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海上來

[1]

王雨婷手上正捧著那本流傳千古的《白蛇傳》和我激烈地探討著關于愛的生死抉擇。

她愛極了坐落于江南水鄉溫婉迷人的白娘子，而我正迷戀著最近湖南衛視在播的新劇《追魚傳奇》，覺得鯉魚精紅綾活潑伶俐又可愛。

要知道擁有不同女神的兩個女生很有可能瞬間變身為深宮怨婦，兩個信仰不同的深宮怨婦說不準下一秒就掐死了對方。

“齊宸你翻白眼的樣子像極了一條死魚。”

“王雨婷，你今天吃生姜又忘記漱口了吧！”

“啊！齊宸你居然在自己的水里下毒！”呵呵，習慣順手牽羊開我保溫杯的她這次可沒那么好受了，不知道白開水混兩勺鹽是個什么滋味。

在我終于忍不住捂嘴偷笑時，王雨婷正用“最毒婦人心”的眼神生硬地凌遲著我。

“看吧，我就說小鯉魚紅綾最可愛了，為愛被剝龍筋棄龍身抽腦髓（鯉魚精躍過龍門之后就成了龍），多么偉大的獻身精神！”

“但是龍太子英俊瀟灑哪里不比窮酸書生好啊？”

“倒也是。他倆若真在一起了紅綾就不必遭受痛苦的折磨了，整個漁村的百姓也不會遭殃。”

于是，兩個剛剛還吵得恨不得掐死對方的小女人霎時間變成了千年密友。

“齊宸，捫心自問，如果你是紅綾，江寧是那個柔弱書生，你會選擇放棄張珍而和英俊癡情的龍太子在一起嗎？”

這個問題的本質不過是問我會選擇我愛的人還是愛我的人。

我幾乎不必思考，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若真是為了江寧，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哪怕我知道他不會選我。

感情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發生在別人身上時永遠異常理智，等真正降臨到自己頭上，大家都亂得一塌糊涂，只愿意遵從自個兒的心。

[2]

只要想到江寧，我的笑臉一下就垮下來。

事情似乎要追溯到不久前某個周六的早晨，江寧一個電話讓我從睡夢中驚醒，他約我去新華書店還真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

于是我迷糊之中下意識地問，“江寧？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我是齊宸。”為了避免聽錯我特意按下免提，電話聽筒傳來了江寧溫和的聲音，“我知道你是齊宸啊，聽你的聲音是不是還沒起來啊，那就不打擾你睡覺啦。”

電話那邊傳來汽車的鳴笛聲，錯亂之中我好像聽到一個好聽的女聲，我想那大概是路人。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起來，“不打擾不打擾，我這就去！”邊穿衣服邊給王雨婷打電話，我想此刻我的聲音一定特別得瑟，“啊！王雨婷你知道嗎，江寧約我去新華書店耶！這是約會耶！”

“等著我，老娘倒是要看看你終日掛在嘴邊的男神到底有多可歌可泣！”王雨婷冷嘲熱諷。

可是我一點兒也不在意，此刻我心里只想著江寧。“來吧來吧，本小姐心情大好，就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男神。”

新華書店門口，王雨婷目瞪口呆地看著格子褂的江寧和他身邊依偎著的小女友，微笑著向我投來一個訝異又嘲弄的眼神。

瞧瞧你自己齊宸，你是有多可笑。

帶女朋友和好哥兒們逛新華書店。此刻我的表情一定變幻莫測十分精彩，可是我怎么也理不清這層關系。

我很懷疑江寧那縝密的思維是怎么產生這個異于常人的想法的，我和王雨婷像極了兩只閃著五百瓦光亮的電燈泡。

一路上江寧摟著她的女朋友說說笑笑有聊不完的話題，我和王雨婷跟在他們身后五米處像是路人甲乙。

坐上電梯江寧和她的女朋友上了二樓直奔科學探索的領域，我一直死死拽著王雨婷的手臂，沒心情去看那兩個人的表情，拐了個彎繼續上三樓。

我多么慶幸自己把王雨婷找來，不然兩女爭一男這個場面會有多么壯烈。

科學探索？想到江寧前些天給我的那本《時間簡史》，似乎明白了，只是我一直很努力地看那本書卻還是云里霧里。

本身就沒有興趣又怎么可能看得進去，可如果沒有共同愛好沒有話題我和他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拉著王雨婷徑直走向三樓的文學天地，王雨婷為我默哀了三分鐘后，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沒準兒今天是江寧的女朋友故意讓你看他倆秀恩愛的，目的就是讓你死心。”

我的眼神越過王雨婷，看見江寧溫柔看向他女朋友的側臉，想起第一次在海邊遇見江寧的夏天，他給我的也是這樣一個側臉。

只是那天他沒看見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我，他的目光給了一朵跳上他指尖的浪花。

那天的江寧穿著深褐色的大衣，皺著眉頭輕輕地嘆息，一朵跳上他的指尖，我聽見自己心動的聲音。那一刻我多想做一朵浪花，君在岸邊笑，我任君采擷。

我拉著王雨婷，“走，我們去海邊。”

王雨婷似乎從未見過我這般認真憂傷的臉，第一次沒罵我神經病，乖乖跟在后面。

碧藍的波濤在風里逐漸蘇醒。

寧靜，溫和， 風平浪靜；奔騰，洶涌，雷霆萬鈞。

這一刻我才知道，我和江寧的交點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被定格，他留給我的終究只是側臉。

[3]

我是浪花，我是潮水。

我一直在渴望著一份驚天動地的愛情。

直到那天，我遠遠地望見一個站在岸邊的少年。

他直直地佇立在那兒，背影挺拔又孤單。

于是，在海風刮來時，我擠破腦袋地努力，終于跳上少年冰冷的指尖。

我怎么能忘記他臉上那一瞬間積雪消融般的溫柔。

這個叫江寧的少年，初相遇。

我怎么也忘不掉他在他指尖觸及的冰冷，忘不了他溫暖的表情。

我以為我快瘋了，沙灘卻說這才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一天見不到他就日思夜想，沒有他的日子度日如年，想到他時難以入眠。

我的兩只大眼睛周圍出現了好大的黑眼圈。

那么，我想他，是因為，我愛上他。

我是浪花，我是潮水。

身旁一朵帥氣的浪花向我提親了，他說我會永遠永遠照顧你愛護你保護你。

他說得我幾乎快要感動了，可是我狠下心告訴他，我在等一個叫江寧的少年。

江寧江寧，你在哪兒？

我在想你，你能感覺到嗎？我有好多好多心里話想對你說。

我多想大聲告訴你，可是我不會說話，也不會神龍擺尾。

我只好張嘴，等到某一天朝陽徐徐升起時，當你站在岸邊，我會努力去夠你冰冷的指尖。

你記得低下頭，看清我的口型，那是我在用朝陽賜予我的勇氣，告訴你：江寧，我愛你！

[4]

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江寧。

直到那個叫齊宸的女孩子到來，讓我眼前一亮，我在她身上看見自己愛人的影子。

“江寧，我愛你！”她和另一個女孩兒站在岸邊，像是每一個向我們傾訴衷腸的少女般歇斯底里。

終于聽到我心心念念了無數遍的名字。

我是那樣羨慕著她，能夠大聲喊出對江寧的心聲。

我聽見齊宸低低的聲音，“如果我是浪花就好了，潮漲潮落是自然的物理現象，也許就不會有那么多欣喜和悲涼。”

而她不知道，此刻的我，多想成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