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耀
我被憨厚的一聲鳥鳴喚醒。這是高遠的夜天中一只獨飛的夜鳥。我為這發現喜悅之極。如果描摹那聲息,似可寫作“嚯爾——,嚯爾——”有一種低音銅管樂器發出的亮麗。同時,讓我不無感覺滑稽的是在聽到的每一聲啼鳴之后,必有地面某處棚戶煞有介事地兩聲朝天的狗吠附麗,像是從善如流的對答。我品味著這鳥獸的歌吟。說實話,我一向敏于捕捉這純然的天籟。在聽膩了歇斯底里的人聲喧囂之后,這樣充溢著天趣的音響,讓人產生一種認同感。但是,我已隱隱感覺到凌晨早班車的膠輪正碾壓過附近的街市,城市的局部正在重新啟動。我同時驚異地發現凌飛于這片欲海之上的大鳥已正確感受到這種信息,悄然噤聲,小心地遠去了。而那狗吠也隨之啞然。我閉攏雙眼,追思劃過欲海的夜鳥如此神異通靈好生奇怪。復又感受到襲來的倦意并意識到自己雷霆大作的鼾聲,最終也未明白自己是否有過昏睡中的短暫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