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1年已至,最早的一批90后也走完了他們的而立之年。三十而立,意味著成為社會和家庭的中堅,開始承擔更多責任,面對更多挑戰,而“育兒焦慮”也近在眼前。
作為“獨一代”成長起來的90后,對下一代也有更高的期待,而期望越大,壓力越大。特別對于一線城市的90后來說,隨著社會流動性的降低,代際傳承過程中如何防止下滑,“不讓孩子輸在起跑線”驅動著大家走向“內卷”。
推高的育兒成本,巨大的競爭壓力,信息爆炸下各種“隔壁家孩子”帶來的對比,讓養娃成了一場“軍備競賽”。
“計劃提上日程了,才發現并不是想要就能要上。”王星在一線城市當律師,她結婚三年了才計劃要娃。但她的工作節奏快、出差多,導致她一直有些內分泌失調,還經常失眠。
王星調理了半年終于懷孕了,結果發現有些孕檢指標不好。她一邊頻繁請假去醫院,一邊擔心自己因懷孕喪失工作中的好機會。“我甚至帶著電腦去醫院。最終孕娠中斷,對我打擊很大。”
2020年春天她再次懷孕,心里有了很多顧慮。先是關于去哪生的問題,王星和丈夫做了三個方案對比:家附近的公立醫院、比較遠的公立醫院國際部、私立醫院。最終綜合考慮服務質量和醫療實力,決定在公立醫院的國際部建檔。缺點是價格略貴,大概得花費七八萬元;距離也遠,得犧牲一部分工作時間。
因為有過孕娠中斷的經歷,王星這次格外小心,初期恨不得每周都去做B超。她沒事就瀏覽小紅書、知乎、豆瓣上的各種經驗帖,還加了一些群。她說:“我甚至還做了一個電子表格,包括奶瓶從價格到材質的優缺點對比,紙尿褲、嬰兒車、衣服要買哪一種,等等。”
另一個問題就是請月嫂還是去月子中心。王星所在的城市請月嫂基本上是1.2萬元起步,去月子中心要5萬元以上。“家里因為這個分歧比較大,老人覺得沒必要住月子中心,但是我覺得生娃已經讓我承受很多了,想給自己更舒服的環境,孩子也能由更專業的人照顧。”她最后定了一個“中檔”的月子中心。
她沒想到,在哺乳期時又辦了一張“通乳卡”,還在月子中心訂了盆底肌、腹直肌修復服務。生產后,她身體欠佳,又辦了一張健身卡。“這些花費只是剛開始,‘四腳吞金獸’的威力之后會越來越大。這個階段我只想自己盡快恢復。”
王星表示,焦慮是多方面的,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打亂了以往的生活節奏,而職場競爭也步步緊逼。“懷孕、生娃、哺乳,再到未來帶娃,感覺自己在職場上基本沒有空間了。”
在金融機構任品牌總監的狄云是“朝陽媽媽”,小孩今年7歲,在北京東城區上小學一年級。她的家長群有三個,一個是有老師的官方群,另外兩個是只有家長的班級群和年級群。
“最讓我焦慮的是年級大群,有420個家長。”狄云的孩子2020年9月入學,所以也是那時才組建了這些群。最開始,會有家長分享一些育兒觀點,但慢慢群里氛圍就不太對了,她感覺出現了一些“炫耀式”的內容。
有的家長會拉小群,說是讓孩子每天在群里做英語打卡,結果狄云進群后發現這個家長完全就是在炫耀自己女兒英語口語有多好。
“‘雞娃’分成‘葷雞’和‘素雞’。”狄云介紹,“葷雞”就是以學科內容為培養方向,比如以提高語數外等主要課程的成績為目標。她說群里有一些“葷雞”家長送孩子去上“超青隊”“創新班”,是“很可怕的超前教育”。
而“素雞”就是培養孩子的素質教育,提升美育意識,加強美育實踐。“‘素雞’相比‘葷雞’沒有那么血腥。”狄云說,她加了一個清華畢業的家長組織的群,主要活動是看一些美術展、話劇。“小孩3歲時,我們就一起看話劇,一個月大概看3—4場,這種‘雞娃’方式就挺好的,也打開了我們家長認知的大門。”
狄云說:“焦慮不可避免,但你要盡力找到讓自己舒適的方式,在偏素質教育的群里,我自己也樂在其中。”她認為,這是一個是促進家長自我迭代的方式,還能建立良好的親子關系。

狄云的孩子3—4歲時和她關系不好,但5歲多時突然就明白她的心思了,關系變得很好。狄云說:“她正在上圍棋班,我就讓她看我小時候喜歡的動畫片《棋魂》。”孩子看得很認真,還跟她說:“媽媽,原來小光學棋也有遇到瓶頸的時候。”現在即使孩子被對手吃了37個子時還是會哭,但比過去更平常心了。
“看到我喜歡的東西被她喜歡,這是親子關系中最有成就感的一環。”狄云說。
上海白領李珊在結婚的第一年就確定了要在2020年買房,這個“五年計劃”也按時實現了。“在上海浦東,大概三檔學區吧,但環境挺好的,打算過幾年經濟條件好點了再換房。”她說。
買房子時,她沒猶豫太多。她的丈夫工作比較忙,都是她去看房,從決定要買到簽合同也就1個月的時間。“孩子4歲了,也該考慮上學的問題了,沒有學區房只能上‘菜小’,生源師資都不是很好。但是上海的一檔學區房基本買不起。”
李珊利用兩個周末的時間,大概看了20套房子。“是真累,但也沒辦法。”她感覺最后看的這個還不錯,就和房主商量先付定金,等拿到購房資格再買。
她最開始是找中介談的,要價345萬元,中介要兩個點的返點,光服務費就7萬元。她覺得太高了,后來又找了一家中介公司,這個中介幫忙壓到了340萬元,只要一個點的返點。坐到簽約桌上時,房東又反悔了,說一定要345萬元。李珊當時很生氣,最后磨了好久加了1萬元,341萬元成交的。她說:“簽完合同,房東才給我說實話,說是因為第一個中介給他打電話說,這個房子345萬元一定能賣掉之類的。”
李珊夫婦想著過幾年也許還要換新的學區房,就沒動公積金。她表示,買房后其實也談不上消費降級,“主要是原來也不高級,為了攢錢一直過得緊巴巴的。不敢逛街亂花錢是真的,因為身上背著這么多貸款。”
李珊曾想過去小城市發展,覺得在上海買房壓力大,買學區房壓力更大。但她丈夫聽了還挺生氣,覺得她不上進,“以后的壓力就是孩子的教育了。”
現居北京的王天是“小鎮青年”出身,在互聯網公司做運營。他和很多晚婚晚育的同齡人不同,孩子已經8歲了。“孩子媽媽年齡比我大一些,比我要著急,所以很早就要了小孩。”
王天的女兒4歲時開始上早教課,那時的早教班費用是每年2萬元,后來陸陸續續又報了課外培訓班。“那才是花錢的大頭,現在還在學的班有5個—— 英語、奧數、舞蹈、古箏和乒乓球。”
奧數班和古箏班是王天夫婦給孩子報的。“我因為數學不好最后只上了個三本,就想讓她數學學好一點,反正文理都需要。古箏的話,女孩子嘛,會點才藝可以考個藝術院校,萬一她學不好數學呢。”王天夫婦說這是“對沖投資”。
乒乓球、舞蹈和英語是孩子自己要學的。報這5個班一年共花費16萬元,是養娃支出的大頭,剩下的大概花個3—4萬元。“一年大概20萬元,不算貴,也不算便宜。”王天說,“我有些同事在生娃前嘴上說著堅決不報班,等生了之后比誰都‘雞娃’。”
也有的家長是被迫報班,孩子的同學都在上輔導班,報班變成了家長和孩子的一種社交需求。“不報班的話,孩子和其他小伙伴也沒有話題可以聊。在現在這個節點,教育方面真的沒有辦法‘佛系’,每個家長都被卷進來,也挺無奈的。”
王天剛買了套學區房,他的稅后收入還完房貸也就剛剛覆蓋養娃支出。王天的妻子是高級工程師,目前家里的花銷主要靠她。“現在開始體會到什么叫節衣縮食了。我這個人喜歡喝兩杯,每周要去趟館子。現在能在公司食堂解決就在食堂,買菜、買水果會看價錢,北京最便宜的早市可以買到1.8元一斤的黃瓜。”他本來打算換臺車,但想了想又算了,省下來的錢可以多給女兒報一年輔導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