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寒天氣席卷的得克薩斯州是怎么成為一顆孤星的？

胡墨涵 劉薇禛平 張禹

這場天災的背后，還有人為的因素。

寒潮天氣在美國稱不上稀奇。

由于美國特殊的地理狀況，橫跨北美洲的美國從南部佛羅里達州到北部毗鄰加拿大的邊境都是少有起伏的平原，這導致美國雖然擁有落基與阿巴拉契亞兩大山脈，但卻并不能阻止從北極南下的寒冷氣流橫穿全境。

據報道，截至2021年2月21日，美國反常的天氣已經造成了南部76人死亡。千萬人生活受到了嚴重影響。

這么嚴重的侵襲，可能還是美國歷史上的第一次。

得州居民的困境

在得克薩斯州，居民的生存環境最為惡劣。寒潮剛來時，冰點以下的氣溫就給得州帶來了不小的紛擾。在還未降雪的2月11日，由于路面結冰濕滑，133臺汽車在位于得州沃斯堡的洲際公路上連環相撞。最終造成6人死亡，65人受傷。如此嚴重的交通事故，只是得州民眾深陷困境的開始。2月15日左右，美國全境開始大面積降雪。隨后便出現了令人意料不到的斷電、斷水，還有因此帶來的寒冷。根據美國方面的公開信息顯示，截至美國當地時間2021年2月20日，美國得州已經有超過1400個公共供水系統發生供水中斷。190個縣約1440萬人的生活受到嚴重影響。而由于得州電網癱瘓，約400萬人無電可用。

由于得州的供暖系統都由電力驅動，得州居民在停電之余還要忍受隨之而來的寒冷。為了能夠取暖，在暴風雪過后，許多居民開始外出到戶外尋找能夠生火的材料，用最古樸的方式取暖。而另外一些人則坐進了自己的私家車中，開暖氣取暖。在過去的一段時間里，得州發生了多起一氧化碳中毒事件，這都是居民生火不當引起的。

在美國極端天氣并不罕見。就算是暴風雪來臨，美國各州也有完整的應急機制。但為什么唯獨得州受到了如此嚴重的影響？

能源生產地成為黑暗中的孤島

實際上，得克薩斯州是全美最大的能源生產地。可在這一災害下，最不缺電的得克薩斯州最后卻成為黑暗地帶，這一切要從得克薩斯州的電網建設說起。

得克薩斯州是美國最晚建立的幾個州之一。1836年之前得克薩斯州原本屬于墨西哥;1836年，得克薩斯州獨立。1845年，得克薩斯正式加入美國，成為美國的一個州。

在美國，得州素有“孤星之州”（Lone star state）的稱號。這不僅代表著得州曾經是一個獨立的共和國，也代表著得州在諸多方面與美國其他地區格格不入，在政策上特立獨行。比如得州的電網系統就不接入美國國家總電網。美國的其他48個州除了夏威夷以外，都會接入東部電網或者接入西部電網，受國家聯邦管理委員會管理。但得州不一樣，得州的電力系統不受聯邦政府監管。

據《華爾街日報》稱，得州的能源相當充足。根據統計，全得州的電力大約有40%來自于天然氣發電，23%來自于風力發電。在平時得州的電力完全可以依靠本州的資源獨立運轉，而且在供本州運營以外還可以額外為全美輸出能源。

這樣一座能源寶庫，面對極端天氣時卻無計可施，部分原因在于得州的電力布局分配。

首先，得州的電力供應不接入中央電網，也就意味著，得州電網在發生突發事件時不能從中央電網中獲得額外援助，本次大停電便可以看到，得州隔壁的阿肯色州燈火通明，但得州這邊卻是一片黑暗。

更重要的一點是，得州不依靠全美的中央電力，也不接受電力補貼。得州的發電公司可以全部看作私營企業。在本次暴風雪后，大量發電站經受不了寒冷的氣溫，停止運行。而私營企業的運營模式完全是逐利性質的。運營商沒有考慮到或者根本不想考慮極端情況下的“黑天鵝事件”。得州電力運營商不愿意建設更加保險的發電設施，因為如此嚴重的寒潮席卷得州是小概率事件，為了一次不太可能出現的極端天氣籌建更抗寒的電力設備并不劃算。甚至為了防止凍壞發電設備，有廠商主動關閉了發電基站。從經濟學角度看，這其實對運營商來說是一種規避風險、保存資本的方法。但對民眾來說卻是不道德的。

在停電過后，得州開始出現批發電力的說法，部分居民還能有幸獲得電力，但此時電力價格暴漲，批發價曾一度達到了1萬美元/兆瓦時。而私營公司畢竟不是政府，沒有義務保護百姓。私營電力公司也愿意看到這種電價飛漲的景象。

不過，也有一些關心民眾生命安全的發電廠還在不計成本地發電。當地最大且最老牌的電力公司布拉索電力公司一直在暴風雪后為民眾提供電力。受凍結影響，布拉索公司本身無法繼續供電，但為給居民供電，布拉索公司仍然從外界購買代替電力。布拉索公司因此欠下了高達18億美元的賬單。并且得州電力委員會要求布拉索公司在幾天之內付清賬單，無奈之下布拉索公司只得申請破產保護。不過布拉索公司承諾不會將向消費者索要欠款。

多樣的發電方法，多種的發電機制也沒有為得州帶來持續供電的保障。首先是天然氣管道在冰天雪地中發生凍結，而得州近一半的供電都依靠天然氣發電。雖然得州還有大量風電場和太陽能供電板可以提供電力，但在暴風雪后，這些設備也都成了擺設。風電場的渦輪機同樣承受不了極寒天氣，因結冰而無法運轉;而太陽能供電板上則積滿了厚厚的積雪。

得州當局為了讓每家都能在一段時間用上電，特意啟動了排隊用電機制。但無奈現在可以使用上的電力基站實在太少。同一個居民兩次用電間隔要長于一個星期。

許多居民只得用擁有發電機的轎卡車為家中的電器充電。而超市中的冷藏柜由于沒有電力制冷，無數冷凍食品被倒進了超市外的垃圾箱內。

由于我行我素的作風，得州在暴風雪過后真正地成為了一顆孤星。

一種撕裂感

近幾年來，國內外不少作家、媒體人都提出了一個美國社會的概念“撕裂”。

2018年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人文教授威廉·艾根敦出版了社會學書籍《撕裂的美國思想界》一書。在著名人物刊物《南方人物周刊》2021年第5期中，一位受采訪的教授也提到了美國的“撕裂”。

所謂“撕裂”是指美國的大社群中，各階層、各團體代表自己的利益而不能求同，這種問題在這場災難中被反應了出來。

雪災中，得州政府更多是在做與援助災民沒有什么關系的事情。

發生在得州的這場災難既包含著自然的因素，也有著人為的因素。

除了私營發電站各自為營外，得州政府也對這場自然災害的加重負有責任。

當你的市民正在遭遇罕見天氣帶來的寒冷，受困于自己的街道、房間中，身為市長，你會如何替民眾排憂解難呢？

得克薩斯州科羅拉多市市長蒂姆·博伊得選擇了任由市民自生自滅。

2021年2月，美國得克薩斯州迎來了百年不遇的極寒天氣。中旬時期，來自北極的寒流從北到南橫穿了美國本土，為美國各地帶來了創紀錄的低溫天氣。位于美國中南部的得克薩斯州也迎來了降雪。該州的氣溫一度下降到-19℃。許多家庭在此時面臨著物資短缺、停水、停電以及無法保暖的問題。

2月16日，針對市民投訴自己的家中沒有電力的問題，蒂姆·博伊得在社交媒體上發表了一篇長評，稱市民應該自己解決這種問題，照顧好自己的家人。“沒有人虧欠你們，政府也沒有責任支持你們！”“弱肉強食！”

此言論一經發表就引來了得州內外美國民眾的詫異。首先是部分民眾表示根本不知道市長在說些什么，表達些什么。撰寫了《格特魯得門檻》的作家克里斯托弗·布魯克斯就在社交媒體上反諷這名市長，稱蒂姆·博伊得的留言是他見過的最“清晰”、最“雄辯”的思想表述。更多的民眾譴責市長代表政府視人命如草芥。而激動的得州市民在網絡上發出了讓市長“滾蛋”的文字。

就在同一天下午，蒂姆·博伊得又發布了一條信息，糾正自己之前的措辭，稱自己并非想要傷害那些需要幫助的人。而是想要讓那些本有能力生存卻懶惰的人自力更生。

此時，無論蒂姆·博伊得公開發表看法的本來用意如何，如何糾正自己的言辭，都已覆水難收。沒有等到2月17日的日出，他就公開辭職了。

無獨有偶，蒂姆·博伊得不是這場災難中唯一引發爭議的政府人員。

就在蒂姆·博伊得辭職的同一天，得州參議員克魯茲被拍到在得州的機場準備飛往氣候溫暖的墨西哥坎昆。

飽受嚴寒之苦的得州民眾在得知此消息后，紛紛到克魯茲家旁抗議。面對得州人民的質疑，克魯茲迅速回到了國內，并公開表示自己之所以在這時前往墨西哥是因為女兒放假后想和同學一起去墨西哥度假，而自己得陪女兒一起去。

但無論克魯茲怎么解釋，民眾也不相信，在社交網站上，有網民把克魯茲和前美國總統特朗普合成到了一張圖片里，圖片寫道：特朗普質問克魯茲，你去哪里不好，為何偏偏要選在這個時候去墨西哥呢？

顯然，災難發生后得州部分政府人員的關注點不在救災中，共和黨和民主黨也沒有發揮最大的作用，而是在災難中互相攻擊。共和黨稱暴風雪后風力發電渦輪機受凍無法發電，這件事應該由民主黨負責，因為最初是民主黨想要在得州修建風力發電機的。但共和黨則稱風力不是得州最主要的發電方式。得州的電力系統是由民主黨把控的，暗示民主黨應該對供電問題負責。無論如何，無休止的爭論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居民也不信任政府

在政府這一邊，官員沒有真正對災民的關心。而在民間，得州居民也不相信政府。

在暴風雪過去三四天以后，部分得州居民用火燒灼雪球發現雪球沒有融化，還會在表面留下黑色的灰燼。于是有一部分人便質疑得州降下的雪是假的。在美國短視頻網站中，用打火機燒灼雪球的視頻一度火爆。很多得州人聲稱，得州降下的暴雪是假雪，而這一切都是新任總統拜登的陰謀。在得州降下假雪是因為得州支持拜登競選總統時的對手特朗普，拜登在當選總統之后故意報復得州。

而科學家則辟謠稱，雪球在燒灼后不會融化是因為融化后的水被雪球上的雪吸收了。經過燒灼后雪球出現灰燼是正常現象。灰燼則是打火機或火柴被點燃后，氣體成分遺留在雪球上的灰燼。

一場不太常見的雪災，卻引出了如此多的“人禍”，是值得讓人深思的，而最終打算出面援助得州的還是美國中央政府。2月19日，美國總統拜登認定得州存在重大災害狀態，下令讓聯邦政府提供援助。隨后，拜登也與得州州長艾伯特就得州自然災害問題進行了交流。在晚些時間，州長宣布將對得州254個郡提供公共和個人的幫助。必要時拜登總統稱會親自前往得州慰問得州人 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