環影像作品“橡膠鉛筆惡魔”（Rubber Pencil Devil）。榮宅內貼有透明色膜的門窗玻璃、打蠟的木質地板、半透明的雪花石燈罩等與背投影立方體展示的現代影像作品結合，在光線影響下，營造出一種和諧融洽的色彩氛圍，打造出了一個特殊的、有故事、有靈魂的新型展館空間。

關鍵詞：榮宅;建筑;影像;光線;展館空間

中圖分類號：J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1）19-0-03

1 百年榮宅的舊貌

百年老宅榮宅坐落于上海市靜安區陜西北路186號，始建于1899—1910年，緊鄰被稱為“中華商業第一街”的南京路。19世紀90年代至20世紀前10年是上海近代建筑業迅速發展的時期，此時的房屋在建筑設計和建造質量方面有著極高的水平。1918年，清末民初著名民族資本家榮宗敬從一個德國房主手中買下這棟房子，后委任上海灘的著名建筑設計師陳椿江為之修繕，為這座西式豪宅增添了中式色彩。

榮宗敬生于江蘇省無錫市的榮巷，14歲就外出闖蕩，23歲時與21歲的弟弟榮德生在上海鴻升碼頭開設了廣生錢莊。1900年與人合伙創辦保興面粉廠，三年后創辦福新面粉廠，1915年創辦申新紡織公司，1921年在江西路建設三新大廈，作為三新財團的總部。在積弱的中國，三新總公司代表著民族工業的最高發展水平，西方媒體稱榮宗敬為“中國實業界的拿破侖”，榮氏兄弟的創業故事后被寫入日本的小學課本。毛澤東曾對榮家作出極高的評價：“榮家是中國民族資本家的首戶，中國在世界上真正稱得上是財團的，就只有他們一家。”[1]

榮宅是一座鋼筋混凝土結構、具有折中主義風格的獨立式三層西式住宅，占地近1 500平方米，擁有30多個功能空間，是目前上海保留最完整的獨立式花園洋房之一。1920年擴建時增蓋了頂部為圓形穹頂的六角形輔樓。主樓立面兩層設有列柱，柱式涵蓋古希臘陶立克、愛奧尼克、科林斯三種風格;建筑內外門楣和窗沿上均覆蓋了精致的雕花裝飾，窗戶頂部的彩繪玻璃繪制著榮家的發展史;屋內散發著厚重木香的壁柜、米色的漆壁爐與半透明雪花石燈罩處處透著20世紀富貴人家的高級感。

2 百年榮宅的新生

2011年，意大利時尚品牌普拉達發起榮宅的修繕工程，雖然將榮宅作為在中國舉辦各類時尚活動的場地，但并沒有按照一般的秀場或展館模式去打造，修復工藝和安裝技巧都盡可能仿照百年前的歐洲傳統，力求恢復其本來面貌[2]。這場修繕工程造價昂貴，為了修復客廳地面上的多色六邊形釉面磚，特別邀請意大利工匠將百年前的古磚制成模型，重新配置瓷泥，手工澆筑鑲嵌圖案，再將制好的瓷磚塊塊回填、層層壓緊、鍛造融合;屋內的彩繪玻璃也全部從意大利進口，由于走廊天窗玻璃中葡萄藤圖案缺失的部分無法復制，修復組花費大量時間尋找到1940年德國生產的彩窗玻璃，使用幾世紀以來玻璃匠人流傳下來的傳統技術，對玻璃面板進行處理再重新安裝上去。工程歷時6年完工，彰顯了普拉達對細節與手工藝的極致追求，體現了歷史建筑的不朽魅力。現在的上海榮宅與米蘭伊曼紐爾二世長廊（Galleria Vittorio Emanuele II）、威尼斯王后宮（Palazzo Ca’Corner della Regina）、米蘭展館并肩為普拉達基金會在全球的四個展館。

榮宅繼2017年10月修繕開放以來，舉辦了“羅馬1950-1965”藝術文獻展、劉野“寓言敘事”個展、藝術家Goshka Macuga“我曾為何物”藝術展、李青“后窗”個展等展覽。舉辦“寓言敘事”展覽時，劉野的作品分散掛在不同房間的墻壁上，因榮宅百年前歐式風格的建筑構造和裝修布局，墻上的油畫與整個建筑相得益彰，仿佛百年以來這些畫就一直靜靜地掛在那里。劉野繪畫作品呈現出的精致與憂郁，與老上海的氣質不謀而合，游走在各個樓層的不同空間中，讓人不覺恍惚，榮宅獨有的氣質使畫展得到了最完美的呈現。李青的“后窗”個展更是結合榮宅這一特殊的環境而打造，極具地點特殊性。他收集了很多拆遷房屋剩下的破舊窗框，在上面作畫，一個個的小格子框出了一個個虛構的“后窗風景”。此時的榮宅并不是一幢普通的建筑，而是一件可以產生某種聯系的裝置，帶領觀眾深入探索其歷史與空間，解析從往昔韶華到摩登都市發生的變化，就此展開了這座百年老宅新生后在現代藝術圈煥發光彩的旅程，為我們解答了如何在一棟百年老洋房內呈現新與舊、時尚與傳統的碰撞。

3 亞歷克斯·達·科特的循環影像作品“橡膠鉛筆惡魔”

2020年11月13日—2021年1月10日，榮宅以全新的展覽形式演繹了藝術家亞歷克斯·達·科特于2018年創作的循環影像作品“橡膠鉛筆惡魔”。亞歷克斯·達·科特是一位概念藝術家，作品常跨越影像、表演、裝置、繪畫、雕塑等不同媒介領域。他擅于融合不同領域的多種藝術形式，調動觀者的多種感官，創造出奇幻而生動鮮明的沉浸式體驗，成就一件完整的藝術作品。

“橡膠鉛筆惡魔”是一部高度風格化的循環影像作品，創作歷時三年，包括美國匹茲堡和一些后工業城市的作品。影像總時長2小時22分鐘，包含序幕和57個章節。采用高精度數碼視頻裝置背投影像的形式，通過分布在榮宅兩個主樓層19個大型背投影立方體放映其中的51幕，立方體尺寸均為240×240×240厘米。展覽序幕部分提到，“羅杰斯先生為您呈現這部由57幕組成的戲劇”。弗雷德·羅杰斯（Fred Rogers）是美國廣受歡迎的公共電視兒童節目《羅杰斯先生的鄰居》的主持人。該節目在1968—2001年間熱映，不僅經久不衰，而且受眾覆蓋面甚廣，主持人會細心地向小朋友解釋很多極其復雜的社會政治問題。很多看著他的節目長大的中年人，至今仍把他視為英雄，他帶著對兒童的尊重引領了一代又一代人獨立自信地成長。因羅杰斯先生深入人心的兒童節目代言人形象，接下來出現的有著明亮色彩、十足的幽默感、毫無邏輯性的情節都不再顯得突兀，我們仿佛真的進入了羅杰斯先生的某一期兒童節目當中。

亞歷克斯·達·科特的作品風格深受流行藝術和超現實主義的影響，波普藝術、坎普文化是其作品中的常見元素。匹諾曹、粉紅豹、彼得·潘、兔八哥、辛普森、西爾維斯特貓、大力水手、綠野仙蹤的女巫等20世紀經典動畫角色以及擬人比例的亨氏番茄醬瓶等美式日常生活物件被作者拆解重組，重復著如同催眠般緩慢的動作，沉浸在一個被放大的、飽和的宇宙中。配合榮宅這一特定場域的展覽空間，使用分幕展示的形式實現了“超越屏幕、突破畫面、走入場景”的構想，如同一場夢幻旅程，賦予了藝術品全新的空間形式。

4 百年榮宅與現代影像作品結合的新型展館空間

榮宅不同于其他藝術展館，最特別的一點就是它是一處私人住宅，并不是專門為藝術品展陳而設計的空間，也沒有設置那些傳統美術館內常見的白色隔斷。因此，展示空間不再局限于過去那種簡單堆積的展示效果，而成了一個有故事、有靈魂的空間。在“橡膠鉛筆惡魔”展覽中，榮宅各個房間的門窗玻璃都貼上了與影像作品顏色相協調的透明色膜，外部陽光照射進來，會為每一個房間鍍上不同色彩環境的濾鏡，室內天花板的半透明雪花石吊燈散發出來的光線溫潤柔和。彩色玻璃與室內吊燈結合，更好地烘托出了展覽現場的氣氛。

榮宅一層主要起到人流集散作用，穿過精致的門廳，順著雕刻有精致花紋的木制樓梯上樓，映入眼簾的是一間深薄荷色的房間——晚宴廳。窗外可見后花園的景色，榮氏兄弟曾在這里大宴賓客，倡導其“實業救國”的理想。天花板一圈圍有雕有古典主義精美花紋的石膏線，實現了房頂和墻面的完美過渡。富有韻味的深色木材搭建出墻壁上的壁爐，壁爐上部裝飾著極具西方特色的柱式和屋檐，細節以茛苕葉紋樣為主，西式的造型結合中式色調沉穩的木材，如同在中式的內里外披上西式的外衣，但讓人不覺違和，展現出一種低調的高級感[3]。由此間向內展開一處三進式空間，木質護墻框出了一扇扇敞開的門。“橡膠鉛筆惡魔”展覽的第一部分“序幕”即擺放在此，尺寸為240×240×240厘米的背投影立方體恰好卡在門洞與窗戶之間的夾角空間，考慮到觀賞視線，又將其巧妙地向入口方向傾斜30°角，打破了墻面轉角呆板的空間。“序幕”播放著通體為檸檬黃色背景的影像作品，腳下打蠟的木質地板向上反射著這明亮的色彩，頭頂白色的天花板同樣向下反射著由昏黃色吊燈散發出的光線，結合穿過貼有黃色色膜的落地門窗玻璃投射進來的橙黃色陽光，整間具有百年歷史的宴會廳與播放著畫面的背投影立方體融為一體。立方體仿佛已融入墻壁，成了建筑的一部分，光線色調的統一使整個空間和諧融洽。站在這里看著循環播放的影像，很容易讓人忘卻時間，仿佛自己進入了這個奇妙的多元空間。

展覽的其余章節同樣恰到好處地被擺放在這座百年榮宅的各個角落。最早的榮宅主人顯然懂得天光之美，于二層盡頭設置了一間日光室。榮宅整體坐東北朝西南，東南角由上至下打造了一處向外凸出的四面的正六棱柱形式的瞭望空間，四面設置有窗戶，大大增加了采光面積。展覽的第二幕“我想起一位新朋友”恰好擺放在這處夾角空間，背投影立方體左側玻璃貼有黃色色膜，右側貼有玫紅色色膜。畫面內容背景大面積呈淡黃色，打蠟的地板向上反射出紅黃漸變的色彩。畫面中的“新朋友”——一只歡快的百靈鳥的動畫形象從畫面左側飛往右側，消失在畫面中。正因這處巧妙的夾角空間，兩側通透的窗戶玻璃與畫面融為一體。這只歡快的百靈鳥仿佛從左側窗戶飛進來，穿越畫面，又從右側窗戶飛了出去，給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象空間。同時展現出這幅影像作品與百年榮宅完美融合打造出的最佳展覽效果。

展覽第七、八、九、十幕散布在榮宅二層宴會大廳的四角，宴會大廳由三間臥室改建而成，足以承擔一場畢業舞會，其豪華氣派，不輸彼時上海灘著名飯店的舞廳。大廳天花板是一塊面積為45平方米的彩繪玻璃天窗，由69塊玻璃組成。天窗以玫瑰花結為中心，向四周發射水晶狀射線，構成了旭日紋飾，外圍還環繞著螺旋綬帶、月桂花紋樣的傳統古典花紋。大廳四周玻璃貼有藍色、綠色色膜，打蠟的地板向上反射出陰綠色的光，天花板大面積的彩繪玻璃天窗呈現繽紛的馬賽克式色彩，四個背投影立方體呈現著橙、藍、粉、黑四種主色調。播放的畫面同樣呼應著大廳原有的功能，引發咳嗽的香煙、撫摸自己露出一半肩膀的背影、準備下廚把玩刀具的金發美女、雨中自由歌唱的羅杰斯先生，多彩的環境與影像仿佛將我們帶入了曾經在此大肆宴請賓客的場景，那些充滿自由的香艷時刻。影像作品同樣被放置在百年榮宅的最佳位置，展示出了作品的最佳效果。

展覽第十一幕“彼時與現在”擺放在榮夫人臥室，背投影立方體中的畫面背景主要呈淡紫色，房間四周的窗戶也貼有紫色色膜，整個空間被渲染為一種令人舒適的淡紫色居家氛圍。畫面內容是羅杰斯先生在節目中的經典場景：進出家門及更換衣物的一系列動作循環，雖然彼時與現在看似單調重復，但羅杰斯先生臉上始終洋溢著笑容。畫面中的臥室與這間百年榮宅的臥室也似融為一體，在這間溫暖的臥室里，也曾如此循環往復過無數次與此相同的場景畫面。在這里可以發覺，正因“橡膠鉛筆惡魔”展覽是由羅杰斯先生貫穿主線為我們呈現的戲劇，展覽整體風格貼近20世紀60年代，百年榮宅的整體建筑也歷史性地還原了百年前歐洲的傳統風格，兩者的年代及風格相近，畫面中的影像仿佛就發生在這座老宅里，因而可以打造出整體如此協調的展覽空間。如果畫面中是現代化的人或物，或將該作品置于白色隔斷間的傳統美術館，都不會呈現如此效果。

5 結語

藝術家亞歷克斯·達·科特創作的“橡膠鉛筆惡魔”本身就是一件“整體藝術”作品，配合普拉達修繕后的百年榮宅這一特定場域的展覽空間，影像、音樂和建筑融合成一種和諧的沉浸式體驗。榮宅各個房間的門窗玻璃都貼上了與影像作品顏色相協調的透明色膜，結合腳下打蠟的木質地板與頭頂白色天花板反射的光線，營造出了一種和諧融洽的色彩氛圍，仿佛這部影像作品已成為建筑的一部分。光影與不同的想法、不同的建筑材質結合，創造出了與眾不同的展示環境，展示的主題宗旨也因此得到了更深層次的表達。百年榮宅以其獨有的飽含百年歷史韻味的建筑環境與這部高度風格化的現代影像作品組合成一種新型的展館空間，使這座沉寂多年的老宅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參考文獻：

[1] 于靖園.百年榮宅的前世今生[J].小康，2020（3）：62-63.

[2] 百年府邸的新生[J].董事會，2019（4）：80-82.

[3] 趙曉路，左琰.從榮宅壁爐看近代上海獨立住宅海派裝飾風格[J].建筑與文化，2020（9）：38-41.

作者簡介：劉璐（1996—），女，內蒙古包頭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城市景觀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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