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華 陳丹彤
摘 要:數字經濟的健康、可持續發展離不開法治化的營商環境。我國一向高度重視營商環境的法治化建設,然而,數字經濟的特點也給營商環境的法治化帶來了新挑戰。未來需要進一步夯實法治基礎,提升政府服務和治理的數字化能力,落實司法數字化支持,加快數字經濟、數字經濟法治化、數字經濟法治化營商環境三個層面的評估標準體系建設,完善有效的企業合規體系的建構,推動“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落實,加強數字領域的國際司法與執法合作,努力優化數字經濟法治化營商環境,為我國數字經濟的可持續發展保駕護航,也為推動世界數字經濟的法治化進程作貢獻。
關鍵詞:數字經濟;營商環境;法治化;互聯網平臺
中圖分類號:D92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8268(2021)06-0062-08
一、我國數字經濟營商環境法治化狀況不斷改善
2019年2月2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全面依法治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深刻闡釋“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這一論斷,建設法治化營商環境已經成為優化營商環境的重中之重[1]。2021年1月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上,李克強總理指出:“沒有法治化的營商環境,就難有市場的活力與公平。”[2]《外商投資法》、國務院《優化營商環境條例》等法律法規陸續出臺,標志著我國的營商環境建設全面進入法治化軌道。然而,數字經濟時代的來臨,為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建設提出了更大的挑戰和更高的要求。
2016年,G20杭州峰會《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提出,“數字經濟”是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3]。
當前,世界經濟正經歷著深刻的數字化變革,從產品的研發設計、生產制造到營銷管理,數字化已經滲透到產業鏈的各個方面,大大促進了經濟從主要依靠人力和資本等生產要素投入向全要素生產率驅動的轉變。
伴隨著網絡供給能力、信息通信技術和產業結構的不斷優化,我國各產業數字化升級轉型全面展開,新一代移動通信網、大數據中心、工業互聯網、物聯網、車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衛星通信等新型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發展迅猛,數字技術在司法、執法、仲裁等糾紛解決領域也得到了廣泛應用,“智慧司法”不再是個新名詞。
2019年,數字經濟對我國GDP增長的貢獻率已高達67.7%[4]。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指出,要發展數字經濟,推進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推動數字經濟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數字產業集群;加強數字社會、數字政府建設,提升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數字化和智能化水平。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以來,我國的復工復產得以高效推進,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數字技術創造的“無接觸”經濟條件,使人們可以足不出戶地進行日常工作和生產生活。2020年,我國數字經濟規模達到39.2萬億元人民幣,經濟增速是同期GDP的3.2倍[5]。數字經濟已成為我國經濟穩定增長的關鍵動力,傳統經濟業態正在被重塑。
數字經濟的發展離不開良好的、法治化的營商環境。《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以下簡稱《綱要》)寫明,要“加快數字化發展,建設數字中國”,通過充分發揮海量數據和豐富應用場景優勢,促進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賦能傳統產業轉型升級,催生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壯大經濟發展新引擎。《綱要》也明確,要“營造規范有序的政策環境,構建與數字經濟發展相適應的政策法規體系。健全共享經濟、平臺經濟和新個體經濟管理規范,清理不合理的行政許可、資質資格事項,支持平臺企業創新發展、增強國際競爭力。依法依規加強互聯網平臺經濟監管,明確平臺企業定位和監管規則,完善壟斷認定法律規范,打擊壟斷和不正當競爭行為。探索建立無人駕駛、在線醫療、金融科技、智能配送等監管框架,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和倫理審查規則。健全數字經濟統計監測體系”。《綱要》第二十二章“提升政府經濟治理能力”第二節特別提出要“構建一流營商環境”,深化簡政放權、放管結合、優化服務改革,全面實行政府權責清單制度,持續優化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具體措施包括:“實施全國統一的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制度,破除清單之外隱性準入壁壘,以服務業為重點進一步放寬準入限制。精簡行政許可事項,減少歸并資質資格許可,取消不必要的備案登記和年檢認定,規范涉企檢查。全面推行‘證照分離’、‘照后減證’改革,全面開展工程建設項目審批制度改革。改革生產許可制度,簡化工業產品審批程序,實施涉企經營許可事項清單管理。建立便利、高效、有序的市場主體退出制度,簡化普通注銷程序,建立健全企業破產和自然人破產制度。創新政務服務方式,推進審批服務便民化。深化國際貿易‘單一窗口’建設。完善營商環境評價體系。推進監管能力現代化,健全以‘雙隨機、一公開’監管和‘互聯網+監管’為基本手段、以重點監管為補充、以信用監管為基礎的新型監管機制,推進線上線下一體化監管。嚴格市場監管、質量監管、安全監管,加強對食品藥品、特種設備和網絡交易、旅游、廣告、中介、物業等的監管,強化要素市場交易監管,對新產業新業態實施包容審慎監管。深化市場監管綜合行政執法改革,完善跨領域跨部門聯動執法、協同監管機制。深化行業協會、商會和中介機構改革。加強社會公眾、新聞媒體監督。”(參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只有在法治環境下,才會有公平的競爭和穩定、可預期、有活力的市場。
近年來,我國通過全面深化改革,推進“放管服”,極大激發了市場活力和社會創造力。2018年,我國營商環境排名從全球第78位提升至第46位,大幅躍升32位,成為營商環境改善幅度最大的經濟體之一;2019年,我國優化營商環境的改革力度更大、精準度更高,我國數字經濟營商環境法治化不斷取得進步。立法不斷推進,努力夯實數字經濟的法律保障基礎;司法智能化等措施為數字經濟的發展保駕護航;國家監管部門通過更新理念、機構改革等多種舉措,想方設法支持數字經濟的創新發展例如,新組建的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就整合了涉及原國家工商總局、原國家質監總局、原國家食藥監總局、國家發改委價格監督檢查與反壟斷執法、商務部經營者集中反壟斷執法以及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辦公室的職責,對于解決之前一定程度存在的執法標準不統一、執法力量分散、基層力量薄弱、專業能力不強等問題,整合優化行政資源,提高監管能力和服務水平,減少行政審批,減輕企業和社會負擔,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維護市場經濟高效運行,推動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市場體系建設,維護市場公平競爭秩序,守住市場監管安全底線,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皆具有非常積極的意義。(參見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進一步優化營商環境,提供優質高效服務》,《人民日報》2021年7月11日);互聯網企業日益重視合規問題,尋求可持續發展,秉持依法、誠信和公平競爭的原則,維護良好的市場秩序。
然而,不同于主要靠能源、材料的傳統實體經濟,數字經濟具有高度依賴互聯網信息技術、產業滲透和結合面廣、發展潛力和風險不確定性大、人員崗位需求大和職員年輕化等特點,這決定了數字經濟對營商環境更為敏感,也對營商環境的優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結合數字經濟的特征,數字經濟時代營商環境法治化至少具有三個方面新的挑戰。
二、數字經濟時代營商環境法治化面臨的新挑戰
(一)存在數據安全、壟斷、非法集資等法律風險
作為數字經濟時代最為重要的生產要素,數據信息的價值自不待言。“數據就是石油”“數據就是生產力”,因此,網絡平臺企業以及一些政府機關、社會服務機構等,皆想方設法多收集數據信息。然而,其對數據信息的保護意識不強或能力不足,甚至存在非法提供、出賣數據信息的情況,這不僅侵犯了用戶的隱私,而且也威脅到企業和個人的數據安全甚至國家安全。目前,滴滴出行、BOSS直聘等企業就正在接受有關部門的網絡安全審查,數據安全再次成為關注焦點[6]。
數字經濟屬于朝陽產業,整體發展質量高、勢頭猛,極易獲得巨量融資,同時也易產生大型企業數據壟斷和不正當競爭等情形:由于互聯網行業發展不平衡、不充分,一些大型互聯網企業擴張速度快、資本雄厚、用戶規模大,極易獲得優勢地位從而不斷“跑馬圈地”;從事人工智能研究和應用的組織手握數據、算法等資源,易于從事壟斷行為、排除或者限制競爭;“二選一”“大數據殺熟”、在社區團購領域利用資本優勢低價排擠對手等壟斷和不正當競爭問題也時有發生。
當前,也存在一些公司打著數字經濟的旗號向社會不特定公眾吸收資金,實際根本未獲得融資許可或資金未用到真正的生產經營之中。如果融資不規范,極易構成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或集資詐騙罪。企業及其員工如行為不規范,還可能發生腐敗、洗錢、侵犯知識產權、制假售假、算法歧視、“大數據殺熟”、侵犯個人信息甚至危害國家或公共安全的情況,存在被追究法律責任甚至是刑事責任的風險。
在數字經濟的出海進程中,我國企業也面臨著諸多挑戰,例如,數據安全、知識產權、數字征稅等方面,皆有來自域外的執法司法風險,包括刑事法律風險。
(二)數字經濟領域的規則制定面臨挑戰
2021年1月,中共中央印發的《法治中國建設規劃(20202025年)》明確提出,要加強信息技術領域立法,及時跟進研究數字經濟、互聯網金融、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等相關法律制度,抓緊補齊短板。
數字經濟領域產業、技術發展速度快,新業態、新模式不斷涌現,雖然我們已初步構建了互聯網法律法規體系,但“法律一經制定便落后于現實”在數字經濟時代更加明顯,這緣于新技術、新經濟、新業態時刻在發展變化并影響著人們的生活,且一些創新性的市場行為利弊兼具,有些行為主體、行為性質又是多部法律規制的對象,故立法在系統性、協調性、法秩序統一性方面需要作出更多的考量。
面對我國的立法落后現狀,數字經濟的法治環境亟待改善。例如,電商銷售、直播帶貨等行為已有《電子商務法》《網絡交易監督管理辦法》《網絡直播營銷管理辦法(試行)》等規范進行約束,這便是數字經濟新業態出現之后,有關部門面對現存和可能存在的問題進行的部分立法回應。但我國數字經濟在企業責任、數據保護、數字貨幣、人臉識別等方面仍存在立法規定不夠、立法層級較低等問題。
如何為數字經濟發展提供法治保障,是各國關注的重點。早在2008年,英國政府便提出建設“數字英國”的倡議,于2009年出臺《數字經濟法案》,對網絡侵權、數字公共服務、互聯網域名注冊等問題作出規定[7];并在2017年加以修訂,就知識產權保護、數據共享、監管部門職能等方面作出補充[8]。2017年,白俄羅斯出臺《數字經濟發展法案》,鼓勵創新,通過清單制度擴大企業的可活動范圍,并對加密貨幣、智能合約等作出規定[9]。歐盟《數字服務法》《數字市場法》也為數字經濟的發展努力確定方向,平衡了各方利益,目前,歐盟正在就《人工智能法案(草案)》征求各方意見[10]。我國雖無需照搬國外的立法,但上述國家和國際組織緊跟經濟發展和未來趨勢作出立法,并與時俱進、修改補充的意識值得學習。
完善數字經濟領域的立法,不僅有利于規范企業行為、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也有利于企業摸清底線紅線,在法律的指引和政策的鼓勵下大步創新向前。
數字經濟具有虛擬性、隱蔽性等特征,導致市場主體的身份和行為性質復雜,行政監管機關和司法機關調查取證難、定性難、確定法律責任難。不少人“什么火就做什么”——看到數字經濟的廣闊前景后,各地“數字經濟”研究機構、工廠公司、產業園等如雨后春筍般涌現、野蠻生長,其中不乏“空手套白狼”“掛羊頭賣狗肉”者。面對此類情況,需要監管部門、客戶和用戶擦亮眼睛、勇于打假。
(三)數字經濟新模式、新業態治理模式的新特點
數字經濟產業很大一部分是互聯網與傳統產業的融合。在2020年我國的數字經濟發展總量中,80.9%為產業數字化,其余為數字產業化,不同地區的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字化比重均不同[5]。從監管角度看,數字經濟發展的超區域性、產業內容的多元性以及所依托平臺集數據、技術、電商服務、廣告等于一體的(電商平臺、社交媒體平臺)功能融合的復雜性等特征也給傳統“條條、塊塊”的監管模式帶來了較大的挑戰。同時,由于數字經濟的瞬時性,傳統的事后監管模式難以防范技術、法律的風險,并且,為了促進數字經濟的發展,市場又需要“最小干預”,數字經濟監管的介入時機就顯得尤為重要,相關的法律法規也需要盡可能明晰,以防新型網絡產品、網絡有害行為游離于監管之外。
目前,地方性優化營商環境的條例文件缺失。省一級的僅有《浙江省數字經濟促進條例》;市一級的《深圳經濟特區數據條例》已通過并將于2022年1月1日施行,《深圳經濟特區人工智能產業促進條例(草案)》也已于2021年7月14日公開征求意見。
三、數字經濟營商環境法治化的完善路徑
針對數字經濟的發展態勢和獨有特點,營商環境法治化建設可從以下七個方面加以完善,但是其中的核心抓手是平臺。反壟斷、反不正當競爭、知識產權保護、消費者合法權益保護、預防和打擊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的灰黑產業鏈等問題,都離不開對互聯網平臺的準確、適度、及時、有效的監管。
(一)健全與數字經濟發展相適應的法律體系,夯實數字法治建設的基礎
法律確認和保障人的權益和自由,市場主體的合法權益能否得到保護是評價法治營商環境優劣的重要因素。因此,首先需要堅持市場導向,著重推進數字經濟發展相關的法律法規、政策文件的立改廢釋,科學立法、民主立法、依法立法。具體需要關注以下五個方面。
第一,健全相關地方性立法機制。在梳理現行的制度規范,避免政策、文件重復冗雜的基礎上,針對數字經濟的特性和各省市地區的發展狀況,有針對性地制定優化營商環境發展的法律、規章、規范性文件。2021年作為十四五規劃的開局之年,各地及時施行如《浙江省數字經濟促進條例》的規定,有利于為本地區后續的數字經濟發展指明方向和目標。
第二,進一步公開公共數據,適當擴大數據共享的范圍,使公共數據惠民、惠企業、惠監管、惠治理。同時,收集、存儲、使用、加工、傳輸、提供、公開數據資源應當遵循合法、正當、必要的原則,遵守網絡安全、數據安全、電子商務、個人信息保護等有關法律、法規以及國家標準的強制性要求,不得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或者他人合法權益[11]。
第三,鼓勵從立法上為企業松綁。不應當對數字經濟的各種面目“一刀切”,當然,也不能放任自流,而應當依法寬嚴相濟。例如,將企業合規制度納入《刑事訴訟法》的條款范疇,鼓勵高新技術創新,更好地保護互聯網高科技企業及企業負責人的合法利益。
第四,完善《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及數字經濟產業相關的工傷保險等權益保障制度,維護就業人員的合法權益。
第五,加強應對國際競爭的數字經濟的研究與制度供給,使我國數字經濟的出海更為順利。
(二)進一步提升政府服務和執法能力,努力實現治理數字化
經濟體制改革的核心問題是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系[12]。數字經濟治理則既要求數字經濟規范發展,又要充分利用數字經濟的優勢,包括實現治理的數字化。
第一,提升政府機關的政務服務能力,推動各地“一網通辦”邁向“一網好辦”。禁止有關部門擅自提高市場準入門檻、違規強行進行涉企執法等不當干預經濟活動的行為,一經發現從嚴懲辦。
第二,制定鼓勵數字經濟創新發展的政策。各地可以嘗試設立“創新清單”,提供企業創新的安全空間,對于現行法律法規沒有涉及的數字經濟新業態,允許企業在政府允許的范圍內試錯。
第三,根據本地區數字經濟和企業發展的現實難題,提升數字化服務水平,提供有針對性的助企服務。如福建省為緩解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建設金融服務云平臺,匯聚電力、稅務、商務等17個部門近4 400項涉企數據,破解銀行和企業信息不對稱的難題,服務萬企云上融資[13]。
第四,落實審慎監管。我國目前的市場準入門檻雖然不斷降低,但市場監管部門面對可能存在危及人身財產安全、金融風險、不良內容傳播等行為的申請主體時,仍需守住底線、從嚴管控,禁止此類主體進入市場。這也需要有關部門盡快厘清數字經濟主要領域的經營資質和許可事項標準,針對數字經濟領域的新業態和新模式制定準入細則,避免死板套用傳統業務的準入要求。
第五,嚴格執法,進一步開展對超大平臺壟斷、不正當競爭、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等案件的調查,打擊違法犯罪行為。
(三)落實司法支持,推進智慧司法、智慧檢務等司法數字化建設
司法機關應加大對數字經濟相關權益的司法保護力度,增強市場主體對法律的遵守度、信任感和可預期性。進一步發揮司法裁判規則和指導性案例的指引作用,合理確定數字經濟新業態主體的法律責任;加大對知識產權的保護力度,激發創作者的創作熱情;擴大企業合規改革的試點范圍,對滿足積極整改、承諾合規經營等標準的企業負責人,根據個案情況依法不批捕、不起訴或從寬量刑;推進法院智能化、數字化建設,提升技術能力,推進建立電子立案和訴訟平臺的功能優化,提升電子取證能力,實現各部門之間的信息共享。
總體而言,立法、執法、司法各項推動數字經濟發展的舉措還需要多關注法律法規的實際可操作性,關注企業的合規成本和守法成本。例如,當前如火如荼的企業合規從寬的刑事制度建設,需要立法、執法或司法部門推動合規考核標準的出臺,作出系統化、前瞻性的制度安排,關注制度供給頂層設計“落地”的現實可能性。又如,如何把握電子商務中的“線上線下一致原則”,進行線上線下的一體化監管,使平臺內經營者與線下經營者在稅收、違法信息公示等方面的合規成本在實質上一致,還需要進一步加以研究。
(四)加快數字經濟及其營商環境法治化的具體評估標準體系建設和教育普及
對數字經濟營商環境的優化不能泛泛而談,也不能盲目、隨意對互聯網平臺企業在內的市場經濟主體、監管部門及其人員和其他主體隨意問責,而應當像浙江、廣東等地加快建立可依托、可量化的數字經濟評估標準體系、數字經濟統計監測指標體系和發展綜合評價體系、營商環境評估體系和營商環境法治化的評估體系三個序列,以提升數字經濟發展的穩定性和可預測性。
數字經濟營商環境的法治化也包含國際化。例如,包括人工智能領域在內的數字經濟標準體系建設,不僅應出臺國家標準、行業標準、地方標準,還需要更多地瞄準國際標準,并重視培育具有國際發展趨勢和市場競爭力的數字經濟標準組織和行業組織,建立國際標準化組織、有影響力的國際學術和產業組織的標準交流合作機制,真正有利于數字經濟的區域與國際化發展。同時,數字經濟營商環境的法治化標準,同樣也需要關注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法治經驗,特別是要遵守我國批準和加入的國際公約中的要求。
數字經濟營商環境法治化的國際化與本土化并不沖突,需要兼顧。各地數字經濟的發展并不平衡,因此不可能全國整齊劃一、“齊步走”,需要因地制宜、制定符合地方發展的數字經濟及其營商環境法治化的規定。
數字經濟營商環境的法治化分解開來看,都離不開教育。“目前我國從事數字經濟相關的知識型就業人才比重不高,知識數字型人才供需結構失衡。”[14]數字經濟的普及需要教育、數字經濟產業科技創新和科技成果的轉化需要通過教育進行人才培養,數字經濟營商環境的法治化更需要使公眾熟知數字經濟法律、法規、規章以及相關技術和知識,從而提升全民數字素養和數字技能、法治意識和守法習慣。
(五)企業須加強合規體系構建,防范各種法律風險
企業自身在發展過程中需要時刻謹記合規的重要性,把握好原則與尺度,遵紀守法與追求效益并重,絕不觸碰違法犯罪的底線。同時,面對法律尚未做出指引、規定的事項,在開展業務時需進行合理評估,及時與政府部門聯絡溝通,以避免可能產生的法律風險。例如,網絡平臺需要協助監管者承擔法律規定的平臺監管職責,依法保障信息的公開、透明,不得濫用信息屏蔽,并且在數據安全、用戶隱私保護、平臺反壟斷、安全保障、消費者權益保障、反不正當競爭、保護知識產權等方面盡可能合法合規,增強行業自律,用實際行動取得監管部門和消費者的信任、爭取友好型的營商環境。
令人欣喜的是,近年來,企業的合規意識大范圍覺醒,互聯網企業也越來越重視合規制度與文化的建設。例如,2021年4月,百度、京東、美團、字節跳動等34家公司陸續發布《依法合規經營承諾書》[15];各大互聯網企業均基本設立合規部門,如京東內控合規部、滴滴出行風控合規部、字節跳動企業紀律與職業道德委員會等,雖名稱不一,但專司其職,為凈化企業內部發展環境持續發力;2021年7月13日,在中國互聯網大會“創新和知識產權發展論壇”上,阿里巴巴、騰訊、字節跳動、華為、百度、京東等33家互聯網企業簽署《互聯網平臺經營者反壟斷自律公約》,有利于共同維護公平競爭、提升消費者福利、激勵自主創新的良好行業競爭環境
該公約由中國信通院知識產權中心聯合多家知名互聯網企業,開展調研后擬定。(參見《33家互聯網平臺簽署行業反壟斷自律公約,阿里騰訊字節在列》,http://m.mp.oeeee.com/a/BAAFRD000020210714520633.html)。
(六)推動落實“少捕慎訴慎押”、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加強行刑銜接
不僅是互聯網法院,其他法院也進一步打造“一站式”訴訟服務中心,案件繁簡分流,建設全流程網上辦案系統,助力優化營商環境。
對于數字經濟發展進程中一些利弊兼具或雖具備形式違法性但實質危害性(顯著)輕微的行為,司法要秉承包容審慎、罪刑法定、無罪推定的精神,不要因為一個人輕易搞垮一個企業,要進行穿透式監管并對行為性質進行實質性判斷,通過推動企業合規制度、認罪認罰從寬等制度建設,為數字經濟優化營商環境。例如,一些網絡平臺是否“涉傳(銷)”、因疫情等困難而融資的行為是否屬于非法吸收存款、超大平臺的一些行為是否屬于“經營者集中”等,皆須審慎對待。因為要優化良好的營商環境非一日之功,而搞垮一個企業、一個行業有時候就是一個錯誤決策、錯誤指令而導致的。
(七)加強數字領域的國際司法與執法合作,全面提升數字經濟的涉外營商環境
2016年,二十國集團在杭州峰會上探討共同利用數字機遇、應對挑戰,促進數字經濟推動經濟實現包容性增長和發展的路徑[3]。2018年,聯合國成立數字合作高級別小組,以在全球范圍內建立更有效的數字合作框架、避免數字技術飛速發展帶來的風險[16]。
未來需依法加強數字領域的國際合作。例如,在證券涉外領域,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六次會議于2020年11月2日審議通過的《關于依法從嚴打擊證券違法活動的若干意見》第5條就證券領域進一步加強跨境監管執法司法協作作出專門規定,明確了要加強跨境監管合作,完善跨境數據流動、數據安全、涉密信息管理相關法律法規,抓緊修訂關于在境外發行證券與上市相關保密和檔案管理工作的規定,壓實境外上市公司信息安全主體責任,加強跨境信息提供機制與流程的規范管理。堅持依法和對等原則,進一步深化跨境審計監管合作。探索加強國際證券執法協作的有效路徑和方式,積極參與國際金融治理,推動建立打擊跨境證券違法犯罪行為的執法聯盟,加強中概股監管,建立健全資本市場法律域外適用制度等內容
參見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依法從嚴打擊證券違法活動的意見》。。在其他領域的雙邊、多邊經濟合作和交往中,也需要推動達成與優化涉外營商環境相關的條約、協定、共識,促進數字經濟在全球范圍內的健康發展。
四、結 語
數字經濟的法治化營商環境的建立不可能一蹴而就。要充分發揮海量數據和多樣的應用場景優勢,實現經濟的全要素生產率驅動,需要建立和完善政府規范、行業自律、企業自治、社會監督的數字經濟治理機制,促進產業多元主體協同共治。行政監管部門以及司法部門只有進行比以往更為高效的協同治理,才能對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各種問題進行快速反應、準確定性、妥善并及時地處理。“法治政府、法治社會、法治國家”三位一體,一方面,需要風清氣正的良好政治生態和發展環境;另一方面,企業的合法合規意識、社會責任感,缺一不可。監管者與被監管者都應當秉持綠色、開放和共享的發展理念,科學、精準地共同推進公平、自由、有利于創新發展的營商環境建設,使我國數字經濟有序、健康、可持續發展。對內加快經濟復蘇、打造支撐雙循環、新發展的新動能,改善民生、全面提升綜合國力;對外增強企業的國際競爭力,通過設置世界數字貿易重要議題,提升我國在世界全球數字資源配置、數字治理方面的能力,增強防范外部復雜多變的不確定因素和風險的抗壓能力,為推動世界數字經濟的法治化進程作出貢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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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Legalization of the Business Environ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WANG Wenhua, CHEN Dantong
(Law School,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1, China)
Abstract:The health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is inseparable from a legalized business environment. China has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consistently to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legalization of the business environment, but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digital economy have also brought new challenges. In the future, it is necessary to further consolidate the foundation of the legalization, enhance the digital capabilities of government services and governance, implement the judicial digital support, accelerat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evaluation standard system at the three levels of the digital economy, the legalization of the digital economy, and the legalization of the business environ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establish corporate compliance systems, facilitate the criminal policy’s implementation leniently and strictly, strengthen the international judicial and law enforcement cooperation in the digital field, which will benefit the legalized business environment of China’s digital economy,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economy, and the promotion of the legalized process on the worldwide digital economy legalization.
Keywords:digital economy; business environment; legalization; Internet platform
(編輯:劉仲秋)
收稿日期:2021-07-30
基金項目: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理論研究課題:網絡平臺合規體系研究(GJ2021C31)
作者簡介:王文華(1967-),女,江蘇揚州人,教授,博士生導師,法學博士,主要從事刑法學、網絡法學和國際刑事司法合作研究; 陳丹彤(1998-),女,山東淄博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刑法學、網絡法學和國際刑事司法合作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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