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娜
她聽到枝丫的鶯雀,婉轉鳴叫間,叫醒了闃寂的大地。
她看到陽光踉蹌跌進溪流,零碎打撈中,勾勒出云海的輪廓。
她看到燕鵲歸巢,螞蟻搬家。
就連極夜的盡頭——喜馬拉雅山的雪水,都有來自江河湖海的記憶。
這世間的萬物,囿于扶持,困于陪伴,且樂在其中。
她想有一個和她一樣的存在,同她擁有思想。
還未想好名字,暫且稱呼為“它”。
她跪坐在溪流旁,雙手合十置于胸前,開始禱告。
她的眼睛記錄著萬物,吵鬧的燕鵲,安靜的螞蟻,路過的風,藏在風中的云和光。
先該有一副血肉之軀。
她左手掌泥,右手掬水。
手中的泥一點一點變幻成她的輪廓,她一寸一寸地從上到下夯實、打磨。不能過多棱角,由是擦身而過的鋒利會傷了其他玩耍的生物;不能只一味形狀,因是獨立于天地則需旁物的記憶。
她將溪流的水引了一支注進它的體內。她相信大自然賦予的甘冽和純凈會滋養它的肌膚,流動的主干和分支會讓它懂得一元歸始。
她向千年的松柏古樹借了枝干,上千年的堅韌和不屈是上好的骨骼。
她取了夜色的深沉,給了它辨識萬物的瞳孔——
她想讓它聽百鳥朝鳳的盛宴,想讓它聞見百花齊放的芬芳,想讓它同松鼠嘗一粒松子,想讓它看到自己的影子嘴角上揚,想讓它同黃鶯般有著動人的歌喉。
還應該有異于他物的東西。
她給了它短暫的生命,讓其知曉自身的靈魂在天地間超然于肉身之外,母體的子宮并非開始,各色的墳墓并非終止,有限的生命在無止的空間終不過曇花一現,只是泰山休憩或是驚鴻一瞥。
她給了它淚與笑的權利,希望它可以為不幸者報以同情,為受難著落淚,對身邊的眾生報以真誠的微笑,遂從己心時開懷大笑。
她讓它知曉愛情的偉大和不朽,無論是金錢的誘惑,貧富的鴻溝,還是身體上的殘障,天涯路遠的距離,都抵不過在愛情的洗禮下一顆救贖的真心。
她讓它懂得美與丑的含義。縱然再美的外表下,依然也有掩著的丑陋面目;縱然再丑的面容,依舊藏有美麗的心靈。
她讓它懂得生與死的真諦。死亡不只是恐懼和悲慟,亦是解脫和重生;新生是死亡的化身,活著有如行尸走肉、或浩然正氣。
她看著它,眼眸里是母性的慈愛。
她親吻著它,是親人、愛人和友人。
她又賦予它病痛和悲歡,讓它在身心疼痛中和折磨警醒,在恐懼和希冀中敬畏生命,懂得感恩和珍惜。
她給它欲望和貪婪,讓它知曉衣不蔽體的新裝在無心的話語中不堪一擊,具有交換價值的金錢可以讓它有奮斗的動力,亦有毀滅的瞬間。
她讓它有了酸甜苦辣的喜怒哀樂,活的思想靈魂。
她給它取名“人”。
一撇一捺,之于天地的極化,之于自然的純粹。
自此為萬物其一,存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