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情景語境和篇章元功能的視角走進經典傳遞經典
——以《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的翻譯為例

宋燕青，楊勁松

(廣東醫科大學 外國語學院，廣東 東莞 523808)

本研究擬以功能語法的篇章元功能和情景語境為理論框架，以丘吉爾《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為語料，在重譯這部經典過程中，就翻譯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進行分析和論述，希望能找到這類文學作品英譯漢的翻譯最佳策略和方法。

《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是丘吉爾于1953年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主要作品。它既是一部傳記，用語言還原歷史的真相，記錄二戰期間最有歷史意義的政治活動和戰爭事件，又是一部文學經典，作者在記敘歷史事實的同時，加入了許多自己對這些事實的評價態度，其目的是以史為鑒，警示后人不要再犯前人的錯誤，因此具有很高的文學價值和史學價值。

該書語言描述生動傳神，修辭手段比比皆是，有很強的表現力。翻譯實踐表明，要做好這樣一部巨作的翻譯工作，首先要結合文化語境和情景語境做好對原文的理解，包括句際間顯性連接詞的邏輯語義和埋藏在字里行間的隱性邏輯語義的理解，選擇正確的翻譯策略，努力給目的語讀者呈現一個能在最大程度上忠實于原文又能為目的語讀者所接受的譯品。本論文為系列研究之一，擬以情景語境和篇章元功能為指導，就正確理解源英語語篇的顯性和隱性句際邏輯語義關系、英語長句在漢語譯文中的拆分和語序調整、增補小句間連接詞、被動變主動等問題進行了分析和探討。

一、情景語境與連接詞

語篇的理解不僅要依賴文化語境，也需要情景語境的幫助。功能語法認為，情景語境由語義場、語旨和語式構成[1]。語義場指語篇的內容、一定語境下談論的主題以及說話者或寫作者的目的[2]12。正確地理解源作品的語義場內容對于翻譯的成功可謂做出了最大的貢獻，可避免偏離原語篇內容的錯譯和漏譯。語旨指參與者之間的關系，包括參與者的社會地位等[2]12。在語篇的詞匯語法層面上，語旨主要體現在作者的思想態度所涉及的情態系統以及詞匯表達。語式主要指交際的媒介，如信息的表達方式，連接詞的合理使用[2]12。連接詞用來連接句子和段落之間的語義場內容，發揮著語篇內容承接轉換、前后映襯的重要作用，對構建通順連貫的語篇舉足輕重。

從語篇結構的角度看，英語連接詞分為并列連詞(coordinating conjunction)和從屬連詞(subordinating conjunction)。并列連詞連接兩個或兩個以上同等結構的字、詞組或小句；從屬連詞連接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小句，構成復合句。根據Halliday的功能語法，連接詞可表示多種邏輯語義關系，如時間、因果、轉折、讓步、遞進等。

英漢兩種語言之間一個最為重要的區別是形合(hypotaxis)與意合(parataxis)[3-5]。形合是指句子內部或語句間的連接主要倚仗詞匯手段或句法手段來實現；而意合則指句子內部或語句間的連接主要憑借語義或語句間的邏輯關系來實現。英語為形合語言，句子常以復合句的樹形長句出現，有很多從屬結構，包括非謂語動詞、介詞短語和各種從句，語篇多用連接詞；漢語屬意合語言，句子常以竹狀短句出現。在英語長句的漢譯過程中，通常需要以變通的形式將其拆分為幾個短句，并按照其邏輯語義關系排列成篇。因此，本研究提出：準確理解英語原文句際的邏輯語義，并在漢語譯文中給以正確的表達，是構建連貫的譯文語篇的關鍵。同時，《第二次世界大戰回憶錄》的翻譯實踐表明，雖然英漢兩種語言存在形合與意合的區別，英語書面語篇中構成長句中的小句間的邏輯語義關系，不僅可通過顯性連接詞來表現，也經常以隱含的形式埋藏在字里行間。因此，增補連接詞以明示句際邏輯語義關系就顯得十分必要。雖然漢語屬意合的高文化語境語言[5]82，但如果在譯文中不作連接詞增補，句子和段落間起承轉合的邏輯關系就無法顯示出來，翻譯活動的社會目的就無法實現。

二、實際案例分析

(一)從情景語境的角度看連接詞的邏輯語義理解

例1The Germans could not replace their losses(1),andour subsequent battles on the Rhine, though (our subsequent battles on the Rhine)severe(2b), were undoubtedly eased(2a).[6]245

重譯：德軍的損失無法得到補償，因此我們之后在萊茵河的戰役，盡管戰況激烈，卻無疑輕松得多。

原文連接詞and不僅可以用來表示小句或段落之間語義信息的累加、意義的轉折，同時可表因果邏輯語義。因果連接，顧名思義，是一種連接原因和結果的銜接手段。結合語篇語境的具體分析，不難發現原文該句中的and應理解為表示因果邏輯語義關系的連接詞，譯為“因此”更為合適。如譯為“而”這個表示對比的邏輯關系，會造成語篇邏輯混亂。

例2The risk was foreseen(1)anddeliberately accepted(2),butthe consequences were grave(3)andmight have been graver(4).[6]238

重譯：此舉危險顯而易見，后果甚至會比想象中的更糟，但我們甘愿承擔風險。

原文句子由4個小句構成：小句(1)，危險顯而易見；小句(2)，但(and)我們甘冒這種危險；小句(3)，但(but)后果是嚴重的；小句(4)，而且(and)本來可能還要更嚴重。連接詞and最為主要的連接功能語義是表示信息的累加(addition)，但and在本句中用于否定句，增補了否定的內容，因此，此句and便表示轉折(adversative)意義。原文語篇小句(1)說的“危險”是一個具有否定評價意義的詞，因此，小句(2)中的and應理解為語氣的轉折，而不是信息的累加，正確的理解應是“但是”。

銜接在語篇的連貫上占據重要地位。翻譯時，應考慮譯文語篇內部的整體邏輯銜接機制，根據4個小句之間的內在邏輯語義聯系，調整原文的小句順序。再者，由于中文具有重意合和以意統形的特點，我們把源語篇中的3個連接詞縮略為1個，并把原文小句(2)中的and這個表轉折語氣的連接詞明示為“但”。

例3There wasa hum of activityin the planning sections of the German war machine. Preparationsbothfor the attack on Norwayandthe invasion of France continued simultaneously and efficiently.[6]515

重譯：這段時間德國作戰機構的計劃部門異常忙碌，一方面要準備攻打挪威，另一方面又要準備入侵法國，兩項工作在同時火速向前推進。

源語篇中的連接詞“both…and…”是說準備攻打挪威和準備入侵法國這兩件事情都“卓有成效地在同時繼續進行”。筆者認為，就連接詞“both…and…”而言，在此如采用直譯法，譯為“一方面……，另一方面”，再加以總結“兩項工作同時在火速向前推進”，譯文不論在內容上還是在語言形式上，都能夠很好地表現原文。

例4On May 21，1936, Hitler in a speech to the Reichstag declared that “Germanyneitherintendsnorwishes to interfere in the internal affairs of Austria, to annex Austria, or to conclude an Anschluss.”[6]185

重譯：1936年5月21日，希特勒在德國國會發表了演說。他宣稱：“德國既不想干預奧地利內政，也不希望吞并奧地利，更不想同奧地利合并為一個國家。”

這是希特勒的一個十分正式的演講。希特勒就是靠雄辯的演講口才說服和蒙騙了整個國家和德國人民的，因此本句中就連接詞“neither…nor…”的翻譯而言，我們選用和增補了表示遞進語氣的轉折連接詞“既不……，也不……，更不……”，以忠實地表現希特勒極具煽動性的演講語言特點。

例5The victorious Allies were at that time all-powerful, so far as their outside enemies were concerned(1). They had to face grave internal difficulties andmany riddles to which they did not know the answer(2).[6]3

重譯：勝利的協約國，此時對外敵而言是十分強大的。但事實上，他們不得不面對國家內部的嚴峻挑戰，還有許多他們也不知道謎底的難題。

情景語境分析表明，原文中的句(1)和句(2)之間存在一個含蓄的轉折關系——協約國對外強大，而對內則面臨嚴峻挑戰。建議在兩個句子之間增補轉折詞“但事實上”，以明示兩個句子之間的內在邏輯關系。就詞匯翻譯而言，riddles基本含義是“謎語”，丘吉爾在此運用了暗喻修辭，形象生動，建議采用直譯，“不知道謎底的難題”，既能保持原文的睿智美，又能為目的語讀者接受。

(二)從情景語境的角度談被動語態變主動語態

例6Even at this time a resolute decision upon the authority, which could easily have been obtained, of the League of Nations might have arrested the whole process(1).Germany either could have been brought tothe bar at Genevaand invited to give a full explanation and allow inter-Allied missions of inquiry to examine the state of her armaments and military formations in breach of the Treaty; or, in the event of refusal，the Rhine bridgeheads could have been reoccupied until compliance with the Treaty had been secured, without there being any possibility of effective resistance or much likelihood of bloodshed(2).In this way the Second World War could have been prevented or at least delayed indefinitely(3).[6]131

重譯：就算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還很簡單，只要國際聯盟憑借其權威，果斷作出決定，本來或許可以阻止事態的發展。國際聯盟可以將德國傳召到日內瓦的國際法庭(a)，請它做出詳細解釋(b)，并組織協約國聯合調查團對德國擴軍備戰違反和約的事實進行調查(c)。如果德國拒絕，就立即派兵重新占領萊茵河橋頭堡，直到德國同意完全遵守和約為止(d)，這樣完全不會遭到德國的有力抵抗(e)，也不可能造成流血沖突(f)。那么便能阻止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或者至少可以無限期推遲戰爭的爆發。

句(1)是一個語義關系較為復雜的長句，譯文就原文作了以下改動：首先根據語篇語境，啟用明示翻譯法，挑明動作的發出者是“國際聯盟”，將其作為譯文中該句的無標記性主位，引領該句的6個小句，使這6個小句所含信息一直都圍繞在“國際聯盟”這個主位的指揮下，按其內在的邏輯語義順序層層展開。由于主位的增補，原文句(2)(3)中的被動語態改為了譯文中的主動語態。英民族的思維常持客觀審視的態度，在語言表達中常啟用被動語態，以事物客體為主語；漢民族信仰天人合一，注重主體的參與意識，在語言表達上重主體，多用以人為主語的主動態。因此，英語中的被動語態在此轉換為主動語態，使譯文更加連貫通順，符合中文的表述習慣。

(三)從情景語境的角度談句子拆分和連接詞的增補

例7In the face ofthis brazen and fraudulent violation of the Peace Treaty(a),carefully planned and begun at least two years earlier (1933)(b)，the Admiralty actually thought it was worth while making an Anglo-German naval agreement(c)(1). His Majesty's Government did this without consulting their French allyorinforming the League of Nations(2).[6]124

重譯：德國人這種違反和約的行為是經過了周密計劃的(1)，早在兩年前(1933年)就開始了(2)。面對德國人這種肆無忌憚、瞞天過海的違約行為(3)，英國海軍部竟然還以為可以通過訂立英德海軍協定來遏制德國軍備(4)。于是英國政府沒有同它的法國盟友商量(5)，也沒有告知國際聯盟(6)，就直接和德國訂立了協定(7)。

根據該語篇的情景語境，源語篇的句(1)提供了語篇的背景，句(2)和句(1)之間有一個隱含的邏輯語義關系——由于處于這樣一個背景之下，英國采取了相應的行動。通過厚重翻譯法，我們在譯文句(5)前增補了連接詞“于是”，明示了句際邏輯關系。

英語重形合，以形馭意。英語中兩個或多個小句常合并為一個較長的主從復合句，較為復雜的多個短語常同時出現在一個長句中；漢語重意合，以意統形,漢語譯文可根據上下文對原文長句運用拆分翻譯法，分成幾個短句，按照一定的邏輯語義關系排列成篇。原文由兩個句子構成，句(1)是較長的句子，通過拆分法，在譯文中將其分為4個句子。原文句(1b)拆分為譯文中的兩個句子——“德國人這種違反和約的行為是經過了周密計劃的(1)，早在兩年前(1933年)就開始了(2)”，調整語序后放在譯文的句首，為整個語篇提供背景信息。分析表明，原文句(1a)介詞短語In the face of this brazen and fraudulent violation of the Peace Treaty充當主句(1c)的狀語，調整語序使其與主句(1c)放在一起，同時通過增補文化語境，說明英國人訂立英德海軍協定是為了“遏制德國軍備”，使譯文邏輯清晰。

例8I had to be very careful(1)not to lose my poise(2)in the great discussions and debates(3)which crowded upon us(4)and in which I was oftenprominent(5).[6]180

重譯：此后，各種討論和辯論紛至沓來(1)，我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2)，不得不謹慎小心(3)，避免在公眾面前失態(4)。

根據上下文情景語境，原文句子由5個小句構成，小句(1)—(2)為主句，小句(3)—(5)為主句提供了語篇背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我”應該做什么。具體分析如下：原文介詞短語in the great discussions and debates及其定語從句共同構建了整個句子的背景，我們通過級轉換法，將該介詞短語擴展轉換為句子，放在譯文中的開始——“此后，各種討論和辯論紛至沓來”；介詞短語的定語從句在譯文中也轉換為一個獨立的句子“我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一并提前；原文的主句及其表目的狀語的動詞不定式短語，表示由于處在這樣的情況，“我”只有“不得不謹慎小心，避免在公眾面前失態”，通過語序的調整，將其放在句子的后面。這樣，譯文語篇的內部邏輯語義關系清晰明了。再者，語義場內容的理解十分重要。原文中的定語從句in which I was often prominent，根據上下文情景語境，應該理解為：在這些紛至沓來的討論和辯論中，“我”(丘吉爾)總是一個非常突出顯眼的主戰派，人數龐大的主和派不遺余力利用各種機會和媒體與“我”進行爭辯和討論。我們譯為“我被推到輿論的風口浪尖”，明示其語境的深層內涵，使譯文意思清晰具體。

例9 Apart, however, from the juridical position(1),there seemed to us to be(2)，in the interests of peace(3)- which is the main objective of the British Government(4)- overwhelming reasons(5) why we should conclude the agreement(6).[6]126

重譯：我們之所以會締結這個協定，除了上述法律理由之外，在我們看來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為了維護和平，這才是英國政府的主要目的。

分析表明，該句由6個小句構成。如果漢語譯文對其不進行拆分和語序調整，譯文語篇的內部邏輯關系會顯得混亂。通過拆分和調整原文語篇小句順序，按照漢語語篇內在的邏輯關系進行排列，譯文的邏輯清晰明了。

例10When we contrast this spirit with the absolutely reckless gambling in lives and ships and the almost frenzied vigour, based upon long and profound calculations, which had gained the Germans their brilliant success, the disadvantages under which we lay in waging this campaign are obvious.[6]556

重譯：我方的態度如此(1)，反觀德軍卻是長期規劃，老謀深算(2)，不惜以士兵的生命和艦只損失為代價孤注一擲(3)，以近乎瘋狂的士氣進行戰斗(4)，這為他們贏得了矚目的勝利(5)。相比之下，我們為了進行這個戰役而遇到的種種不利條件，也就顯而易見了(6)。

原文時間狀語從句是一個較長的小句，謂語動詞contrast使讀者知道丘吉爾在此是要把英國自己的作戰態度和德軍的作戰態度作一比較。丘吉爾認為，德軍的作戰特點是不惜以生命和艦只的代價孤注一擲地瘋狂進行戰斗，與其相比，盟國的作戰態度遠遠不如德軍，因此在戰爭中常常失利是在所難免的。原文這個較長的時間狀語從句，在漢語譯文中被拆分為5個小句，按照邏輯語義順序進行排列，并“厚重”必要信息，如增補“反觀”和“相比之下”，突出兩方之間的對比，使譯文語篇更為連貫。

三、結語

世界是以一個連續自然和諧的狀態存在的，在以語言為主要表現形式的語篇中，其凝聚方式通常以顯性和隱形連接方式展開，顯性連接方式主要依靠連接詞，幫助把單個獨立的語言單位建構成具有連續性的整體單位。因此，準確理解英語原文句際的邏輯語義，并在漢語譯文中給以正確的表達，是構建連貫的譯文語篇的關鍵。雖然英語屬低文化語境，以形統意，漢語屬高文化語境，以意統形，但翻譯實踐表明，英語原文長句中小句間的邏輯語義關系也經常以隱含的形式埋藏在字里行間，這就需要譯者采用增補連接詞的方法，以明示句際的邏輯語義關系，并按照其邏輯語義關系調整語序，以消除語言的模糊性、歧義性和多義性，便于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本研究還注意到，英語中的被動語態，根據語境的需要，可轉換為漢語中的主動語態，這也是我們研究的重點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