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童

費新乾

傷 疤

記憶的云層

隱沒了無數歡笑與平和

唯有一道道傷疤的閃電

劈開渾沌

第一道掛彩的閃電

來自無辜的斧頭

我低估了它的重量

失手掉下

劈柴的鋒刃被迫選擇

我還在蹣跚學步的左腳

手臂一道炫目的閃電

歪歪扭扭縫了十三針

拜一棵橘子樹所賜

它隱秘的長刺

造成夸張的傷口

以至總被陌生人想象成

江湖打斗或殉情自殘的勛章

最危險的閃電藏在左眼眶里

月夜的瘋跑打鬧

前撲跌倒

讓一塊竹片插入眼眶

我一直不敢睜眼

所有人都以為我必瞎無疑

當我睜開眼

所有人見證了光明與奇跡

竹片竟然手術刀般切入

眼眶與眼球的縫隙

這些閃電都不夠致命

威力巨大的閃電劈在我頭頂上

俯身在媽媽腿間撒嬌

一頭扎在水泥地上

腦門開了一個涌血的泉眼

從蜘蛛網到水蠟燭

所有土方都被泉眼輕易沖開

直至塞進長長長的紗布

我幾乎流盡一生的血

媽媽一直緊緊抱著我

她幾乎流盡一生的淚

不知道

是我的血變成了她的淚

還是她的淚變成了我的血

神 童

老師在人海中

打撈出神童

將他拎到講臺的孤島上

神童瘦小而膽怯

好像離了水的魚

一句話都講不出

他是怎樣煉成神童的

人群刮起嘲笑的風暴

難得一見神童當眾出丑

我被風刮得左搖右晃

隨著眾人笑出聲來

當笑聲一一落下

才發現自己站在講臺上

這么多年過去了

我早已不再是神童

但風暴依然是風暴

黃金年代

田地是村人的心頭肉

每棵莊稼都十指連心

每根雜草都如鯁在喉

用鋤頭為其勤梳妝

谷子和麥子輪番金黃

隨陽光在曬場流淌

野孩子不再撒野

守護糧食顆粒歸倉

幾十畝土地讓爸媽

建起茅崗村第一棟兩層樓

挖了第一口沼氣池

不停噴出驕傲的藍色火焰

誰也不知道

那是鄉村最后的輝煌

在打工潮與拋荒潮的前夕

村人睡得尤其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