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收到冥幣

梁柱生

梁優當上局長后，掘到的第一桶金就是10個億，不過是冥幣。

那天下午下班后，他習慣性地翻了下收發員送上來的報刊郵件。撕開一個信封時，花花綠綠的票子—下子躍進眼簾。梁優心頭一咯噔：是誰在行賄呀，如此大膽！再仔細一看，原來是冥幣。舒了口氣的同時，梁優不禁怒火中燒：這不是在詛咒我嗎？是誰競這樣惡毒？細看信封正面，上面的筆跡不熟悉，落款是“內詳”。看郵戳，是縣城一家郵政營業所。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任何線索。他抽出冥幣，一共10張，每張的面額都是壹億圓，看來地府通貨膨脹得厲害。他想把它們扔到廢紙簍里，可又想了想，轉身放到旁邊的書櫥里。

他無心看報了，陷入了沉思。到底是誰惡作劇？用意是什么？想了半天，得出結論：肯定是對我不滿的職工送的。那會是誰呢？

梁優原在縣畜牧局當副局長、副書記，這次根據縣委組織部的安排，調到縣廣播電視局當局長。昨天梁優上任時，召開了全局職工大會，除了工程部的周紹福外，所有的職工都參加了。周紹福沒參加是因為摔傷了，在縣人民醫院住院治療。信封郵戳上的那家郵政營業所，就在縣醫院的旁邊。這冥幣會不會是他寄的呢？

梁優叫上局辦公室主任老金，一起去看望周紹福。出發前，梁優到水果攤買了些水果。老金搶著付錢，梁優不讓;老金想開發票，梁優說不用，這錢他自己出。

一路上，經老金介紹，梁優了解到：周紹福是兩個多月前在安裝網線時，不小心從梯子上摔下來致傷的。原來那架梯子斷了一條腿，主任說等把梯子修好再施工。可周紹福看到安線任務重，就架上爛梯子繼續工作。在釘線卡時，因重心失衡，梯子不穩，周紹福摔了下來，導致脊椎、腿部等多處受傷。原局長認為他是違規操作，不算工傷，醫藥費得自付。周紹福對此意見很大。他最初天天躺在床上，現在已能拄著拐杖行走。

在住院部，老金看到周紹福正拄著拐杖下樓。周紹福看到兩人，表情有些不自在。老金問他干嗎，他說出去打飯，他老婆要打工，沒時間給他送飯。老金介紹說：“這是新來的梁局長，自己掏腰包買水果來看望你。”周紹福淡淡說道：“我在畜牧局安裝閉路線時見到過，謝謝局長。”梁優對老金說：“你去給周師傅打飯，我扶他上去。”

到了病房，梁優說：“我昨天到任，事情很多，現在才抽出時間來看望你。你這種情況，我在畜牧局工作時也遇到過。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這算工傷，你就好好治療吧。從明天起，我叫辦公室派人來看護你。”

周紹福聽后，高興地說：“不用不用，我快好了，只要算工傷就行，這樣醫藥費就有著落了。”梁優說：“那就一日三餐派人來幫你打飯吧，打飯要過馬路，你腿腳不方便，別再出意外。你出院后，我們再幫你向社保部門申請賠償，因為我們單位給每位職工都上了工傷保險的。”周紹福聽后，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哎呀，那就太感謝局長了！”

從病房出來，天已擦黑。解決了上任以來的第一件事情，梁優感到很舒心。可十幾天后，他又收到了冥幣，這次是13張。對比信封上的筆跡，與上次的不同，郵戳也跟上次的不一樣。

這回又是誰寄的呢？梁優陷入了沉思。唉，前任遺留下來的問題太多，需要一一清理解決。

縱觀全局，目前最大的問題是創收與業務之間的矛盾。前任給每個部門都下達了創收任務，部門又把任務細分到每個職工的頭上，任務完不成者，工資就會受到影響。因此，職工與職工之間，部門與部門之間，為了拉廣告，相互爭吵，競相壓價，不但影響團結，創收總量也一直上不去。職工福利得不到改善，影響了他們工作的積極性。宣傳部門因為分心在創收上，宣傳質量大打折扣，節目辦得差，沒人來做廣告，又影響到創收，形成了惡性循環。

找到問題的癥結后，梁優就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成立經濟部，專門搞創收，定下目標任務，超額有獎：新聞部則一心一意搞采訪做節目，也定了上送任務，超額有獎。分工后，大家都甩開膀子干，很快創收和節目質量都有了很大的提升。局里的各項工作，也從原來的雜亂無章漸漸步入正軌。

梁優暗暗高興。可在清明節前夕，他又收到了冥幣，這次是17張。看信封上的筆跡與郵戳，均與前兩次不同。梁優冷笑：清明節送冥幣，倒是及時呀。

自上任以來，他不斷聽到職工們在私下里議論：“管豬兒的調來管宣傳，行嗎？唉，從來都是外行管內行！”

這其實是在冤枉梁優。梁優是科班出身，大學里學的就是新聞專業。他先在宣傳部工作，后來下鄉鍛煉了十幾年，前些年才調到畜牧局任副職。現在調到廣電局當局長，正好專業對口，可以發揮特長。

這一次冥幣會不會是新聞部的記者寄來的，借此發一下牢騷？經過走訪，梁優了解到，記者們的確很辛苦，白天攝像，晚上寫稿。局里建了個網站，記者們在攝像的同時，還要用手機拍照片，手忙腳亂的。有時采訪縣上的重要會議，因要攝像拍照，沒時間記錄，文稿寫得不全面，還要挨批評。遇到突發事件，三更半夜，哪怕下著瓢潑大雨，也要前去采訪。梁優體諒記者們的辛苦，就給記者每人配備一支錄音筆。遇到重要會議，派兩個記者前往，一個攝像，一個負責寫稿。如果有他參加的會議，新聞稿就由他本人來寫。

“局長親自寫稿子搞宣傳！”這消息很快在全縣傳開，這也是廣電局成立以來從未有過的事。記者們深受感動與鼓舞，一心撲在新聞挖掘與采訪上，新聞上送率大幅度提升，在全市7個區縣中，由倒數第一變成了正數第一！

清明節放假3天。因為要掃墓，梁優驅車回老家，順便把收受的“賄賂”——40張冥幣帶上，心想正好派上用場。老家在郊區，一會兒就到。

父母正在雜物室里忙碌。母親問：“老頭子，上次燒剩下的那摞冥幣，你放哪兒了？”父親說：“我進城賣雞蛋時，分3次寄給兒子啦！”母親不解道：“你寄給他干啥？城里又不興燒這個。”

父親沉默一會兒后說：“我那是提醒他，當了局長，權力更大了，千萬不能受賄，受賄是通往冥府的路。你今天收下真錢，明天沒準就得用冥幣。這樣的例子還少嗎？”“你寄給兒子，兒子不認得你的筆跡？”“唁，對于愛好書法的我來說，每次變換一種字體寫字，還不是小菜一碟？”

原來是父親的良苦用心啊！梁優聽后深受感動。

“爸，媽，我回來啦！”梁優說著走進雜物室，從袋子里掏出那3個信封說，“媽，你要的冥幣在這兒！”

母親接過去，把它們放到那捆待賣的老頭子練書法用的舊報紙里，說：“現在也用不著了。村里提倡文明祭祀，獻上一束鮮花就可以了，不用再燒冥幣，以免污染環境，引起森林火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