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耀武
高尿酸血癥和痛風近年呈現明顯上升和年輕化趨勢[1, 2]。薈萃分析顯示[3],中國大陸高尿酸血癥的總體患病率為13.3%,痛風為1.1%,已成為繼糖尿病之后又一常見代謝性疾病。目前,我國廣大醫務工作者對高尿酸血癥與痛風尚缺乏足夠的重視,在其診斷、治療及預防等方面存在許多盲區與誤區,導致診療水平參差不齊、患者依從性差、轉歸不良等現狀[4, 5]。近十年來,通過臨床循證指南,臨床醫師在診療方面獲得了具備規范性、安全性與合理性的準則,同時在發達國家臨床決策方面也獲得了主要參考[6]。
中醫根據其主癥、發病階段的不同而命名,中醫在金元時期已有“痛風”之名,但是中醫描述的“痛風”僅包括痛風性關節炎,不完全等同于現代醫學的痛風。有人認為無癥狀性高尿酸血癥應屬于中醫的“濁瘀病”[7,8]。臨床表現為急、慢性關節炎時,屬于中醫“濁瘀痹”“熱痹”“著痹”“歷節病”“白虎風”“痛風”等范疇;主要以尿路結石、腎結石為表現時,屬于中醫“石淋”范疇;以痛風腎病為主要表現時,屬于“水腫”“尿血”“關格”范疇。目前我們從“痰濁瘀毒”理論論治痛風性關節炎,取得較好效果,現將筆者診治痛風性關節炎經驗整理如下,以饗同道。
先天稟賦不足或后天調攝失養,以致肝脾腎三臟虧虛,腎為先天之本,藏元陰而寓元陽,司氣化而主水液代謝;脾為后天之本,為氣血生化之源,主運化,升清降濁;肝為剛臟,體陰而用陽,主疏泄,調節機體津液代謝。水液輸布失常顯著相關于臟腑水液代謝機能紊亂,人體水液正常輸布建立在肝臟、脾臟與腎臟三者系統作用基礎上,若此三臟機能虧虛,可導致痰濕互結,水飲停聚,進而生痰,如果同時外邪入侵,那么極易引發痛風。
正虧于內,風寒濕熱之邪侵襲人體,壅于關節經絡,氣血郁滯不通,臨床表現為關節疼痛、屈伸痛甚等癥狀。根據感邪性質不同,主要癥狀表現也不盡相同,比如風邪偏勝者為行痹,是因為風性善行而數變,故關節疼痛游走不定;而若寒邪偏勝,即屬于痛痹,因為寒主收引,為凝滯表現,因此表現為關節定痛;若濕氣勝,屬于著痹,濕為陰邪,為重著黏膩表現,因此通常顯示肌膚關節麻木且嚴重腫脹;若熱偏勝,屬于熱痹,熱積聚于經絡,進而見關節灼熱紅腫、疼痛無法觸及表現。外感引動伏邪致病也是痛風發作的原因,比如飲食不節、勞倦過度、酗酒及情志不舒等外感因素,而導致痰濁流注關節、肌肉骨骼,使氣血運行不暢,最終導致關節疼痛、麻木、重著、屈伸不利。
痰濁毒瘀是痛風發生、發展的關鍵。在痛風的主要病因與病機方面,本為機體正氣虧虛、肝脾腎機能紊亂;標為內蘊痰濁,誘因則包括外部風、熱、寒與濕之邪入侵機體內部,或者為手術、外傷因素,也可能為飲酒傷食、七情內傷、疲勞過度因素,受到內因、外因協同刺激,經脈因濁瘀邪毒堵塞,流注關節,導致痛風的發生。痰濁瘀毒日久,又傷及肝脾腎氣血,二者往復交替,互為因果,使得本病纏綿難愈。
4.1 健脾化痰 滋補肝腎 益氣通絡為主機體腎臟以及水液代謝異常,可對排泄產生影響,體內積滯濕濁,化生痰瘀,侵犯關節。專著《金匱要略》中“中風歷節病”一章提及“歷節”命名的由來,即“寸口脈沉而弱,沉即主骨,弱即主筋,沉即為腎,弱即為肝,汗出入水中,如水傷心,歷節黃汗出”。肝、腎各主筋、主骨,若兩者虧虛,汗出腠理開泄,又受到“汗出入水”影響,寒濕侵犯體內,導致血脈、筋骨受損,侵犯關節,氣血無法順利運行,由此導致此病的發生。稟賦不足,肝脾腎虧虛為痛風的發病基礎,虛損之處筋肉骨是宜于受邪之地。故在治療上以健脾化痰,滋補肝腎為主,但為驅邪外出,還需配伍益氣通絡之品。
4.2 兼顧解毒益腎 泄濁通絡肝、脾、腎三臟虧虛,氣血生化運行、水液代謝失常,產生痰濕、血瘀,痰濕內蘊日久與血瘀搏結,郁而化熱則成毒,痰瘀毒互結,熱盛則肉腐,從而導致關節破壞、痛風石形成;《張氏醫通》(張石頑著)提及“痛風”此癥在《靈樞》《素問》《金匱要略》中的稱謂分別為“賊風”“痹”“歷節”,后世則將其更名為“白虎歷節”,其致因主要為“風寒濕氣乘虛襲于經絡”“氣血凝滯”。 同時此專著也描述“老人性急作勞,患兩腿痛,動則痛甚,或血痢用澀藥,惡血流入經絡隧道而變痛風”以及“壯年人性躁,兼嗜厚味,患痛風攣縮,此挾痰與氣證。”故痰瘀相互交結,留駐腎關節或脈道,日久成有形之結晶。如果痰瘀得到有效控制,病情即可緩解,痛風得愈。若痰濁毒瘀凝聚經隧,內及臟腑,濁濕蘊熱,煎熬尿液,可見尿血石淋。濁毒久稽,損傷腎絡,寒熱錯雜,壅塞三焦以至“關格”、尿閉險惡之象環生。因此,痰濁瘀毒互結是痛風的重要內在因素,也是發作痛風性關節炎的主要環節,決定著痛風的病理結局。因此在滋補肝腎,健脾化痰的同時當兼顧解毒益腎,泄濁通絡。
4.3 遣方用藥因此我們在治療時以三仁湯和二陳湯為基礎,臨癥配伍以健脾化痰、調肝滋腎治其本,在治標方面由解毒通絡止痛入手,通??色@得理想效果。三仁湯首見于吳瑭所著《溫病條辨》。此方劑大多用于濕溫初見,邪在氣分,濕盛于熱的治療。其所含杏仁的功能為宣利上焦肺氣,促氣行,以實現濕化;薏苡仁則甘淡性寒,可發揮祛濕利水、利脾,促濕熱自下焦排向體外作用;豆蔻的作用為芳香祛濕,寬中行氣,使中焦之脾氣通暢。上述3藥聯用,可實現三焦分消目的,皆屬于君藥。臣藥為滑石、竹葉與通草,這三者甘寒淡滲,可提升君藥祛濕清熱作用。厚樸與半夏的作用為行氣祛濕,清除散結,皆屬于佐藥。二陳湯首見于《太平惠民和劑局方》,此方劑所含半夏具辛溫性燥作用,尤其在燥濕化痰方面有良好表現,同時能夠和胃降逆,屬于君藥。橘紅為臣,既可理氣行滯,又能燥濕化痰。在治療時我們往往加入泄濁解毒、保腎通絡之品,比如土茯苓、萆薢、大黃、藿香、石菖蒲、白花蛇舌草等;另外,可酌情添加蟲類搜剔藥,諸如穿山甲、土鱉蟲、僵蠶、蜈蚣與全蝎等;當痛風處于濁毒痰瘀膠固,氣血、經絡受阻時期,聯合應用具備搜剔鉆透、化痰開瘀效能的蟲蟻,通常可獲得顯著療效。
患者,男性,30歲。2018年7月12日初診。主訴因“反復雙足跖趾關節、雙手掌指關節疼痛8年余,加重2個月”入院。8年前在高嘌呤飲食后出現左足第一趾跖關節持續性燒灼樣疼痛,伴皮膚紅腫、觸痛、行走困難,查尿酸>400 μmol/L,診為“痛風”,治療后癥狀緩解。此后上述癥狀反復發作,并逐漸累及右足、雙膝、雙手、雙肘等四肢關節,多次查血尿酸升高,最高>600 μmol/L,長期服用“中藥、藏藥”治療。入院前8年無明顯誘因出現雙足跖趾關節劇烈疼痛,伴紅腫,每月發作1次,服用布洛芬后疼痛緩解,查尿酸升高,口服中藥治療,后中心痛風專科隨訪,尿酸控制在500 μmol/L左右,半年前開始用立加利仙,尿酸一度下降至387 μmol/L。此次入院前2個月出現雙下肢浮腫,查尿常規:蛋白+++;血尿素氮12.1 mmol/L,肌酐277 μmol/L,尿酸622 μmol/L,擬 “痛風”收入院??淘\:兩手指關節、右足第一跖趾關節皆見疼痛表現,腰膝酸軟,頭暈耳鳴,肢體乏力,手足心熱,時見惡心嘔吐、肢體厥逆表現,消瘦,氣短乏力,全身不適,失眠,夜尿增多,浮腫,脈沉細且無力,舌尖紅,隱青。在西醫方面,診斷為“痛風性關節炎”“慢性腎功不全”“痛風性腎病”。在中醫方面,診斷為“濁瘀痹”“毒損腎絡證”“痰瘀痹阻”。治以健脾化痰,滋補肝腎,解毒通絡止痛。給予二陳湯合三仁湯加減:茯苓15 g,陳皮10 g,法半夏10 g,杏仁10 g,豆蔻20 g,薏苡仁30 g,海風藤15 g,黃芪30 g,炒白術10 g,熟地黃10 g,枸杞子10 g,山萸肉10 g,土茯苓30 g,澤瀉5 g。加以蒲公英、白花蛇舌草、藿香各30 g,丹參15 g,車前子、大黃、石菖蒲、地龍各10 g。共5劑,1劑/d,水煎分服。
7月20日復診:右足第一跖趾關節、雙手掌指關節疼痛明顯緩解,腰酸膝軟減輕,四肢乏力,頭暈耳鳴,無惡心嘔吐,手足心熱緩解,氣短乏力緩解,浮腫大減,舌尖紅,隱青,脈沉細無力?;颊咦晕腋杏X良好,效不更方,繼以上方7劑,煎服法同前。
7月30日三診:第一跖趾關節疼痛已消失,雙手掌指關節略有輕度疼痛,乏力緩解,無惡心嘔吐,浮腫已消退,舌淡紅,脈弦細。癥狀舌脈均好轉,去澤瀉、車前子,余藥同前,繼服7劑,煎服法同前。
8月10日四診:疼痛癥狀完全緩解,無腰酸膝軟,乏力改善,舌質淡,苔薄,脈弦滑。尿常規檢查顯示:蛋白+;尿酸410 μmol/L,血尿素氮(BUN)7.2 mmol/L,肌酐(Cre)107 μmol/L。繼續上方1個月。癥狀仍未發作,后腎功能逐漸恢復正常。隨訪半年,痛風性關節炎未再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