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正氣
近日通讀蘇辛詞,發(fā)現(xiàn)這二位詞家對于長度、形狀、位置的刻畫都非常精巧,獨具匠心,或許可以稱之為“幾何美學(xué)”。
對于長度,蘇軾鐘愛的是“千里”“萬里”,借此揮灑出一股豪邁之氣,或表現(xiàn)出一種悠遠、空闊之感。
如:“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fēng)。”“忽變軒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氣,千里不留行。”“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萬里歸來年愈少。”“有情風(fēng)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
辛棄疾也愛用“千里”“萬里”,但是寫景狀物時,他更鐘情于用“千丈”,用來夸張地描寫自然美景,特別是秀麗的山川。如:
“帶湖吾甚愛,千丈翠奩開。”“千丈懸崖削翠,一川落日熔金。”“霍然千丈翠巖屏,鏘然一滴甘泉乳。”“一水西來,千丈晴虹,十里翠屏。”“千丈清溪百步雷。柴門都向水邊開。”
對于形狀,蘇辛詞中都有一些富有特色的描寫,體現(xiàn)出二位詞人敏銳的觀察力和高超凝練的語言表達能力。
如蘇軾:“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重重似畫,曲曲如屏。”描寫精妙,而且注重對仗,都是膾炙人口的寫景名句。寫空中飛翔的大雁:“萬重云外,斜行橫陣,才疏又綴。”(《水龍吟·雁》)將大雁群飛的特點形象地勾勒出來了。
辛棄疾筆下也有類似的妙語,如:“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輕別。”“縈綠帶,點青錢。東湖春水碧連天。”“正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小橋橫截,缺月初弓。”
對于形狀,辛棄疾至少兩次用到一種特殊的意象,即“四角的車輪”,如“君思我、回首處,正江涵秋影雁初飛。安得車輪四角,不堪帶減腰圍。”(《木蘭花慢·席上呈張仲固帥興元》)這里表達的是惜別之情,希望車輪由圓變方,使得友人不能離去。
還如:“佳人重約還輕別。悵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斷車輪生四角,此地行人銷骨。”(《賀新郎·陳同父自東陽來過余》)根據(jù)這首詞的序言,可知這里說的是行路的艱難:“雪深泥滑,不得前矣”。
蘇辛詞對于位置與運動軌跡的描寫是尤為出彩的。
例如蘇軾的一些名句:
“家在西南,長作東南別。”“歸去來兮,吾歸何處,萬里家在岷峨。”給人一種人生縹緲、不可捉摸和把控的虛空感。“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則勾畫了一幅罕見的水流圖。
還有用不同位置的景物,以白描的方式勾勒出美景,如:“有湖中月,江邊柳,隴頭云。”或用簡筆素描,形成一組有共同特征的意象,如:“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辛棄疾對位置的描寫對后世影響最深遠的是:
“溪邊照影行,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人在行云里。”(《生查子·獨游雨巖》)現(xiàn)代不少描寫天藍水碧的散文都借用了這種寫法。
辛棄疾在寫景時,也會用到類似蘇軾的寫法,即用突出位置的方式來寫景,如:“柳外斜陽,水邊歸鳥,隴上吹喬木。”“風(fēng)前月下,水邊幽影。”“家山何在,雪后園林,水邊樓閣。”“雪里溫柔,水邊明秀,不借春工力。”“山前燈火欲黃昏,山頭來去云。”“溪左右,山南北。花遠近,云朝夕。”讀者一念之下,腦海中畫面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