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種寂靜(組詩)

小西

我像往常那樣走向大海

長久地站在松樹后面看海

發現海水并不逾矩

只在松針之間涌動

松樹小部分的柔情，給了松脂

大部分的尖銳指向我

令彼此之間，有了緊張的關系

我只能快步穿過它們

像往常那樣走向大海

與岸邊石柱上的麻雀們站在一起

我們都想學習海鷗

統領無限的孤獨，又懼怕海的坦蕩

只稍作停留

又回到嘈雜的人群中去

另一種寂靜

黃金草在伸展

每天都不一樣

當你種下它們，會看到

一種寂靜漸漸長滿了花盆

不是那種刻意營造的寂靜

它是愉悅的，像剛跳完繩的孩子

或飛翔的鴿子

停在某處休息時的寂靜

鐵

一塊鐵充滿了缺點和矛盾

一塊鐵不屑于做鐵

但又做不了別的，它被鐵匠

鍛打成容器或利器

一塊鐵曾擁有天堂

也有從地獄挖掘出來的經歷

更多的時候，是在人間

在平民的案板上

當它切開鮮艷的果子時

月亮在黑夜中點起了燈

一只鳥的歌唱

雖然聲音很低，但你已經開始唱歌

風吹動黑色的羽毛

你像個明星，輕輕擺動燕尾服

我以母親的身份

坐在樹下，溫柔地看你表演

紫薇開著深紫淺紫的花

終有一天我會和它一樣衰敗

變成一位老婦人，在落日下

翻動詩人們的集子

當想起你的歌唱時，我干癟的嘴角

定將露出迷人的微笑

不期而遇

和一個朋友喝酒時

另一個朋友來了

我們靠著墻促膝交談

身體的陰影，有互相重合的部分

墻上的壁掛毯

有著低調的流蘇和圖案

我們一起彎曲，直立

從地球的這端，談到那端

最后隨一匹名叫伊瓜蘇的瀑布

奔涌出熱氣騰騰的眼淚

仍是孤獨

近日，有風無雪

酒也寡淡。自己像個失聲的唱片機

變得不愛說話

泡茶前，水在壺里沸騰

我盯著白色的蒸汽出神

一百攝氏度也殺不死的孤獨

生出了細小的鋸齒

它究竟來自于何處？

那么茂盛，肥碩的一叢

銀杏葉

沒有哪種死亡

能夠這樣盛大且無所顧忌

只需一個夜晚，一場大風

黃金就鋪滿了

這空蕩蕩的人間

戊戌年正月十一

陽臺上，草木清香

葉子和花朵分泌出無數的光

光又照耀著書上每一粒漢字

讀到興奮處，我站起來

靠著墻大聲朗讀

所幸它們一直活著

從未因一些懦弱惡劣的表演

而衰老過

也不會像瓷盤里的漿果

用甜美麻痹著內心

推窗遠眺，大海涌動

那些水，在沉默之后

終于選擇了咆哮

有誰能看出來

有誰能看出這片大海

昨夜剛剛經歷了暴風與冰雹

有誰？

能看出地球內部的裂痕

將從腰部抵達鎖骨

另一端巖漿隨時噴涌

然而海水一動不動

裂痕之上，草木異常蔥蘢

那么，又有誰

能看出來我的影子

穿著灰色的鞋子，從水里爬出來

走在與我相反的方向

責任編輯 余同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