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謝妍 伍建光 段淦彬(.江西中醫藥大學 南昌 330004;.江西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 南昌 330006)
伍炳彩,第三屆國醫大師,全國中醫藥杰出貢獻獎獲得者,江西中醫藥大學教授、主任中醫師、博士生導師,師承于中醫名家姚荷生教授。伍炳彩教授臨證經驗豐富,療效卓著。現將伍炳彩教授從醫經驗總結如下。
伍炳彩教授潛心鉆研,癡迷中醫,伍老常提到蒲輔周老先生,其在初出茅廬之際,病人頗多,然有效者有之,亦有無效者,為此蒲老毅然停診,閉關苦讀三年,將中醫經典熟讀、精思、反復揣摩。三年后重出江湖名聲大振[1]。因此,伍炳彩教授認為學中醫是一輩子的事,是持之以恒的過程。中醫經典著作是每一個中醫人提高自己臨床能力的有效途徑,經典原文是解決復雜臨床問題的一道公式。伍炳彩教授強調:“傳承和發展中醫,需要學習和研究經典名著,它是中醫登堂入室的必讀之書。”伍炳彩教授不僅熟讀中醫四大經典,尤其對《金匱要略》頗有研究,對《金匱》多處難解條文做出合理解釋。伍炳彩教授在臨床帶教中常將經典原文朗朗上口,將經典用于指導臨床,理論與實踐相結合[2]。且不拘泥于門派之別,博覽《醫宗金鑒》《脾胃論》《溫熱經緯》《景岳全書》等名家著作,此外,伍炳彩教授還注重向近代醫家學習,如蒲輔周及其門人著作,姚國美、姚荷生等江西姚家著書。姚荷生老先生曾對伍炳彩教授高度評價道:“伍炳彩最大的特點就是學習他人長處,為他所用,這是其他人所不及的。”
經方多指漢代以前經典名著中所記載的方劑,以張仲景所著的《傷寒雜病論》為代表,其組方嚴謹、配比合理、出神入化、藥簡力專、思路縝密而又圓機靈活、久經臨床考驗而療效不衰、且經得起臨床實踐的反復驗證,堪稱為千古名方。伍炳彩教授喜用經方,認為經方主要有以下特點:一是療效顯著,臨床上辨證準確后效如桴鼓,正如林憶所言:“施治于人,其效如神。”二是組方嚴謹,經方配伍精當,依據君臣佐使的配伍原則。正如徐大椿所云:“藥有個性之專長,方有合群之妙用”,如麥門冬湯中麥門冬和半夏的比例為7∶1,更是體現了經方配伍結構的嚴謹性。三是劑量講究,如桂枝芍藥知母湯中麻黃溫通陽氣用量為二兩,而在越婢湯中麻黃宣散水濕,用量較大為六兩。四是量少力專,經方用量輕巧而效佳,清代醫家徐靈胎曰:“古圣人之立方,不過四五味而止。”如《金匱》中治療浸淫瘡的黃連粉,僅黃連一味藥;再如治療婦人臟躁的甘麥大棗湯,僅三味中藥。除了以上特點之外,由于經方用量少,價格相對低廉,伍炳彩教授心系群眾,妙手仁心,開藥組方盡量精簡以減輕病人的經濟負擔[3]。
時方是指經方以后所創立的方子,時方是在經方的基礎上,根據病人病證的變化,在辨證論治的指導之下應用而生,時方是對經方的補充與發展。伍炳彩教授勤求古訓,博彩眾長,在喜用經方的同時,靈活化裁時方,如眾所周知伍炳彩教授善用《溫病條辨》上焦篇中的“銀翹馬勃散”,本方一般用于太陰濕溫,濕熱郁遏上焦,肺氣不宣,心膽之火俱結所致的喉阻咽痛。伍炳彩教授運用此方不離于咽喉,又不止于咽喉[4],臨證除運用于以咽喉病變為主的疾患如急慢性咽喉炎、扁桃體炎等,亦常運用于如感冒、胸痹、發熱、不寐、郁證、瘡瘍等諸多病癥。既治外感病、時病,又治內傷雜病,尤其在疑難雜病中屢收奇效,拓展了此方的臨床運用范圍。
在臨床診治中,病證錯亂復雜,更需要四診合參,審證求因后方可選方用藥。伍炳彩教授善治疑難雜癥,就診患者病情多錯綜復雜,伍炳彩教授認為看病如同破案,要抽絲剝繭,不要忽略細枝末節。在臨床診治中患者主訴不止一二,我們需要把各種可能的致病因素集合起來,然后凝神聚氣投入分析,仔細甄別,逐一篩選,最后找到“破案”方法。
正是因為臨證的復雜性,所以我們需要抓住主癥,根據主癥進行四診合參,進而驗證辨證是否準確,化繁為簡,比如病人就診時主訴是頭暈,其后圍繞頭暈進行大量描述,并伴有長期寐欠佳,頭暈常發生于寐欠佳之后,所以此時主癥可能就不再是頭暈了。伍炳彩教授在臨證中擅長抓主癥,抽絲剝繭,效如桴鼓。如治療1例患者,女性,79歲,患糖尿病20余年,排尿困難10余年,平素尿多,口渴、口苦、口粘,胸悶心慌,易汗出、尤以上半身汗出為主,皮膚瘙癢,頭暈,大便結,小便黃,脾氣急躁,目畏光,咽中有痰阻,舌紅,苔黃膩,脈弦。前醫投以“豬苓湯、五苓散、四逆散”等效不佳。伍炳彩教授四診合參后辨證為肝經濕熱證,然患者體虛故投小劑量龍膽瀉肝湯合倒換散加減。七天后患者復診,自訴服上方后有尿意、排尿較前通暢,大便干結好轉,小便黃赤及皮膚瘙癢除,頭暈汗出、咽中痰阻減,寐差,舌紅苔薄黃,脈弦兩寸浮,效不更方,守上方加淡豆豉、夜交藤。其后隨訪訴諸癥平穩。伍炳彩教授精于醫理,辨證準確,善抓主癥,分清主次,用藥獨到,靈活化裁,在臨證中往往療效顯著。
解表法來源于《內經》中“其在皮者,汗而發之”這一觀點,發展于《傷寒論》中麻黃湯、桂枝湯、小青龍湯等解表方劑,完善于明清時期[5]。后世有醫家把外感表證當成解表法唯一指征,而忽略了解表法在內傷雜病中的運用。解表法作為“祛邪”的一種方法,不僅可用于外感疾病,亦可用于內傷雜病中,具有調理陰陽、調和三焦、宣透氣機等功效。外感表證固然可以使用解表法,然而內傷雜病中也有因外感病失治誤治所致的表邪入里,其病程長久,隱蔽性強,醫家往往難以察覺。《素問》曰:“邪風之至,疾如風雨,故善治者治皮毛,其次治肌膚,其次治筋脈,其次治五臟。”說明要抓住疾病的最佳治療時期,防止疾病傳變。其后,在《傷寒論》中亦有云:“其外未解也,尚未可攻,當先解其表。”指出了外證未解,當先解表的原則,同時還勸告學者當用解表法而誤用他法治療,會造成疾病的失治與誤治,明確指出了早期運用解表法的重要性。
伍炳彩教授認為《金匱要略》把“臟腑經絡先后病脈證”放在第一篇的位置,足以證明其中重要性,書中提出“治病需分步、治病分緩急”[6]。伍炳彩教授謹遵仲景之法,在表里同病時,遵行先表后里的治療原則,在其發表的學術論文《解表法在腎炎中的應用》中更是體現了這一原則。伍炳彩教授指出解表法治療腎炎水腫的適應指標:一是顏面先腫,頭面部浮腫較明顯者,結合脈浮等癥狀可用。二是如果脈不浮者,因風邪善行而數變,腫勢發展較快,腰以上浮腫為主可用解表法。三是在腎炎水腫消退后,如果脈象仍浮或寸口脈浮,仍需要用解表法。在《金匱·水氣病篇》中有云:“寸口脈沉滑者,中有水氣,面目腫大,有熱,名曰:風水。”伍老進一步指出臨床上脈浮并不是使用解表法的唯一指征,需辨證施治,不能局限于一脈一證[7]。伍炳彩教授除用解表法治療水腫外,還將解表法靈活運用于痹證、泄瀉、黃疸等疾病中,伍炳彩教授辨證使用解表法治療頗多疑難雜癥,圓機活法,往往取效顯著。
伍炳彩教授用藥受姚荷生、蒲輔周等人影響,用藥輕靈,喜用藥對。伍炳彩教授也一直遵循這種用藥特點,并認為久病患者脾胃本虛,藥量宜輕,不可猛投重劑,用之反而欲速則不達,反容易傷人體正氣。如1999年,伍炳彩教授為一位肝病黃疸病人診治,該患者在他處花費上萬元治療效果不佳,而伍炳彩教授經過仔細辨證后僅給患者開了幾毛錢一包的中藥,患者交完藥費后滿腹狐惑返回診室,伍炳彩教授讓其安心吃藥,第二周患者痊愈并送來感謝信[8]。這種現象在門診中屢見不鮮。伍炳彩教授辨證精準,用藥量少而切重病機,正如《素問》所云:“平氣之道,近而奇偶,制小其服也。”處方遣藥雖用量輕微,但四兩之力卻能撥千斤之重,足可證明只要辨治精當,處方輕靈易能取效。
伍炳彩教授在臨證中喜用藥對,藥對是醫者臨床經驗的總結,充分的發揮了中藥的專長和配伍之妙,經過歷代醫家的反復實踐后提煉而成,臨床療效佳。伍炳彩教授博采眾長,臨床常使用的藥對如源自《濟世養生集》治療風濕痹痛的豨薟草—海桐皮;源自《溫病條辨》中治療關節痛甚的姜黃—海桐皮;出自《金匱》治療血分濕熱的連翹—赤小豆;出自《時方歌括》治療胃脘痛的百合—烏藥等對藥。伍炳彩教授還擅長根據病人情況制定不同劑型,臨床除湯劑外,還擅長用散劑,如銀翹馬勃散、當歸芍藥散、丹梔逍遙散、四逆散、參苓白術散等,伍炳彩教授認為《金匱》載有40首以散劑為劑型的方劑,李杲云:“散者散也,去急病用之。”故散劑吸收好、起效快可應急用之;對于慢性需長期服藥的患者還會使用便于服用和攜帶的丸劑,如大黃蟄蟲丸、越鞠丸、龍膽瀉肝丸等;對于體虛之人有滋潤補益的膏方—固本健身膏(伍炳彩教授自擬方);此外還會使用丹劑,如小金丹、活絡效靈丹等。伍炳彩教授根據臨床所需,應巧逐變,靈活化裁。
伍炳彩教授善用四大經典理論指導臨床,伍炳彩教授常強調學習和運用中醫的三個原則:一是辨證論治原則;在臨床實踐中需做到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二是堅信中醫理論原則;伍炳彩教授常跟學生說要用中醫的思維去解決臨床所遇到的問題,要為中醫爭口氣。三是理論聯系實際原則;強調經典必須用于臨床,經典的生命力在于指導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