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麗檸

北京飄起第一場雨夾雪的那天,含苞的睡蓮由溫暖的南國空運至北地。從快遞小哥手里接過用塑料薄膜緊裹的花束,我習慣性地捏了一把莖稈,軟塌塌地,少了柔韌的活力。
心里一沉,快步上樓,急吼吼地拆開。花剪傾斜45度,將莖稈底部剪去一段。大開水龍頭,對著倒置的莖稈迅速沖水。不一會兒,睡蓮的身姿就挺拔了,因長途缺水而打蔫的它們,蘇醒了。
莖稈依然是細腳伶仃的古銅色,隔著翠綠花苞,依稀可辨徐徐向外鼓脹的藕荷色花瓣。睡蓮沐光,才盛開。這是我第二次訂購。本以為雪雨突襲,路上會耽擱幾天。沒想到,如期而至。看來,睡蓮也配得上日本作家宮澤賢治的詩:不畏雨,不畏風,也不畏冬雪和酷暑,有一個結實的身體。
知道睡蓮,是因為莫奈。巨幅油畫《睡蓮》,是這位法國著名印象派畫家最后的作品,現存于英國國家美術館。畫作之所以曠世,是因為顏色獨特,確切地說是考慮到光與影的作用,畫家繪制出來的色彩。畫面物體是抽象的,淺白、鵝黃或粉藍,一圈又一圈,讓人分不清是垂柳、睡蓮,還是水波。莫奈晚年避世吉維尼,那是距巴黎八十公里的一個小村莊,塞納河靜靜地流過。莫奈在此建花園,挖池塘,種睡蓮,與其說老畫家沉迷東方詩意,不如說他熱愛生活。
莫奈晚年畫作的色彩,撲朔迷離,如神來之筆。蔣勛說,莫奈那時已患眼疾,觀察日光照耀下的顏色與常人有異。可我家的睡蓮,的確依白日光線強弱而顏色不一。晨曦微露,花朵是艷粉的,正午太陽高照,花瓣盛放,呈深藕荷色。待到太陽落山,藕荷色略微淺了一點點,花苞漸漸裹緊了。
睡蓮朝開暮合的習性,有點像牽牛花,日本人的朝顏。牽牛花以紫色、粉色居多。東野圭吾的《夢幻花》,講的就是一個因搶奪稀有黃色牽牛花而引發的命案。花卉愛好者說,黃色牽牛花,我們自古就有。通過基因技術,現代傳入日本。可我想知道的是,世界上的睡蓮,有幾種顏色呢?
丁克家庭未養寵物,家里植物都是我們的孩子。睡蓮遠道而來,自然倍加呵護。只要睡蓮花朵一合,家里就安靜下來了。晚間,四下走動,動作也輕盈了許多。不要吵醒睡蓮啊,爸爸這樣說。
暮夏時節,我在小區花園里撿了數十顆紫茉莉的種子,黑黑的,形狀像小地雷。回家后,泡在碗里個把小時,找了兩個迷你花盆,四枚一組,埋進土里。約摸二十天,種子就爭先恐后地破土而出了。剛發的嫩芽上,還夾著尚未脫去的“貝雷帽”,既委屈又可愛。可見,它們曾經是多么勇敢地奮力向上啊。我算了算,播下去的種子,都破土了,只不過,有的健碩,有的羸弱。
日升日落,紫茉莉與睡蓮,相安無事,它們都在默默地追求自己的蓬勃。其實,什么是美?認真地活著,就是美。所有生命,都一樣。不畏風雨,好好生活。
(常朔摘自新民網/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