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

兔子達利B不知道自己是兔子,不知道自己該吃什么,不知道自己該住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腳為什么那么大,不知道自己見了黃鼠狼應該躲藏。
那些知道自己是誰的兔子,吃著兔子該吃的一切,住在兔子住的兔子洞里,在黃鼠狼到來之前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他們深深地抱緊了自己。
小友,你有點像兔子達利B。從出生到現在,你一點點確認自己的存在,確認語言,確認世界和夢想的邊際。
你吃自己的手,腳,你直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為什么有那么一個小雞雞?你看到我的雞雞說他恐懼,而你對自己的則點評為“可愛”。
你曾經喜歡吃石頭,含在嘴里,像含糖果。直到后來不吃了,你又開始相信石頭是有腳的。你從外面撿了那么多石頭回來,每次清點你都會發現少了一些(其實是我丟的,但那時打死我也不會向你坦白)。你問我,石頭不見了,是不是去包頭了?我說,有可能還在北京。你命令我馬上去找,我說:現在我就寫一份“尋石頭啟示”,去小區周圍的電線桿上貼。
除了吃石頭,你還看上了熊貓吃的竹子。你覺得既然大熊貓熱愛吃竹子,那么竹子一定是比老冰棍餅干牛奶等更好吃一百倍的東西。你使出吃奶的勁在動物園跑來跑去到處找竹子,我說動物園的竹子都是給熊貓吃的,小朋友不能吃,你不信。在和我廝打中,你扯到幾片竹葉,在我要阻止之前,風馳電掣地放到自己嘴巴里。
……
這一切,你還記得嗎?
我還記得,有段時間,你對語言的把握就像孩子玩積木,胡亂堆放。“下去小友”,是說你要下去了。“打友友”,不是誰要打你,而是你要打誰了。
有段時間,你回答永遠是“不要”,哪怕需要,你也不要。你喜歡這個詞,否定一切,不需要,不配合,自我一體。吃飯嗎?不要。出去玩嗎?不要。去看小雞嗎?不要。你不是真的不要,說完你就去看小雞了。
謝謝、不客氣,這兩個詞你是這么用的。我給你推開門,你說,不客氣。我只好說,謝謝。
你喜歡藏獒,要去擁抱它,你不覺得那有多危險。在電梯里、路上,你看到陌生人也會走過去,和他們說話,你不覺得那有多么危險。
現在,你不會離藏獒那么近了,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壞人,你越來越不敢單獨地留在家里,或者一個人出去。
正如兔子達利B從其他兔子和黃鼠狼那里知道自己是誰一樣,我們也從朋友、同伴、愛人、敵人那里,逐漸地認識到我們是誰,認清這個世界的模樣。
小友,我和你一起讀《我不知我是誰》這本書,那只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兔子達利B所做的一切,讓你哈哈大笑。其實,我挺喜歡他的。他對自己、對世界比別人有更多好奇,有更多渴望,有更多探索,他無懼危險,用純粹的存在解救了那些“永遠知道自己是誰”的兔子們。
小友,你是誰,我又是誰?我是小時候的那個我,還是今天的那個人到中年的我?
這些雜亂的標簽,是幫助我理解世界的一面鏡子,還是捆縛我心靈的一捆繩索?
我們當然要去尋找自我存在的意義。只是,我害怕,在每個人尋找自我的過程中,我們是否丟棄了一些更為寶貴的東西,更深地進入一個封閉的“自我”之中。
二胖很早就發現,水是最有意思的。
這又光又滑的東西,他抓不住。打開水龍頭,水嘩嘩流出,他手不停地抓,抓不住。
但是拿來一個杯子,水就被抓住了。二胖端著杯子,看這閃閃爍爍、起伏無定的東西。
他把各種東西丟到水里去,想進一步了解水。
他把米飯丟進去,筷子丟進去,我的手表丟進去,哥哥的橡木塞子丟進去。
其他的都沉下去,橡木塞子浮起來了。其他的都沒事,當手表丟進去,爸爸會叫起來。
還有那叫“魚”的東西,它可以在水里游動。二胖開始把自己的脖子向水里伸。
到處都有水啊,馬桶里的水,馬路上的積水,池塘里的水,天上落下的雨水。
二胖站在那里,觀察著,地上開始出現另外有一攤水。他尿了,他尿的時候并沒有告訴我們,也不打算驚動我們。
他叫來舅舅的兒子“壯壯”,和自己一起趴倒在地上,品嘗這另外一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