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大全良方》調經思想探析

★ 溫萍 葉明花（.湖北省大冶市中醫醫院 湖北 大冶 43500；.北京中醫藥大學 北京00048）

《婦人大全良方》［1］又名《婦人良方》，成書于1237年，是集南宋以前婦產科學術思想和學術成就于一體的內容較為系統、全面的婦產科專著［2］。作者陳自明，字良甫，南宋著名婦科醫家，江西臨川（今江西撫州）人，旴江醫家的代表人物之一［3］。

序中談及撰寫該書之緣由，系因醫學之術本難，然醫婦人更難，又當時醫婦人之書如《專治婦人方》《產寶方》皆“綱領散漫無統，節目諄略未備，醫者盡于簡易，不能深求遍覽”［4］。這重重困難令當時醫家發出“寧治十男子，不治一婦人”的感嘆。幸而良甫三世業醫，宅心仁厚；又精通醫理，洞明醫術；且愛重婦人，擅長女科，遍行東南，窮究真理；采摭諸家之善，附以家傳驗方，結合臨床經驗，成編此女科一書。該書根據女性不同生理階段特點，設有調經、眾疾、求嗣、胎教、妊娠、坐月、產難、產后八門，綱張目舉，內容豐富，論述精詳，方藥俱備，是后人學習研究婦產科相關理論的重要資料之一。

陳氏將調經置于婦科眾疾之首，深刻認識到婦人月經與求嗣、胎教、妊娠等階段環環相扣，息息相關。月經調才能最大程度地規避婦科眾疾的發生，才能保障女子妊娠產子等后續一系列生理活動的順利進行。在長期的生活觀察和醫療實踐中，陳氏積累了豐富的婦科調經經驗，總結了南宋以前諸多醫家的婦科調經理論，為婦產科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為后世醫家婦科調經提供了借鑒和參考。現將其調經思想總結如下：

1 充經血之物質基礎

1.1 婦人氣血貴重，應當謹慎調護 陳氏認為，婦人以血為本、以血為用、以血為養，氣血是婦女各項生理功能得以實現的物質基礎。在《婦人大全良方》一書中，陳氏援引了諸多醫家醫著的觀點來論述氣血對于婦女的重要性。如引用《產寶方》“氣血，人之神也，不可不謹調護。然婦人以血為基本，氣血宣行，其神自清”［1］10，蔻宗奭“夫人之生，以氣血為本。人之病，未有不先傷其氣血者”［1］17，《博濟方》“夫人將順理，則血氣調和，風寒暑濕不能為害”［1］43等論述來說明婦人之氣血貴重，應謹慎調護，氣血充足則神清爽朗，氣血調和則百邪不能為害。足見陳氏對婦人保養氣血以防病固本的重視。

1.2 調經重補氣血，飲食藥物糾偏 月經乃胞宮定期藏瀉經血、推陳出新血液的外在生理表現，月經的來至依靠氣的推動，月水的盈滿依賴精血的充養，氣血是構成月經的物質基礎。陳氏認為，勞傷氣血致令體虛，是導致婦女月水不調、月水不通、室女經閉、月水不利等諸多月經疾病的根本原因。正所謂，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在調經方面，陳氏主張充養經血之物質基礎，糾偏體虛之致病根源。

一方面，他強調從飲食入手來補養氣血，以充經血之源。正如《調經門·精血篇》中“女子一七而陰血升，二七而陰血溢，皆飲食五味之實秀也”［1］10的記載。人身之氣血，得于飲食充養、賴之脾胃化生，脾胃為倉稟之官、水谷之海，若胃不受納，脾失運化，則生血乏源矣。對此陳氏有深刻的認識。他在《月水不通方論》中記載了因脾胃虛弱不能消化水谷導致婦女月水不來的情況，“腸中鳴則月水不來，病本在胃，胃氣虛，不能消化水谷，使津液不生血氣故也”［1］13。在《產寶方論》中記載了婦人因脾胃虛弱，不能飲食導致經血不來的癥狀，“其血不來……或外感風寒，內受邪熱，脾胃虛弱，不能飲食。食既不充，榮衛抑遏，肌膚黃燥，面無光澤”［1］10。可見健運脾胃以助水谷化生氣血是陳氏從飲食入手來補養氣血的途徑之一。

另一方面，他強調從藥物入手來補養氣血，糾偏體虛。陳氏重用四物湯，將其稱之為通用方，有效方。認為在此方基礎上只需加減化裁便可用于婦人經病，或先或后，或多或少，疼痛不一諸癥。此外，他在《養生必用》論經病中記載了醫家誤治害人的調經案例，“醫見經不行，就用虻蟲、水蛭等行血藥，見熱則用除熱諸寒藥，實出妄意。就中不行，以藥行之，為害滋大。經水枯竭，則無以滋養，其能行乎？譬猶索萬金于乞丐之人，雖捶楚并下，不可得也”［1］14。在批判他們辨證狹隘、不曉變通的基礎上，陳氏提出當以“虛實辨證”經不行，并非見經不行就用行血藥，見熱就用諸寒藥。對于那些發落面黃身羸瘦之血虛發熱經血乏源之經不來者，陳氏主張“但服以養氣益血諸藥，天癸自行”的調經方法，足見陳氏辨證施治之靈機活法，臨證思維之縝密周詳，辨病謀慮之深邃高遠。

2 養胞脈之形體結構

2.1 風寒外邪，勿令客于胞門 女性因其特有的生理結構，發病多與男子不同。陳氏對此有詳細論述，“五臟六腑，男女雖同，其中細微各有差別。緣婦人有胞門、子臟，風冷中之，則為所病，若男子則為他病矣”［1］34。胞門、子臟、血室等均是對婦女內生殖器子宮的別稱，子宮的生理功能之一為主持月經，若其功能失常會直接影響月經的來潮。正如陳氏所說“凡婦人三十六種病，皆由子臟冷熱、勞損而挾帶下，起于胞內也”［1］44。不僅清晰地指明了婦科三十六種疾病的發病總因，更指明了婦科疾病發生的病位多在子臟、胞內。

關于胞宮受寒熱之邪侵襲而導致崩漏、痛經、經水淋瀝、帶下等婦科疾病的相關條文，陳氏有詳細論述，如“子臟冷熱，久而勞損，必挾帶下，便多淋瀝，忽致崩漏”［1］11，“若經道不通，繞臍寒疝痛徹，其脈沉緊，此由寒氣客于血室”［1］23，“若經候時行時止，或淋瀝不斷，腹中時痛，其脈沉細，此因寒熱邪氣客于胞內”［1］25，“崩中帶下者何……夫此病者，起于風氣、寒熱之所傷，或產后早起，不避風邪，風邪之氣入于胞門”［1］34。均突出了陳氏防患六淫邪氣侵襲、保障胞宮冷熱調和的調經主張。

2.2 起居勞逸，勿令損傷沖任 沖任之脈為經脈之海，皆起于胞內，臟腑經絡之氣血有賴于沖任脈灌注于胞宮，胞宮才能定期藏瀉經血［5］。正如陳氏所說“沖任之脈為經脈之海，血氣行之，外循經絡，內榮臟腑。若無傷損，則陰陽和平而氣血調適，經下依時”［1］27。說明了沖任二脈的功能正常是保障婦女月經如期的重要前提。

平居婦人，經脈調適，沖任二脈互相滋養，不相偏勝，則月事以時下。倘若起居失宜，不論是因生活起居不慎，遭外邪侵襲而損傷沖任，還是因勞倦過度，刑役身體而勞傷沖任，均會誘發各類月經疾病。陳氏認為，外邪侵襲損傷沖任是導致婦女月水不調、月水不通、室女經閉、月水不利等月經疾病的重要內因，因此開門直言“夫婦人月水不調者……風冷之氣客于胞內，傷于沖任之脈，損手太陽、少陰之經”［1］11。沖任之脈為經脈之海，月水為經絡之余，經脈寒溫乖適，寒則血結，溫則血消，均會導致月水乍多乍少，形成月經不調之病。刑役身體勞傷沖任是導致崩中漏下的最常見原因。婦女勞役太過，損傷臟腑，耗傷氣血，導致沖任虛損，不能制約經血，故而崩中漏下。正如陳氏所記載，“若勞動過多，致臟腑俱傷，而沖任之氣虛，不能制約其經血，故忽然暴下”［1］27，“若勞傷沖任，氣虛不能制其經脈，血非時而下，淋瀝而不斷，謂之漏下也”［1］35。可見，陳氏調經格外注重從調補沖任二脈著手，重視教化婦女起居有節、勞逸適度來養護身體，從而達到益臟腑、強沖任，補氣血的作用。

3 行經期養生保健

陳氏十分重視月經疾病的未病先防。早在《調經門·月經緒論第一》中就直截了當地提出“若遇經脈行時，最宜謹于將理。將理失宜，似產后一般受病，輕為宿疾，重可死矣……中風則病風，感冷則病冷，久而不愈，變證百出，不可言者。所謂犯時微若秋毫，感病重如山岳，可不畏哉。”［1］9此番悉心告誡，可見其對婦女行經期謹慎養護的重視。

3.1 避六淫 婦女行經期子門開放，血室空虛，氣血外耗，衛外功能減弱，此時風寒之邪最易入侵，引發婦女經期不適或月經疾病［6］。婦人氣血之冷熱，猶如天地之寒暑，陳氏用天寒地凍水凝成冰，天暑地熱經水沸溢的自然現象取向比類，形象生動地詮釋了寒熱之邪對于婦女經血宣流的影響。書中也有諸多外感六淫導致的月經疾病的相關論述，如《調經門·月經緒論》中所說的“中風則并風，感冷則病冷”［1］9，《產寶方序論》“其血不來，則因風熱傷于經血，故血不通”［1］10，“若有風冷，虛則乘之，邪搏于血，或寒或溫，寒則血結，溫則血消。故月水乍多乍少，故為不調”［1］11等，可見婦人經期慎避六淫對于預防月經疾病的必要性。經期慎避六淫的具體做法有不當風坐臥，不露天登廁，不冒雨涉水，不久居濕地，衣著不貪涼，不洗冷水澡，不游泳，不坐浴等。

3.2 調七情 正如《產寶方》“蓋女子嗜欲多于丈夫，感病倍于男子，加之慈戀、愛憎、嫉妒、憂恚，染著堅牢，情不自抑，所以為病根深，治于難瘥”［1］43所言，婦女的情緒極易受到外界事物的波動。陳氏在《調經門·月經緒論》中就提到婦女行經期情志異常會導致多種雜病的情況，“蓋被驚則血氣錯亂，經脈斬然不行，遂于身則為血分、勞瘵等疾……若恚怒則氣逆，氣逆則血逆，逆于腰腿，則遇經行時腰腿痛重……若怒極則傷肝，而有眼暈，脅痛，嘔血，瘰疬，癰瘍之病，加之經血滲漏于其間，遂成竅穴，淋瀝無有已也”［1］9。此外，行經期情志異常還會導致閉經、崩漏等多種月經病，如“蓋憂愁思慮則傷心，心傷則血逆竭，血逆竭則神色先散而月水先閉也”［1］17，“血崩不是輕病……多因驚憂恚怒，臟氣不平”［1］389等。因此，行經期應格外注意調暢婦女七情，保持情緒穩定，精神愉快，戒驚恐、恚怒、憂愁、思慮等不良情緒，只有七情調暢，氣血調和，才能保障婦女順利度過經期。

3.3 禁房事 婦女行經期胞宮處于相對開放狀態，外邪最易侵襲，此時應該禁行房事。如若強行圓房，會嚴重影響婦女身體健康。正如陳氏所言，“凡月水不止而合陰陽，則冷氣上入于臟，令人身體、面目萎黃，亦令絕子不產也”［1］25。意思是說行經期圓房不僅會耗傷婦人氣血導致身體面目失于濡養而萎黃，更甚者外邪侵襲胞臟，導致婦女宮冷不育而絕子不產。行經期行房還會導致痛經、月經或前或后等月經病。“若經血未盡，而合陰陽，即令婦人血脈攣急，小腹重急、支滿，胸脅腰背相引，四肢疼痛，飲食不調，結牢惡血不除，月水不時，或前或后”［1］144。因此，對婦女進行經期節欲的宣教科普是預防經期月經病發生的可行措施之一。

3.4 慎飲食 陳氏在書中介紹了婦女行經期飲食相關的注意事項，強調婦女行經期要飲食寒熱調和，不可食用寒涼黏膩或溫燥走竄之品。正如“凡行經之際，禁用苦寒辛散之藥，飲食亦然”所言，陳氏記載：“月候來時食生冷之物，脾胃既虛，不能消化，與臟氣相搏，結聚成塊，日漸生長，盤牢不移，謂之食癥”［1］147。因為寒涼或辛熱食物均會影響婦人的氣血運行，正所謂的寒則血凝，溫則血消，食用寒涼之品容易導致婦人行經腹痛、月經量過少或食癥，食用溫燥之品容易導致婦人月經先期、月經量過多等月經病。此外，陳氏還強調行經期飲食五味調和的重要性，酸、苦、甘、辛、咸五味者不可偏嗜，正所謂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只有五味調和，人身方能得飲食之物滋養。如若婦人經期貪食會導致勞疾等疾病的發生。陳氏在書中有所言及，“若室女經脈不通，處因貪食酸咸之物，遂致血脈干涸，變成勞疾。若因經脈正行，誤食熱面、生冷、房室，遂成此疾”［1］14。因此，飲食五味調和對于婦女行經期預防月經疾病的發生和幫助順利度過經期都有所益處。

4 小結

陳自明提出的“凡醫婦人，先須調經”治療觀對于后世醫家論治婦產科疾病發揮著重要的指導和借鑒作用，進一步強化了婦科疾病論治“重調經”的思想意識，更把“調經”上升為婦人病的治療總綱，其用心良苦著實不敢辜負。筆者在認真研讀此書的基礎上，總結歸納了陳氏的婦人調經思想：在充經血之物質基礎方面，陳氏認為婦人氣血貴重，應當謹慎調護，主張補養婦人氣血以調經，從飲食藥物入手；在養胞脈之形體結構方面，陳氏強調勿令風寒外邪客于胞門，勿令起居勞逸損傷沖任；在行經期養生保健方面，陳氏強調從避六淫、暢七情、禁房事、慎飲食四個方面著手進行行經期的保養調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