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徐

每隔十來天,小區門口一側,便會來一個爆米花的老人。圓滾滾、黑漆漆的米花鍋,架在燒得正旺的爐火上,鍋柄在老人的手中回旋盤轉。鍋膛里的米粒,均勻受熱后,漸漸膨脹疏松起來,在滾燙的鍋內慢慢熟透,鍋柄頂端壓力表盤里的指針,也隨之朝刻度上的最大值靠近。
等壓力到了最大值,便意味著米粒完全熟透了,可以開鍋了。此時,老人會不緊不慢地將鍋體從爐火上挪開,放到地上,拿起一口皮袋套在鍋口處,然后拾起一把壓力扳桿,插入米花機鍋蓋上的圓孔里,再一腳踩住米花機大彎弓的底座。
一扳、一踩,“轟隆”一聲響,一堆白花花、胖乎乎的米花沖進了皮袋子里,冒著濃濃的米香,直撲入鼻。早先捂著耳,屏氣凝神遠遠躲開的孩子們,一下歡呼雀躍地圍了過來,覺得新奇極了。
二三十年前,爆米花在鄉村很常見。爆米花的人,會隔三岔五地走村串寨,挑選一處空曠的地方,卸下肩上的米花機,打開煤爐,放空氣進去,爐中的煤炭便會燃起。爆米花的人從不吆喝,只要先爆出一鍋米花來,轟隆一聲響,村里的人便都知道是爆米花的來了,紛紛拿米來爆。
誰家沒有米呢,米缸里有的是,舀來一些,遞給爆米花人,爆米花人將其倒入鍋內,再加入甜味劑,封上鍋蓋后便可以放到火上爆了。除了爆米花外,還可以爆玉米、高粱等其他雜糧。
爆好后,只需支付幾毛錢的加工費便可以了。
以前的鄉村,沒有超市,孩子們沒有什么零食可吃,米花是他們為數不多的零食。因此,爆米花的到來,對孩子們來說,無疑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節日。米花輕盈,好吃,甜絲絲的,上學時,抓一把帶上,干農活時,抓一把帶上。口袋里有吃的,一路上會不時地往嘴里塞進數粒,心情也跟著美滋滋起來。童年時光,因爆米花,多了一份不期而來的歡樂,簡單平淡的鄉間生活,也因此多了一絲終生難忘的甜香。
但爆米花似乎只適合鄉下農村,在城市里卻很難見到,成了久遠的記憶,成了鄉間的符號。所以,爆米花老人的到來,受到了小區里人的歡迎,很多人都對它很熟悉啊!就拿我所在的小區來說,居民們大都是進城的第一代,基本上都是從農村里走出來的,自然對米花機懷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它的到來,喚起了大家童年的記憶,讓人們得以重溫少年的味道,對它倍感親切,也就是很自然而然的事了。
現爆出鍋的米花,為什么比超市里包裝好的米花,更受歡迎呢?想來,其中根源正是那份現場感,或者說,我們并不是真的想去吃爆米花,而是想再重溫一下爆米花的過程。這個過程,曾一次次在我們的童年上演,帶來欣喜,也帶來甜蜜,如今久別重逢,仿佛“昨日重現”。
我觀察了下,前來爆米花的大人,都會很興奮地對自家的孩子介紹爆米花的工作原理,已然把孩子當成了兒時的自己。
城市里壓力大,讓人往往無暇、也無心去顧及從前的一景一物,爆米花的到來,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機會,讓我們勞碌的心靈得到某種慰藉。
這世上已有了很多比米花更美味,更營養,也更昂貴得多的食物,可我們為何還依然對它情有獨鐘呢?就是因為它一直停泊在我們兒時的記憶里,它讓我們想起了故鄉,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兄弟姐妹,想起了兒時的玩伴,想起了那時那里的朝來暮往……
哦,爆在心坎上的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