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楓 相寧
廣納吸收外來文化,是唐代開明自由的時代特質的體現。本文從其社會背景入手,著力分析唐朝中原樂舞與西域樂舞交流與融合的情況及具體表現,感受大唐在傳統“和”文化影響下蓬勃向上的精神世界和樂舞文化。
唐代,樂舞發展處于鼎盛時期,不僅繼承了我國古老的傳統文化,還吸收來自外來國家的樂舞文化,這股強勁的異域之風傳入中原絕非偶然,與其背后的社會成因頗有聯系。
樂舞文化在唐代的發展,首先,離不開強大的綜合國力的支撐。初唐,采取了一系列積極的政策恢復生產力,隨著政局日漸穩定,軍事力量的強大,生產力的提高,經濟的繁榮,加之絲綢之路的重新打開,內外貿易,商業來往,各民族間的活動來往頻繁,異域文化與中原文化相互交流與融合,為唐代中外文化交融提供了條件。
其次,還得益于對傳統文化的繼承。中華民族從古至今,都有著兼容并蓄、吸收異質、熔融百家的民族特質,這是中國文化一脈相承、綿延至今的一個重要原因,唐代依舊繼承并發揚了這樣的傳統,廣納并包容外來文化,推動了樂舞文化的發展,為中外樂舞文化的交融打下了基礎。
再次,開明兼容的文化政策也為其助力不少。統治者為鞏固政權,實行開明廣納的文化政策,為中外交往創造了條件。內外貿易頻繁,樂人、舞伎等進入中原,帶來的外域樂舞文化在中原遍布街頭,盛極一時。在這種開放型文明與胡風的相互交織下,樂舞文化呈現出很強大的包容性,為西域樂舞與中原樂舞的交融做出了貢獻。
當然,文化的興衰必定離不開統治階層的喜好,所謂上行下效,間接影響到社會審美。唐朝統治者設立了許多龐大的樂舞機構,專門培養音樂人才,管理各類音樂及舞蹈,分別是太常寺、教坊和梨園。這些機構以及樂人舞伎為西域樂舞在中原的傳播貢獻不少。帝王對音樂的喜好,是樂舞文化交流與融合的重要力量。
最后,不可忽視的還是西域舞蹈自身的魅力。遼闊的大草原、大漠造就了西域民族地區特有的豪放、健朗、昂揚的民族文化,獨特文化造就了西域樂舞明快、健朗、遒勁的風格特征,有很強的生命力與活力,這與唐代舞蹈風格大相徑庭。新穎獨特的舞蹈風格帶來的感官沖突,給中原地區的人們帶來了從未有過的審美感受。昂揚向上的氣息與唐朝朝氣蓬勃的時代氣息相吻合,所以西域文化一入中原便呈現盛行之勢。
絲綢之路為唐朝的中外文化交流增加了便利,唐王朝的強大吸引了各民族地區以及西域國家前來朝見,在頻繁的中外交流中,帶來了各自的民族文化,舞蹈文化的交融是大勢所趨,在音樂、舞蹈、舞服中均有體現。
(一)音樂的交融
唐代音樂的兩大體系——雅樂與燕樂。雅樂是唐代正統音樂,歌頌帝王功德,是傳統的宗廟之聲。燕樂是唐代的主流音樂,它結合了中原舊曲與外來胡樂,用于宴享活動和典禮儀式。處于唐代開明包容的社會氛圍下的樂曲,唐代音樂文化與異域胡曲不斷交融與碰撞。絲綢之路的恢復,更便于樂舞文化的交流。各西域國家帶來的樂舞文化,體現在十部樂中最為明顯,其中除去《清商樂》與《燕樂》,其余的都是少數民族及西域國家的樂曲。其融合之處在雅樂和燕樂之中仍有體現。綜合古代傳統之音并借鑒吸收此前諸朝舊樂而形成的大唐雅樂,在時代的發展中滲入了一些異域成分。《破陣樂》《上元樂》《慶善樂》作為唐代雅樂的組成部分,被運用于宗廟祭祀中去,這些樂曲運用于宗廟祭享活動的時候,潛移默化中融入了西域風格。《破陣樂》是以中原地區傳統的武舞形式進行的重新編排,他的音樂風格帶有西域地區的龜茲之音,含有明顯的西域特色風格。
燕樂是唐代的主流之樂,主要運用于宴享以及典禮儀式中,包括十部樂、二部伎、教坊音樂、梨園法曲以及之后的散樂等。十部樂中的《西涼樂》來自西域地區與中原地區的交合之地——河西走廊,它受到西域地區的音樂與中原音樂的雙重影響。二部伎沒有十部樂那樣明顯的異域特色,但是從樂曲內容與曲風曲調來看,含有明顯的西域因素。唐代大曲在繼承清商大曲、相和大曲并不斷吸收胡族文化發展而來。法曲是以清商樂為主,再集道曲、佛曲、胡樂為一體的一種新音樂。梨園的組成和規模,顯示出了法曲在中原地區的流行程度。
(二)舞蹈的交融
唐代舞蹈在我國藝術發展史上留下了璀璨一筆。飄逸輕柔的中原舞蹈與迅疾如風的西域舞蹈相互交流與碰撞,共同將唐代樂舞文化推向了一個新高峰。唐人將流行于唐朝的小型舞蹈按風格特點分為健舞和軟舞。唐代的健舞有11種,軟舞有13種,其中含有異域舞蹈成分的共有11種,很多樂舞文化都沿河西走廊一帶傳入中原,深受絲綢之路的影響。唐代外來西域舞蹈的典型代表就是《胡騰》《胡旋》與《柘枝》。胡騰舞急促多變,快速有力,以跳躍與騰踏為主,胡旋舞以輕盈快速的連續旋轉為特點,柘枝舞、胡騰舞、胡旋舞的風格大致相同,這些都是唐中外交流的體現。
其融合之處,體現的較為明顯的是健舞中三大典型西域樂舞《胡騰》《胡旋》《柘枝》與軟舞中的《屈柘枝》和《霓裳羽衣》。具體表現于動作因素、風格樣式以及內容與形式這三方面。關于其動作因素,中原舞蹈歷來以柔美、輕盈、飄逸、含蓄為主,所以它的動作皆以舞袖、運腰、求輕、重柔為特點,所謂“依歌移弱步”,“垂手忽迢迢”。西域舞蹈動作以有力的騰、踏和急促的旋轉與跳躍為特點。《西涼樂》是中外交融下的產物,上身以舞袖、運腰為主,下身卻腳踏西域風,其舞袖與烏皮靴的結合正好說明中外融合下在舞蹈動作上的體現。按舞蹈的風格樣式來看,健舞與軟舞之間沒有太過于明顯的界限,只是以舞蹈整體的風格基調來判斷。健舞中的《劍器》舞是中原民族武術發展而來的傳統舞蹈,與西域舞蹈相融合形成了獨特的舞蹈風格,使中原地區傳統的健舞擺脫了傳統、厚重,古樸的舞蹈風格,體現出一種遒勁豪放的氣息。軟舞中的《屈柘枝》由西域舞蹈《柘枝》發展而來,與中原地區的傳統舞蹈相結合而成。既有柘枝舞的西域風格也有中原風格的柔。除此之外,更為著名的中西文化交流的產物《霓裳羽衣》,也是借鑒融合了西域舞蹈而成,并結合大曲、法曲在中原傳統的飄逸輕柔的優美舞姿上融入西域胡旋舞的旋轉,使《霓裳羽衣》成為我國古代舞蹈史上的一個藝術瑰寶。內容與形式的表現就更明顯了。在內容方面,《十部樂》中的樂舞有七部都為西域舞蹈,增加了宮廷樂舞的觀賞性和娛樂性。在表演形式方面,中原傳統舞蹈一般為群舞,十部樂中的西域舞蹈規模很小,舞者為二人或者四人,西域民族特色非常鮮明。這些外來舞蹈豐富了中原樂舞的內容,并增添了其表演形式。
(三)舞服的交融
舞服作為舞蹈表演的一部分,也表現出一定的西域特征,呈現出中外交融的特點。首先從唐代的十部樂看,其中有七部作品是正宗的異域樂舞,都展現出各自民族地區的地域色彩,所著舞服也都體現出了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從《舊唐書》中的記載來看,上衣和下裳部分,朝霞袈裟、袍服與襖、帔、袴與袴帑和皮帶等都是典型的外來服飾。傳入唐朝的三大典型西域舞蹈胡騰、胡旋、柘枝就更不必多說了,這三個舞蹈中,舞者身著舞服,必定也具有濃郁的西域氣息。異域樂舞進入中原地區,舞者身上絢麗獨特的舞服也深受唐人喜愛,在唐流行起來。
其融合之處,我們可以從一些壁畫與舞傭中得到一些資料。唐昭陵燕妃墓的壁畫中有一位樂伎,頭發是梳著鬟髻,內里穿著窄袖衫,外罩半臂,肩上還披帔帛,下身穿著曳地長裙,她的發型與長裙分別是唐朝時傳統的中原風格。而窄袖衫,半臂和肩上的帔帛都是異域舞服的風格,窄袖衫是典型的胡服。此外,《西涼樂》和二部伎中的舞服也體現出了交融之處。《西涼樂》的舞服中有大口袴、烏皮靴、絲布褶的胡服裝扮,又不缺乏傳統的中原清商樂的玉釵、假髻、五彩接袖。舞袖和頭飾體現出了西涼樂的舞服中的中原色彩,大口袴、烏皮靴、絲布褶則與康國樂、龜茲樂的舞服十分相似,是典型的胡族特色服飾。坐部伎樂舞中的一些作品中,舞者足部穿著極富西域民族特色的靴子,立部伎中舞者頭戴兇獸畫面的皮質帽子和以動物為畫面的金制面具,這些都是胡族的特色裝扮。
樂舞文化的發展直接或間接地反映了社會的風貌。唐代盛行于朝野的異域樂舞,是大唐國力強盛、社會開放、交流頻繁的有力表現,是唐達到封建社會鼎盛時期的有利因素。西域樂舞與中原樂舞的交流與融合,間接地繁榮了唐代的詩歌文化,對唐人詩歌的創作也產生了影響,唐代詩人從樂舞中獲得了創作題材,創作出大量的詩歌。從精神層面上來看,豐富了唐人的精神世界,使唐人的精神世界隨著這一股異域之風變得積極活躍起來,間接地帶動唐朝的社會風氣更加積極,中外文化的交往,帶給唐朝的文化影響涉及范圍廣且意義深遠。
異域文化傳入中原,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中國文化綿延至今的“和”文化,從秦朝的“和同之辯”到儒家文化的“和”的思想,這種包容文化一直貫穿中國文化始終,唐代對西域文化的接納態度正是體現了這一點,尤其是在樂舞文化方面更為明顯。對待外來文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和”文化提倡多樣統一,追求多樣也要強調統一,在這樣傳統文化的影響下,唐樂舞文化繁盛是意料之中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當代的中國文化如果想繼續保持文化繁榮,就要在政治經濟軍事上大力發展,只有不斷發展綜合國力,才能支撐得起文化的繁榮與發展,同時對待外來文化也要繼續保持貴和尚中、開放包容、去粗取精的態度。
[1]馬莉:《唐代樂舞的異域因素》,《音樂生活》2017年第3期,第79-80頁。
[2]王克芬:《中國舞蹈史(隋唐五代部分)》,文化藝術出版社,1987年。
[3]袁禾:《中國舞蹈美學》,人民音樂出版社,2011年,第106-121頁。
[4]宋媛:《“舞韻差異”之中西方舞蹈藝術文化分析》,《音樂生活》2016年第4期,第80-81頁。
[5]張倩:《論清代盛京宮廷樂舞的重要組成部分——朝鮮大俳》,《音樂生活》2017年第5期,第74-7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