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才讓
這些榕樹的巨大而遒勁的根須,
從高處伸下來,眼看就要扎進水里,化為游龍逐浪而去。
河中清水,眼看就要變換顏色,升騰、鼓蕩、洶涌,
要迎接主人,移駕于水底宮殿。
而后,它們像我們這樣:
集聚在大廳里,坐在古色古香的茶案旁,品茶,聊天,說起文學和理想。
我們的頭上,也長著藝術的龍角,
我們的心里,是一條名叫散文詩的汪洋,它也在遠處升騰、鼓蕩,又洶涌。
按說,石拱橋下,應該是脈脈的流水,
橋上,則是暖暖的、透明的、恍若隔世的晨光。
橋左,一行人慢慢走來,
邊走邊拍,想珍藏古鎮之美。
橋右,一亭穩立,
可以進,可以坐,可以手撫方柱上的青磚,陷在舊時光里,
可以想到王母娘娘,銀河和天橋,
想到人間的仙姑,或變異后的白蛇。
然而不是這樣。
實情,是我們三人,又踏著夜色,在橋旁經過,
走的是相同的路,說的是各自的話。
夜晚,古鎮上燈火通明。
年輕人在飲酒,在唱歌,在等待那個生命中必然遇見的人。
中年人在購物,在發呆,在經受伴侶的責備,在陰影里,整理著頭發和衣襟。
老年人已不愿深居簡出,搬條矮凳,坐在門口,看著游人,絡繹不絕地走過喧囂的長街。
只光陰,是這里永久的主人。
這光陰,有過嬰兒的樣子,少女的樣子,青年的樣子,皺紋漸多牙齒漸稀的禿子的樣子,
而今,是在自家商店門口隨著音樂大跳街舞的老人的樣子。
光陰流逝,但會再來。
再來,又會是嬰兒、少女、青年、禿子和老人的樣子。
那時,你的名字,我的名字,他的名字,都是光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