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康潔 吳國勝 尹昌斌,2* 錢小平
(1.中國農業科學院 農業資源與農業區劃研究所,北京 100081;2.中國農業綠色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81;3.日本國際農林水產業研究中心,日本 筑波 305-8686;4.東京大學 農學生命科學研究科,日本 東京 113-8657)
新形勢下,綠色生產已成為促進農業高效發展的重要手段。伴隨國家綠色發展理念的深度推進和人們生活水平的提升,農戶越來越關注農業環境問題,并日益成為農業綠色轉型的主要實踐者和綠色農產品生產的重要力量。綠色生產可以改變農戶粗放式生產習慣以實現優質產出。作為理性經濟人,農戶為追求優質農產品利潤最大化,必然會尋求能實現優質優價的產業組織模式。當前,產業組織模式主要分為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相比,以合同為聯結點的“企業+農戶”縱向協作和“合作社+農戶”橫向合作等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不僅能改善交易穩定性、規避市場風險,還可以通過綠色農產品溢價機制實現農戶增收,進而深度推動糧食產銷銜接和種植結構調整,促進糧食產業健康穩定發展。從這一點來講,綠色生產行為是影響農戶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重要因素。
關于農戶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決策,已有研究多側重交易特征[1]、制度環境[2]、風險偏好異質性[3]等方面。隨著農戶行為理論的發展,有研究從使用信息交流技術[4]、農戶認知[5]、心理契約[6]、利益分配機制[7]等層面分析影響農戶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因素。它們從不同角度揭示了農戶產業組織模式選擇行為的內在發生機制,為理解理性農戶的組織化過程提供了一定依據。然而,現代經濟學理論認為,生產和供給側因素的變化是產業組織模式變革主要的內生動力。因此,忽視農戶綠色生產行為的影響而開展的研究可能并不具備精準的政策指導意義。近年來,伴隨農業生產方式的轉變和學者們對農戶決策過程的深入挖掘,農戶綠色生產行為對其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影響[8-9]逐漸備受關注。事實上,在以需求帶動供給、以注重產量轉為質量的情境下,農戶進行綠色生產獲取的農產品品質更優、質量更安全,也更符合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交易的要求。
進行綠色生產的農戶可能更傾向于選擇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這是因為其為高質量的農產品增值和農業收入的增加提供了可能。基于農戶與經營主體之間的關系,不同產業組織模式在農戶市場交易費用、經營規模、組織化程度、農業經營風險等方面存在差異,給農戶生產成本內部化和銷售價格帶來較大影響,進而決定農戶收入。正如蔡榮[10]、黃夢思等[11]的研究認為“合作社+農戶”和“企業+農戶”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有利于提升農戶收入。相比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可以通過提供生產物資、技術培訓、溢價收購等不同制度安排在規避市場價格風險的同時,實現經營成本內部化。因此,在促進產業組織不斷發展和保障農戶持續增收的關鍵時期,探究產業組織模式對農戶收入的影響是非常必要的。
與其他經濟作物相比,水稻作為中國主要口糧作物,在確保國家糧食安全中占據重要地位。在水稻產業組織日益發展的背景下,以綠色生產為切入口,開展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決策及其收入效應的研究更具現實意義;同時,從果蔬等經濟作物、畜牧產品的研究拓展至主糧作物、從注重某單一組織模式發展到多種模式,使針對產業組織模式的研究內容更加豐富。為此,本研究擬利用黑龍江、吉林、安徽、湖北4省1 487戶稻農樣本數據,構建“行為-模式-績效”的研究邏輯,運用帶工具變量的條件混合過程估計法CMP模型剖析綠色生產行為對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影響,進一步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PSM模型分析不同產業組織模式下稻農的收入效應。以期為更好地引導稻農做出最優模式決策,找準推動稻農與新興經營主體進行深入協作的聯結點和促進稻農持續增收提供依據。
綠色化是現代農業發展和市場消費的主旋律。作為理性經濟人,為掌控市場競爭優勢獲取最大利潤,經利弊權衡后農戶易進行綠色生產。從農戶行為理論來看,生產技術作為農戶進行農業管理的關鍵,是影響產業組織模式選擇這一經濟行為的重要因素。以技術為導向的綠色生產不僅有利于實現化肥農藥減量化、保護農業環境,還能提高農產品品質、增強市場競爭力,符合縱向協作、橫向合作等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的運行規律,滿足產業組織對基礎要素的要求。同時,產業組織模式選擇又是農戶收入差異的重要來源。一方面,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可以通過事前、事中、事后等制度安排,將農戶綠色生產技術成本內部化,以降低生產成本、拓寬增收空間;另一方面,通過發揮示范帶動作用,提升農戶綠色認知水平和技術采納能力,積極引導農戶進行綠色生產,能夠提高農產品優質化水平、實現產品溢價。可見,綠色生產行為可以影響農戶產業組織模式選擇,不同的產業組織模式又能夠決定農戶收入。
生產行為與產業組織模式可以彼此影響,產業組織模式通過重復博弈機制的作用來推動農戶進行綠色生產[12],進行綠色生產的農戶也更可能會選擇將農產品通過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出售,從而將農業投入效用最大化轉為利潤最大化。陳超等[13]探究了生產行為等因素對果農銷售渠道模式選擇的影響,認為用藥次數越多越不利于農戶選擇企業訂單模式。在水稻生產經營管理過程中,若農戶施用商品有機肥、采用機插秧同步側深施肥、病蟲害理化誘控技術和植保無人機施藥等綠色生產技術,表明其擁有較高的農業生態環境關注度,更易理解產銷關系緊密的產業組織模式有利于保護農業生態環境,進而傾向選擇緊密型的產業組織模式[14]。此外,在各類環境因素的影響下,企業、合作社等產業組織也正在實行質量轉型發展,在保障加工原料質量方面對農戶提出優產優購的訴求。收購稻谷時,多需要對農藥殘留、水分等指標進行質量檢測,驗證是否符合收購要求,以確定價格進行分級收購。一般采用綠色生產技術的水稻農藥殘留低、品質好,更符合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收購要求。故提出以下假設:
H1:綠色生產正向促進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
農戶不同生產經營決策會對績效產生一定影響。伴隨合作社、企業等新型經營主體的迅速發展,產業組織模式日益多元化。相比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縱向協作和橫向合作等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不僅具有溢價作用,還能保證農戶預期收益的穩定性,有利于減少經營風險、增加農戶收入。侯建昀[15]認為通過銷售合約方式參與產業鏈協作能夠提高農戶進入市場或談判與交易的能力,并且比傳統經營方式更能增加農戶收益;侯晶等[16]指出“企業+農戶”的合同模式能增加農戶收入且對不同收入層次農戶的收入效應產生差異化影響;Martin[17]認為與市場獨立農戶而言,參與合同訂單可以降低農戶的收入風險。當然,在特殊氣候災害和市場環境主導下,縱向協作模式或橫向合作模式中可能存在合作社、企業或農戶違約等弊端,但Abebe等[18]指出雖農戶疑慮合同模式會對訂單企業有益,但農戶仍認為參與合同模式會對其生計產生積極作用;Maertens等[19]也認為主糧訂單模式是可持續發展的,并不會因主糧作物價值低、儲存和運輸成本低、供應鏈中買家數量多而導致合同執行難題,反而會給小農戶帶來收益。此外,還有研究指出雖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均為混合制模式,但前者更利于收入的提高[20]。據此,提出以下假設:

圖1 分析框架Fig.1 Analysis framework
H2: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相比,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更利于提高稻農收入水平,且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稻農收入增加更明顯。
選擇長江中下游地區的安徽、湖北省以及東北地區的黑龍江、吉林省開展農戶調查。上述4省均是中國傳統的水稻主產區,水稻種植面積分別占全國的8.43%、7.92%、12.53%、2.78%;產量分別占7.93%、9.27%、12.66%和3.05%。它們的水稻產業鏈條發展較好,擁有多個國家重點龍頭企業,水稻合作社和中小型稻米加工企業林立,形成了具有一定規模的水稻產業集群,對當地水稻產銷對接、稻農增收發揮著示范作用。因此,研究以上4省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及其收入效應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也對促進中國水稻產業綠色發展具有重要價值。
課題組于2019年4—12月在安徽、湖北、黑龍江和吉林4省共開展了5次正式調研,在各地相關部門協助下,采用隨機抽樣的方法,在每個縣(市)選擇3~4個鄉鎮,每個鄉鎮選擇2~3個村莊,每個村莊采用入戶訪談形式,訪問12~16個農戶,共涉及巢湖、貴池、監利、公安、松滋、鐘祥、東寶、慶安、五常和舒蘭10個縣(市、區)、37個鄉鎮,獲取1 520份稻農問卷,有效問卷1 487份,有效率為97.83%。

表1 樣本分布情況Table 1 Sample distribution
1)因變量。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行為研究中因變量是產業組織模式,它是稻農與收購方基于不同利益聯結關系構成的一種組織方式。借鑒李霖等[21]研究,結合樣本區實際情況,主要分析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產業組織模式與銷售渠道的區別在于其不僅考慮水稻交易對象,還兼顧稻農與其交易方之間的內在關系。傳統市場交易模式是稻農與糧販、企業等收購方之間存在的隨機交易,雙方無其他任何關系;縱向協作模式是指企業通過簽訂訂單合同的方式,與稻農就合同標的、生產資料和合同產品的購貨方式、水稻種植管理以及生產資料、合同產品的價格、驗收要求等內容達成相關協議,農戶到時出售給該企業;橫向合作模式則是作為合作社成員,農戶與合作社通過書面(口頭)協議等方式確定訂單收購合同,雙方就水稻種植品種、收購價格、權利義務等內容達成共識,按照約定稻農最終出售給合作社進行統一銷售。在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收入效應研究中,稻農水稻銷售收入是因變量,主要分析不同產業組織模式對稻農收入的影響。
整體來看,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比例為78.6%,縱向協作模式占9.6%,橫向合作模式占11.8%,表明當前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仍以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為主,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比例較少。從省份來看,吉林、湖北、安徽的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比例均在80%以上,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比例皆在10%及以下;黑龍江省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比例約為55%,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比例分別為20.5%和24.6%(見圖2)。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黑龍江省作為中國糧食安全的“壓艙石”和重要的商品糧基地,其稻農規模化經營水平更高,產業鏈發育更加成熟,組織化交易優勢較為明顯。

圖2 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情況Fig.2 Selection of rice farmers’ industrial organization mode
2)核心自變量:綠色生產行為。它是在農業生產過程中,農戶采用綠色化的方式實現節約資源、減少污染的一種生態保護行為,如:采用化肥農藥減量化技術。依據水稻生產經營特性,從減肥減藥的產品替代和增效方式2個方面,選取施用商品有機肥、采用機插秧同步側深施肥、病蟲害理化誘控技術和植保無人機施藥4種綠色生產技術(見表2),其農戶采用占比分別為46%、15.6%、21.3%和33.8%。借鑒孫小燕等[22]、尚燕等[23]的研究,本研究對稻農綠色生產行為的界定:若稻農采取以上任意一種綠色生產技術,則認為其進行綠色生產,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由表4樣本均值差異檢驗表明,相對于非綠色生產稻農,進行綠色生產的稻農在縱向協作模式、橫向合作模式、有水稻合作社、有稻米加工企業、對產業組織模式了解程度、信息技術獲取渠道數量、參加技術培訓、水稻種植面積和受教育程度等方面均表現出較高水平。
3)其他自變量。包括市場環境、對產業組織模式的了解程度以及與稻農相關的社會經濟變量、地區虛擬變量。市場環境主要是指當地水稻產業組織發展狀況,借鑒丁存振等[20]、Hao等[25]的研究,其包含該村或鄰村是否有稻谷收購商販、是否有水稻專業合作社、是否有稻米加工企業;若存在,其均賦值為1;否則均是0。與稻農相關的社會經濟因素主要有信息技術獲取渠道數量、參與技術培訓次數、遭受自然災害、水稻種植面積、水稻種植經驗、兼業經營、村干部、受教育程度、年齡等。它們涉及稻農生產經營和自身特征等方面,對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和收入也會產生一定影響。此外,選擇“技術信息獲取渠道”作為工具變量,主要包括農技站、農業科研單位、農業企業、合作社、身邊農戶、網絡媒體等。若農戶技術信息獲取渠道豐富,則其收集和接觸綠色生產技術的機會較大,采納綠色技術的可能性相對更高,即技術信息獲取渠道與綠色生產行為有較強的關聯。但很明顯,技術信息獲取渠道與稻農收入無明顯的直接關系,符合相關性、外生性假定。變量具體含義及描述性統計見表3和4。

表2 綠色生產技術Table 2 Description of Green Production Technologies

表3 變量的含義和賦值Table 3 Variable definition and assignment

表4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Table 4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variables
2.3.1帶工具變量的條件混合過程估計法(CMP)
國內已有研究多注重采用二元Logit模型和多元Logit模型進行產業組織模式選擇分析,忽視了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在本研究中,綠色生產與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可能互為因果,綠色生產模型和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模型的誤差項是相關的,綠色生產內生于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方程,忽視或不考慮綠色生產的內生性將導致不一致估計。因此,為避免由于內生性帶來的測量誤差,借鑒Hao等[25]研究,采用條件混合過程CMP模型來做聯合估計,檢驗綠色生產與產業組織模式可能的內在聯系是否會對基準結果造成干擾,以正確分析綠色生產對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影響。具體公式如下:
綠色生產行為決策方程:
Gi=β+ωZi+κXi+μi
(1)
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方程:
Mij=α+γGi+λCi+υi
(2)
式中:Gi表示稻農是否進行綠色生產;Mij表示稻農是否選擇某種產業組織模式;Z是工具變量,表示稻農綠色生產技術信息獲取渠道的數量;Xi代表一系列影響稻農進行綠色生產的因素;Ci表示一系列影響稻農選擇某一產業組織模式的因素;ω、κ、γ、λ均為待估系數;μi和νi皆是誤差項。若兩方程誤差項的相關性ρ等于0,表示Gi綠色生產在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方程中是外生變量,可通過二元Probit模型進行估計;若相關性ρ顯著不等于0,則表明Gi綠色生產在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方程中是內生變量,也證明CMP模型是適合的。
2.3.2傾向得分匹配法(PSM)
為驗證產業組織模式對水稻收入的影響,構建如下稻農收入模型:
Yi=α+δMij+βXi+εi
(3)
式中:Yi是稻農的銷售收入;Mij表示稻農是否選擇某種產業組織模式;δ是選擇某一模式對其水稻收入的影響程度;Xi是其他解釋變量;β是解釋變量的系數;α是常數項;εi是隨機干擾項。
由于稻農的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是一個“自選擇”過程,其選擇可能受到自身資本稟賦等因素的影響,而這些因素又對銷售收入產生影響。因此,若忽略“自選擇”問題將會帶來參數估計結果有偏。傾向得分匹配(PSM)是處理該問題常用的一種方法,借鑒李霖等[26]研究,基于對實驗組(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稻農和參照組(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稻農進行匹配,使得參與縱向協作模式或橫向合作模式的稻農和未參與的稻農趨于均衡可比狀態,然后比較其水稻銷售收入。以實驗組“縱向協作模式”為例,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傾向得分匹配是既定條件下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概率,以Logit模型為例,其表達式為:
P(Zi)=P(Mi=1|Zi)=
exp(Z′iβ)/(1+exp(Z′iβ))
(4)
式中:P(Mi=1|Zi)是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傾向匹配得分或概率;Zi是匹配變量。在得到傾向匹配得分后,選擇合適的匹配方法對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稻農和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稻農進行匹配。完成匹配后,可以衡量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稻農對水稻銷售收入的影響程度,一般采用處理組(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的稻農)水稻銷售收入的平均處理效應(ATT)進行估計,其表達式為:
ATT=E(Y1|M=1)-E(Y0|M=1)=
E(Y1-Y0|M=1)
(5)
式中:Y1是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稻農的水稻銷售收入;Y0是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稻農的水稻銷售收入。另一個實驗組(橫向合作模式)的平均處理效應亦如上所示。
在表5中,Model 1、3、5是基于二元Probit模型的稻農產業組織選擇回歸結果,顯示稻農進行綠色生產對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均具有顯著影響。在Model 2、4、6中,內生性檢驗的Hausman檢驗值分別為130.15、40.28和58.36,均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二元Probit模型具有內生性,需采用工具變量進行估計[27]。為此,運用了含工具變量的CMP估計法,從第一階段綠色生產模型來看,稻農信息技術獲取渠道數量對進行綠色生產均在1%水平上正向顯著,表明信息技術獲取渠道數量這一變量符合工具變量與內生變量顯著性的條件。同時,模型中ρ值均在1%水平上顯著不等于0,拒絕了綠色生產外生性假設,進一步表明采用帶工具變量的CMP模型更為合適。由第二階段產業組織模式選擇模型可知:
稻農進行綠色生產在1%水平上正向促進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選擇,而對傳統市場交易模式選擇產生負向影響,驗證了假設H1。究其原因,進行綠色生產的稻農生產的水稻品質更優,在優質優價和更高收益期望的誘導下,他們更愿意選擇與產業組織聯合,從而將農產品銷售給可能會給自身帶來更大利潤的主體。這與陳超等[13]的說法相一致,其認為農產品品質是影響銷售的本質因素,而生產是決定其品質最為關鍵的因素,農戶生產方式的差異會對農產品的外觀、內在品質產生顯著影響,進而會影響農產品銷售渠道的選擇、價格及銷售難易度等。在調研中,發現相比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稻農愈會采用綠色生產技術,也印證了此結論。
周圍有稻谷收購商販在5%水平上正向促進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而在1%水平對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均具有消極作用;周圍有水稻合作社在1%水平上分別負向影響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和正向促進選擇橫向合作模式,但對縱向協作模式選擇無顯著影響;而周圍有稻米加工企業正向推動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在1%水平上卻對稻農選擇橫向合作模式產生負向影響,對傳統市場交易模式選擇無顯著作用。這主要是因為考慮到運輸距離、人工成本等因素,稻農銷售稻谷時易遵循就近原則;同時,針對同一市場,稻谷收購商販與周圍合作社、稻米加工企業等收購主體之間存在一定的競爭關系,稻農會綜合自身需求進行選擇,相比一次性交易的糧販,加工企業或水稻合作社更多扮演示范帶動作用,但并非所有加工企業均對農戶具有促進作用,只有與企業關系緊密的農戶才會享受溢價收購等相關服務[28]。
此外,產業組織模式了解程度對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產生負向影響,對縱向協作模式無顯著作用,但在5%水平上正向促進稻農選擇橫向合作模式。水稻種植面積在1%水平上對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具有積極作用,但對傳統市場交易模式、橫向合作模式無顯著影響。表明稻農對產業組織模式越了解,越能感知到橫向合作模式下不同制度安排產生的收益;水稻種植面積越大,越會收獲更多稻谷,為了保證稻谷銷售渠道的穩定性和增加銷售收入,稻農會選擇縱向協作模式[29]。另外,省份虛擬變量絕大部分顯著,表明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具有顯著的地區差異性,稻農對產業組織模式的選擇在不同地區可能存在不同決策行為。

表5 稻農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回歸結果Table 5 Regression analysis on the selection of rice farmers’ industrial organization mode

表5(續)
為研究產業組織模式對水稻收入的影響,以對照組(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為基準,分別對2個實驗組(縱向協作模式、橫向合作模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由于本部分側重于產業組織模式對水稻收入的影響,其第一步logit回歸模型的結果不再贅述,主要討論第二步的回歸結果。
為保障樣本匹配質量,在獲取不同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傾向得分后,繪制核密度圖以檢驗匹配后的共同支撐域。由圖3和4可知:匹配前控制組和處理組的重疊區域均較小,表明其具有顯著性差異;匹配后,兩組數據的核密度圖組間差異縮小,重疊區域擴大;同時,處理組與對照組的取值范圍基本相同,大多數觀察值在共同取值范圍內[30-31]。因此,可驗證其均滿足共同支撐假設,匹配效果較為可靠。為檢驗匹配結果的有效性,需進行平衡性檢驗。以縱向協作模式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樣本組的平衡性檢驗結果為例,最近鄰(1對1)匹配后的結果顯示,除年齡的標準化偏差(10.8%)略大,其余變量均小于10%;變量的標準化偏差均大幅度縮小,所有變量t檢驗的結果不拒絕處理組與控制組無系統差異的原假設。因此,樣本通過了平衡性檢驗。此外,以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為處理組,匹配后特征變量的偏誤(絕對值)大幅度降低,即傾向得分匹配分別明顯降低了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組和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組、橫向合作模式組和傳統市場交易組之間的差異。

圖3 縱向協作模式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核密度圖Fig.3 Kernel density of the vertical coordination mode and traditional market transaction mode

圖4 橫向合作模式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的核密度圖Fig.4 Kernel density of the horizontal cooperation mode and traditional market transaction mode
為檢驗結果的穩健性,采取半徑匹配法、核匹配法和局部線性回歸匹配法進行估算。由表6可知,無論哪種匹配方法,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在5%水平上正向提高稻農水稻收入,其作用程度在11%~14%,同最近鄰匹配回歸結果(15.9%)較接近。就橫向合作模式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樣本組看,在其他3種匹配法中,除半徑匹配法外,其他2種匹配法下選擇橫向合作模式在10%水平上正向增加稻農水稻收入,作用程度在3%~4%,與近鄰匹配回歸結果(5.3%)較為接近。這表明,相比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或橫向合作模式均在不同程度上提高水稻收入,驗證了假設H2。主要原因是,相比傳統市場交易模式,在縱向協作模式、橫向合作模式中,農戶與企業或合作社在生產或銷售環節均存在緊密型的協作關系,不僅可以通過合同確定稻谷溢價收購規則、交易時間、地點等,還提供種子、化肥等生產投入品、技術培訓、植保操作等標準化生產服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稻谷質量和銷售價格、降低了生產成本,使稻農利益增值空間增加[32]。

表6 不同匹配法的估計結果Table 6 Estimation results of different matching methods
以中國4個水稻主產省份的稻農樣本數據為基礎,綜合運用CMP模型和傾向得分匹配法分別研究稻農綠色生產行為對產業組織模式選擇的影響以及產業組織模式的收入效應,得出以下主要結論:
1)當前,稻農產業組織選擇仍以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為主,縱向協作模式與橫向合作模式較少;黑龍江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的占比最大,吉林、安徽次之,而湖北占比最小,存在一定的空間差異。
2)稻農進行綠色生產會正向促進其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而對傳統市場交易模式選擇具有負向顯著作用。周圍有稻谷收購商販正向推動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其對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無顯著影響,但對稻農選擇橫向合作模式產生顯著負向影響;周圍有水稻合作社會對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具有抑制作用,對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無顯著影響,但正向推動稻農選擇橫向合作模式;周圍有稻米加工企業對稻農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無顯著作用,對選擇縱向協作模式發揮積極作用,而對選擇橫向合作模式產生負向影響。此外,稻農對產業組織了解程度對其選擇傳統市場交易模式具有負向影響,但正向促進稻農選擇橫向合作模式,而對縱向協作模式無顯著作用;水稻種植面積對稻農選擇縱向協作模式具有積極作用,但對傳統市場交易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無顯著影響。
3)相比傳統市場交易模式,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分別增加15.9%和5.3%的水稻收入。這表明,縱向協作模式和橫向合作模式更利于拓展稻農盈利空間,其中,縱向協作模式的增收效應大于橫向合作模式。
基于以上結論,得出如下啟示:第一,提高農戶綠色生產認知水平,推動其采納綠色生產行為,可以促進農戶對縱向協作或橫向合作模式的選擇。采用實地觀摩、知識講堂等線上線下相結合的形式拓寬綠色生產技術信息獲取渠道,發揮當地農資服務、技術推廣站、農業企業、專業合作社等主體和現代網絡媒體的宣傳推廣作用,深化農戶對綠色生產技術的認識程度,激發其采納動力,從而帶動其對緊密型產業組織模式的選擇。第二,促進優種優銷、優質優價,是增加農戶收入的重要途經。應凸顯組織化內部優勢,積極落實生產物資投入、技術培訓、收購等各項制度安排,實現農戶生產成本內部化;運用激勵與監管并向齊行的方式,加強市場引導、健全農產品優質優價機制,以增加農戶收益。第三,發揮水稻產業集聚效應,以強強聯合、多主體參與的形式,找準與農戶合作的契合點,有利于實現農戶增收、產業增效。應強化新型經營主體的示范、引導角色,通過完善訂單等形式,開展與農戶的產銷協作。此外,依據各相關利益主體的供需特點,挖掘利益聯結點、合理劃分利潤分配區間,以創新多元化利益分配方式和增強雙方緊密化程度,如:在溢價收購基礎上,與合同農戶合理分攤加工、銷售環節的盈利,以提高農戶信任度和合作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