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晚照

簡介:
八年前一見鐘情后便是狼狽不堪的沉寂退場,八年后的再次相逢依舊冷漠疏離。徐瀟一直以為他們的故事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轉機,但世事最是難料。
第一章
“徐醫生,您的手腕怎么了?”
助理推門進來送資料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瀟白色袖口下觸目驚心的瘀青。
徐瀟神情自然,將手中的筆放下,不動聲色地將手腕收進袖口,沖對方笑了笑,道:“不小心弄的。”
任誰也看得出,這種痕跡飽含虐待的意味,見徐瀟有意遮掩,助理便不再追問。
等助理離開后,徐瀟低頭仔細打量自己手腕的傷痕,昨晚還只是通紅一片,才過去一夜,便青青紫紫,看上去十分駭人。
這傷是昇鋮弄的。他下手向來不知輕重,掐著她的手腕將她摁在墻壁上親吻時更是失控,徐瀟不過略微掙扎,昇鋮便像是被激怒了,險些將她的手腕生生折斷。
昇鋮是徐瀟接待的所有客戶里最特殊的一位。
在經濟頻道里,偶爾可以看到他彬彬有禮的冷淡面孔。他的眼窩很深,五官比一般的亞洲人要立體一些,不笑的時候嘴唇薄而直,像一尊俊朗卻冰冷的雕塑,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就職的心理咨詢中心定位高端,顧客大多非富即貴,這些年她什么人都碰到過,什么情況也都遇到過,唯獨昇鋮是個意外。
昇鋮第一次來她這里的時候,是他的秘書預約的。徐瀟盯著紙上的名字看了許久,“昇”這個姓在國內非常少見,她百分之百可以確定,這個昇鋮就是她認識的那個人。
。她八年前就認識昇鋮了,那時候的昇鋮還不像如今這樣喜怒無常,高興與不高興都擺在臉上,不需要費力揣測。她是昇鋮朋友的朋友,因緣際會得以認識,一起吃過晚餐,不過昇鋮貴人事多,八成早已忘記她是誰了。
他們在咨詢室的第一次見面交流并不成功,昇鋮自己選擇心理疏導,卻又異常抵觸。出乎徐瀟意料的是,昇鋮竟然還記得她。
彼時,他抱著手臂向后靠在會客椅上,漫不經心地道:“徐小姐這些年倒沒有什么變化。”
徐瀟笑了笑,說:“哪里能沒變化呢,八年前我還是個剛畢業的學生。”
那天,她和昇鋮聊了很久,大多是徐瀟在問,昇鋮說得卻很少,常常幾句話下來,便會將話題轉到她身上,十分棘手。
但徐瀟還是大概了解了情況——
昇鋮總是失眠,做過許多檢查,都說是心理上的原因,他的脾氣這些年越發不好,焦躁易怒,失控時甚至會與人動手。
昇鋮的秘書私下來和徐瀟聊過,問這種情況是否是躁狂癥的表現。徐瀟翻著手里和昇鋮聊天的記錄,道:“不是,沒那么嚴重,他身上是不是發生過什么事情?”
昇鋮的秘書語焉不詳地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徐瀟意識到對方并不想告訴她這些,便溫和地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晚上昇鋮發來信息,問徐瀟是否有空,想請她吃晚餐。
盡管想不明白昇鋮為什么會突然拋出這個邀請,但徐瀟沒有拒絕。
那天晚上,城市地標建筑中最奢華的法式餐廳里人并不多,徐瀟化著精致的妝,穿著裁剪得體的魚尾半身裙,抬手時,白皙腕間的手鏈發出細碎的叮當聲,和白天穿著白大褂清冷溫和的樣子判若兩人。
昇鋮有些意外地看著她,徐瀟先開了口:“我家那邊傍晚總是堵,過來得有些遲了,不好意思。”
服務生替昇鋮開了酒后禮貌地退下,油封松露羊排色澤油潤,鵝肝巧克力派甜香細膩,都是她喜歡的菜色。徐瀟心里十分清楚昇鋮絕不是閑得沒事突發奇想邀請她共進晚餐的,但她中午只吃了一個三明治,此時正餓著,便不動聲色地低頭吃菜不再說話,只等昇鋮開口。
落地窗外霓虹初升,高樓璀璨,點亮了這座紙醉金迷的不夜城。昇鋮拿起紅酒杯,沖著徐瀟輕輕舉起,道:“這幾年我偶爾會想起你,據說你現在還沒有男朋友,愿意和我試試嗎?”
第二章
昇鋮的要求說得荒唐,聽著可笑,突兀得讓徐瀟不得不懷疑自己最初的判斷,昇鋮的腦子沒準真的出了問題。
她停下吃飯的動作,抬起頭。而對面的昇鋮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神態自若,似乎無論她答不答應,對他而言都沒有任何影響。
過了半晌,徐瀟才慢慢地問道:“為什么?”
“我需要一個女朋友來堵別人的嘴。”昇鋮說,“我記得你好像也不討厭我,我們那么早就認識,如今你又是我的醫生,就當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昇鋮這句“不討厭”說得含蓄,但徐瀟的腦子里瞬間便“嗡”的一聲炸開。
他竟然還記得!
八年前,她不過剛二十出頭,父親經商,母親是大學教授,身邊也都是和她家境相仿的富家子弟,昇鋮是她通過旁人認識的。昇鋮和他們這些普通的富家子弟不同,他的外祖父聲名顯赫,當年祖父決定把自己最看重的小女兒嫁進本就風頭無兩的昇家時,轟動全城。所以大家一起玩兒的時候,昇鋮永遠是被圍繞的中心。
徐瀟長得漂亮,性情也好,說話時總帶三分笑意,喜歡她的人不算少,但徐瀟偏偏瞧上了昇鋮。那時候她年少無知,只覺得喜歡便是喜歡,從未考慮過別的,莽撞沖動地表白了多次。
昇鋮沒有直接拒絕她,以至于徐瀟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她和他是有可能的。直到某天她聽人說起,昇鋮的婚事早就定了,那家人徐瀟也認得,背景比徐家的背景更強大,是和昇鋮家完全門當戶對的。
徐瀟的一廂情愿變得像個笑話,起初她想不明白昇鋮為何不直接拒絕,后來隨著年歲增長她才明白,自己的這點兒情意,在昇鋮那里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插曲,連開口拒絕的必要都沒有。
徐瀟問他:“所以你來我這里做心理咨詢,是沖著我來的?”
“不。”昇鋮坦然道,“我沒料到是你。”
那就是一時興起了。
徐瀟笑了笑,認真地注視著他。
年齡并沒有在昇鋮身上留下什么痕跡,反而讓他看上去沉穩了不少,無法否認,昇鋮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從前是,現在更是。
雖然昇鋮提的要求荒唐可笑,但徐瀟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她微微笑著問昇鋮:“那我們什么時候停止這段關系呢?”
昇鋮坐直了些,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握著放在桌面上道:“等你遇到了你喜歡的人。”
第三章
昇鋮的精神狀態確實很不好。他是一個掌控欲強到讓人有些難以招架的人。自從徐瀟答應了他,許多事情不知不覺就都按照昇鋮的節奏來了。
她一直想問昇鋮,他之前那個未婚妻怎么樣了,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也沒有后續,但她沒敢開口,她總有種直覺,覺得或許那件事就是導致昇鋮精神狀態出現問題的原因。
昇鋮很快公開了他們的關系,許多許久不聯系的朋友紛紛冒了出來,問她和昇鋮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怎么兜兜轉轉這么多年,他們竟然在一起了。徐瀟除了尷尬地笑笑就沒有別的話可說,別說她的朋友們難以相信,直到現在,她自己都覺得整件事十分魔幻。
昇鋮來找她的頻率大概是每周三次,多數是在她的診療室。徐瀟逐漸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用專業的態度對待昇鋮,一遍一遍地嘗試溝通。
昇鋮坐在桌子對面的沙發上,雙腿交疊,兩只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道:“你這么努力地打聽我的事情,是想知道你有沒有什么潛在的情敵嗎?”
“昇先生,”徐瀟拿手中的筆隔空點了點裝裱在墻上的各種證書道,“我只是以一個心理醫生的身份來和你溝通的。”
昇鋮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愿意開口。
“我有一個只比我小一歲的弟弟,同父異母,二十二歲的時候,我才知道這件事。”
徐瀟并沒有聽說過這個驚人的秘聞,她沉吟了一會兒說:“我記得昇先生和昇夫人并沒有離婚,而且昇夫人是去年剛去世的。”
昇鋮身體向后靠在沙發的靠背上,道:“所以,你應該明白。”
徐瀟瞬間便明白八成又是爭奪家產的戲碼在昇家上演了。她沒再繼續問別的,而是問:“你現在每天能睡多久?”
昇鋮說:“晚上三四個小時,白天睡不著,助眠類藥物影響情緒,我現在的情緒本身就不夠穩定,更不能吃。”
徐瀟皺了皺眉,隨即看向腕表,時針指向十一點五十分,她說:“走吧,我請你吃飯,吃完飯你就在我這里睡一覺,我幫你。”
那天中午吃完飯,徐瀟關閉了診療室里所有的光源,打開了特殊的助眠音樂,讓昇鋮躺在她的診療椅上,用很低的聲音同他講了有關睡眠的誘導性語言,同時用手輕輕地在他的頭頂按摩。她的手指柔軟溫暖,身上有很淡的鳶尾調香水的味道。
那天中午,昇鋮極為罕見地睡著并做了一個很短的夢。
夢里有大片盛開的黑色鳶尾和無窮無盡的蒼穹,而時間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他聽見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天空中響起,他看不見她的容貌,只能聽見她用期冀的語氣問他:“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接受嗎?”
昇鋮知道她是誰。
第四章
徐瀟坐在椅子上,頭痛地摁著自己的太陽穴,非常無奈地說:“這不是你們出多少錢的問題,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對面坐著的是昇鋮的私人秘書,已經在這里耗了半個小時了,他過來轉達昇鋮的意愿。昇鋮希望徐瀟能停下手里的事情,二十四小時待命,做他的私人醫生。
“但只有在您的幫助下,昇先生才能睡得容易一些,這段時間,只要您在,昇先生就能睡得很好。”秘書頓了頓,道,“況且,你們本身就是男女朋友,昇先生認為這樣是最合理的安排。”
這些日子,徐瀟了解到的事情是,三十二歲的昇鋮在和之前的未婚妻分手之后再沒有談過戀愛,他的精神狀態本身就不夠穩定,加上一直不愿戀愛結婚,昇鋮的父親對他的現狀非常不滿。昇家家大業大,昇鋮的父親覺得不能把家業交給一個情緒不穩定的人,而昇鋮找她不過是為了應付父親的質疑。
她笑了一聲,說:“我和他是怎么回事兒,您肯定是清楚的。”
秘書不說話了,終于無奈地告辭離開。
徐瀟今天很忙,最后一個病人離開時已經快晚上十點了,她從電梯下來進入地下車庫,看見自己那輛卡宴旁邊有一輛非常眼熟的庫里南。
她停下腳步,果不其然看到昇鋮從駕駛位下來,站在了她的面前。
昇鋮說:“今晚去我那兒睡。”
“你一直在這里等我?”
昇鋮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
昇鋮已經做到這份兒上,顯然沒考慮她會拒絕的可能性,徐瀟嘆了口氣道:“行吧,你在前面開車。”
其實徐瀟有點兒后悔一時沖動答應和昇鋮“在一起”的事情,昇鋮腦子有病,她不應該跟著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昇鋮的確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也是迄今為止她唯一喜歡過的人,這場突如其來的“戀愛”對她來說讓她非常抵觸又難以松手。
城南有一座很大的半人工湖,湖邊圍繞著許多別墅區,昇鋮在那里買了一座別墅,歐式裝修,富麗堂皇,還有一個小游泳池。徐瀟已經去過幾次,昇鋮單獨給她安排了一間房,連所有她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都一并購齊了。
這天晚上的昇鋮似乎情緒不高,在徐瀟誘導性語言的安撫下也很難進入狀態,徐瀟便問他:“今天出什么事了嗎?”
昇鋮閉著眼,表現出一副并不想回答的拒絕姿態,見狀,徐瀟安靜地閉上了嘴。后來昇鋮一直沒有睜開眼,也沒有說話,徐瀟以為他睡著了,便站起身打算離開。
一只有力的手在剎那間捏住了她的手腕,徐瀟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被這只手拉得倒在了床上。
徐瀟愣住了,問:“你做什么?”
房間里非常昏暗,只有很輕的助眠音樂,徐瀟乍然受驚,一時間看不清楚昇鋮的表情,只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離自己很近。
昇鋮說:“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做什么不都是合情合理的嗎?”
徐瀟苦笑道:“別開玩笑了。”
昇鋮靜靜地注視著她,過了片刻,他俯下身,極輕的親吻落在了徐瀟的唇上。
那一瞬間,徐瀟仿佛能清楚地聽見時間流動的聲音,她的心臟不受控制地開始瘋狂跳動。她怔怔地躺在床上仰望著昇鋮俊朗到讓人無法挪開視線的臉,心里泛起了難言的苦澀。
朋友曾評價徐瀟,說她看似清冷實則是個深情的人,萬事總要從一而終。徐瀟聞言嗤笑道:“你開什么玩笑?”
如今徐瀟躺在昇鋮的床上,仰頭看自己唯一喜歡過的這個男人,她突然發現,八年過去了,自己竟然毫無長進,昇鋮任何一個舉動都能控制住她的全部心緒。
昇鋮沒有解釋,而是突然喚了一聲她的小名:“瀟瀟。”
八年前,昇鋮也曾這樣叫過她,這一聲“瀟瀟”仿佛重啟了八年前的時光,裹挾著八年前彼此的所有情緒。徐瀟終于徹底反應了過來,一把推開昇鋮,丟盔棄甲地從他的房間里倉皇逃了出去。
第五章
昇鋮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再聯系徐瀟,她再一次得知昇鋮的消息是在網絡上,新聞里說昇家父子不和愈演愈烈。
昇鋮一直沒有聯系她,加上網絡上的風言風語,徐瀟有一點兒擔心,不知道昇鋮最近的情緒和睡眠怎么樣了,昇鋮是她的病人,更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與他聯系無可厚非,但她還是有些尷尬,生怕自己太過自作多情。
好在昇鋮聽到她的聲音后心情似乎不錯,他用略帶一點兒示弱意味的語氣說:“你不住在我這里,我當然會失眠。”
徐瀟第一次聽到昇鋮用這種語氣和人說話,如果對方不是昇鋮,她一定會覺得這句話是在撒嬌,但“撒嬌”這個詞和昇鋮實在扯不上關系,她只好干巴巴地笑了幾聲。
“不想笑就不要笑了。”電話那邊的昇鋮聲線很低,“不過你能主動給我打電話,我很高興。”
那天晚上他們在電話里聊了很久,本來徐瀟是想哄他睡覺的,結果卻說了許多不相干的話題,有八年前的一些過往,也有這些年彼此的經歷。徐瀟其實并不太愿意提起八年前的事情,求而不得與自作多情直到現在都會讓她尷尬,但昇鋮好像很喜歡說過去的事。
“你總是和祝家那個姑娘一起來我家。”昇鋮說,“我記得你第一次來我家,就把管家準備的泳池下午茶打翻了。”
昇鋮說的祝家姑娘叫祝云琪,是她的朋友。祝家和昇家走得近,她也是因為祝云琪的關系才得以認識昇鋮。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確實不夠體面,但徐瀟沒有想到這樣的小事昇鋮居然還記得。
昇鋮接著道:“你的性格變了。”
徐瀟沉默了片刻才說:“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早就長大了。”
昇鋮問她:“所有的想法都變了嗎?”
沉沉的笑聲意味不明,和他的話一起順著電話線傳遞過來,徐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好道:“我要睡了。”
“睡吧。”昇鋮說,“晚安。”
第六章
按照昇鋮身邊人的說法,昇鋮的性情陰晴不定,暴躁易怒,容易失控,但徐瀟一直沒有直觀地感覺到。在她面前,昇鋮和八年前比起來除了更加沉穩和情緒難以揣測之外,并沒有給徐瀟太多不同的感覺。
直到那天傍晚,她才體會到他失控的情緒有多可怕。
哪怕已經過去了很多天,徐瀟也反復思考了許久,她還是想不明白昇鋮為什么會突然失控。彼時,他將她摁在鋪著馬克磚的墻壁上,一只手便攥緊了她兩只手腕,親吻用力而灼熱,眼神里的神情讓徐瀟第一次生出恐懼的感覺。這是他第二次親她,上一次那個莫名其妙的親吻,徐瀟當作一場意外不再提起,昇鋮也沒有提。然而,這一次的吻和上一次的感覺完全不同,昇鋮仿佛在發泄某種暴怒的情緒,死死地將徐瀟禁錮在墻壁與他之間,以至于她連一句“為什么”和“怎么了”都無法問出口。
莫名其妙的關系和莫名其妙的親吻讓徐瀟忍不住開始掙扎,于是她第一次見識了昇鋮失控的樣子。
她的反抗似乎徹底激怒了昇鋮,手腕很快就痛得幾乎麻木,直到她哭出來的時候,昇鋮的眼神才逐漸清明起來。他松開她的手,借著廊燈昏暗的光低下頭去看她白皙的手腕,徐瀟低頭一看,已然紅了一片。
昇鋮徹底放開了徐瀟,而她的情緒終于崩潰,大哭著質問昇鋮:“你不喜歡我,為什么要吻我?
“既然是拿我應付差事,不必這么假戲真做吧!
“隨便踐踏別人的心很好玩兒嗎?”
最后一聲落在空氣里,融進寂靜中,偌大的別墅里安靜無聲。徐瀟在喊完之后筋疲力盡地靠著墻坐在了地上,眼睛通紅一片。
昇鋮看著她的頭頂,聲音聽不出情緒,他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我。”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徐瀟抬起頭,眼眶中蓄滿了淚水,道,“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隨便怎樣對我嗎?明明不喜歡我,卻做這種事,你……”
昇鋮打斷她問:“你不喜歡我了嗎?”
徐瀟沉默了一瞬,低聲道:“對。”
昇鋮咬了咬牙,又問道:“你喜歡上這幾天總約你吃飯的那個人了,對嗎?”
徐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道:“你監視我?!”
昇鋮不置可否地笑了下,眼神里卻沒有一點兒笑意。徐瀟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低著頭朝大門外走去。
昇鋮在背后問她:“所以現在到了這段關系截止的時候了嗎?”
在昇鋮當初提出交往要求的時候曾說過,這段關系到徐瀟有了喜歡的人時截止。徐瀟的步伐停頓了剎那,緊接著大步朝外走去。
“是啊,該截止了。”她說。
第七章
昇鋮說的那個總是約徐瀟吃飯的男人叫鄭衝,是本地小有名氣的律師,最近的確在追求徐瀟。起初幾次她同意赴約是因為工作,那個時候徐瀟的注意力都在昇鋮的身上,并沒有注意到鄭衝的意圖。
自從那日吵架過后,徐瀟和昇鋮徹底不再聯系。她拉黑了昇鋮和他的秘書所有的聯系方式,不過在拉黑之前,她還是給昇鋮的秘書推薦了另一位非常靠譜的心理醫生。
這段突如其來的戀愛關系如今又猝不及防地結束,連著幾天,徐瀟上班時都會被助理暗中提示,她在工作中走神了。
徐瀟想,她確實應該徹底忘掉昇鋮才行,于是順水推舟,答應了鄭衝后來在工作交集結束后的幾次私人邀請。
鄭衝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和昇鋮不同,鄭衝說話做事都非常妥帖,十分照顧徐瀟的情緒,徐瀟和他相處很輕松。但出去吃了幾次飯,看了幾次電影之后,鄭衝突然問她:“瀟瀟,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歡的人了?”
徐瀟愣了愣,問:“為什么這么說?”
“你總是看著我發呆。”鄭衝說,“但你看的好像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
鄭衝的話似利劍直入人心,徐瀟嘴唇翕動,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鄭衝并不在意地繼續說道:“不過沒關系,你總會忘了的。”
徐瀟過了許久才慢慢道:“謝謝。”
月底是徐瀟的生日,鄭衝提前預訂好了餐廳,那天下班后,徐瀟又一次在地下停車場見到了那輛熟悉的庫里南。
徐瀟不想多生事端,徑直朝自己的車走去,昇鋮也并沒有下車,玻璃隔絕了彼此的視線,徐瀟開車駛出了停車場。
徐瀟到餐廳的時候鄭衝已經到了,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兩個人坐在一起說了一會兒公事,鄭衝突然從身旁的空位上拿了一個不大的禮盒放在桌子上,道:“你的生日禮物,拆開看看?”
盒子上印著一個很有名的奢侈珠寶品牌的標志,盒子不大,很像戒指盒,徐瀟猶豫了一瞬,手下沒有動作。
鄭衝說:“不用擔心,不是戒指。”
徐瀟這才打開盒子,看見了一對精致小巧的耳釘。
鄭衝繼續道:“我知道就算現在送你戒指你肯定也不會收,所以挑了這個,我現在想問問你,瀟瀟,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嗎?”
徐瀟愣了片刻,本想說一句“是不是太快了”,卻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熟悉的聲音毫無溫度地傳來:“她不愿意。”
徐瀟猛地轉過頭站起來,和昇鋮居高臨下的視線相交。
昇鋮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但徐瀟還是從他身上感覺到了即將失控的危險。
第八章
徐瀟的聲音很小:“對不起。”
手機那頭的鄭衝說:“沒關系,不過如果你真的被他嚴重影響到生活,可以考慮采取法律手段。”手機里沉默了一會兒,鄭衝又說,“你還沒有回答我那天的問題。”
徐瀟猶豫了片刻,又一次選擇了道歉:“對不起。”
鄭衝道:“為什么要道歉?你沒有做錯什么。”
徐瀟說:“這是我現在的答案,我實在沒有辦法在還沒有把這些事情處理好之前,去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你之前沒有放下的那個人,就是他吧?”
徐瀟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兩人又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她朝后倒下,躺在柔軟的床上望著天花板,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生日那天那個混亂的夜晚。
她擋在劍拔弩張的昇鋮和鄭衝之間,拼命地給鄭衝道歉,耗盡力氣才將即將失控的昇鋮從餐廳里拉了出去。如果昇鋮和鄭衝真在餐廳大打出手,估計馬上就會上新聞。。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瀟坐在昇鋮的車里道,“如果不是因為我已經認識你這么多年,我真的會以為你是在爭風吃醋!”
昇鋮冷淡地笑了一聲,問:“為什么不能是爭風吃醋?”
“昇鋮,”徐瀟認認真真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道,“你知道的,從八年前開始,我就喜歡你。”
昇鋮終于收起那副漫不經心的神色,轉過頭看向她。
徐瀟繼續道:“可是八年前你并不喜歡我,如今時隔多年再見,你也沒有表現出喜歡我的樣子,可是為什么要干涉我的生活?”
車廂內一片寂靜,兩人的呼吸聲交錯可聞,昇鋮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怎么就能確定八年前我不喜歡你呢?”
徐瀟笑出了聲,問道:“你喜歡我嗎?冷眼旁觀我的情意,連拒絕的話都不愿意親口跟我說,看我在所有人面前鬧盡笑話,這是喜歡嗎?”
“瀟瀟,”昇鋮伸出手在她的頭頂摸了摸,道,“如果我說,從八年前開始,我喜歡的就只有你,如今我也是專程來找你的,你會信嗎?”
“若是你,你信嗎?”徐瀟抬眼盯著昇鋮問。
昇鋮沉默了,他直直地望著車窗外,腦子里一片空茫。
許久后,他才又聽到徐瀟說:“這些都不重要,昇鋮,你我也算認識一場,我只求你一件事——你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行嗎?”
第九章
昇鋮終于從徐瀟的世界里消失了,她偶爾會從財經雜志和新聞上看到有關昇鋮的消息與照片,他永遠是那副居高臨下的冷淡神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
祝云琪去年結了婚,上個月生了孩子,這天晚上辦滿月宴,邀請了徐瀟。徐瀟怕再遇到昇鋮,有些猶豫。
“沒事啦,瀟瀟,昇鋮肯定不會來的。”祝云琪知道他們之間的事情,知道她怕什么,于是說,“昇家和我們家關系是還行,但那也是上一輩的事情,我這只是個孩子的滿月宴,昇鋮怎么可能會屈尊紆貴地專程來看我?”
徐瀟低低地“嗯”了一聲。祝云琪聲音也低了下來,問她:“你和昇鋮真的就這么結束了?”
徐瀟苦笑道:“我們就沒正經開始過。”
“我最近聽了個八卦,據說昇鋮和他爸不和,不光是他那個弟弟的原因,好像還和一個女人有關系。”祝云琪說,“昇鋮喜歡過一個女人,他爸不同意,鬧了好多年,后來聽說昇鋮的精神出了問題。你和他相處這么久,有沒有發現他哪里不對勁兒?”
“他精神沒問題,只是控制欲比較強。”徐瀟道,“因為他那個未婚妻?”
“怎么可能?就是因為他爸很早給他訂了那門婚事,所以后來才鬧得很難看,婚也沒結成。”
好好的一通電話因為加進了有關昇鋮的話題而讓徐瀟的心情低落了下來,她發現直到現在,哪怕他們再無糾葛,她還是會因為別人對昇鋮的評頭論足而生氣。
晚宴定在了市郊一座非常豪奢的酒店,徐瀟換了禮服前去祝賀。祝云琪和她說了幾句話便匆匆去招待來賓,她就自己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她低著頭看手機,聽見四周突然喧嘩了起來,隱約聽見有人在小聲叫昇鋮的名字,徐瀟難以置信地抬起頭,果不其然看見了離她很遠的昇鋮。
祝云琪也很意外,但昇鋮的身份擺在那里,她一邊非常熱情周到地招呼昇鋮,一邊遙遙地給徐瀟使了個非常無辜的眼色,意思是她并不知情。
整個晚上徐瀟都是渾渾噩噩的,她盡可能地避免著所有會和昇鋮產生交集的可能。
今天晚宴的主角明明是祝云琪夫婦,但絕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卻放在了昇鋮的身上。
徐瀟聽見身邊的兩個人小聲地討論著昇鋮。
“昇家現在風光有什么用,到頭來繼承人還不是得了精神病?”
“你是沒見他發病時的樣子,跟瘋了似的,惹急了他逮誰跟誰動手,好幾年前我朋友親眼看見的,他差點兒跟他爸動手!”
“為什么最后會鬧成那樣啊?”
“聽說是喜歡上了一個家里做點兒小生意的姑娘,昇家不愿意,已經給他訂了婚,那姑娘也喜歡他,跟他表白了,明明兩情相悅卻沒法接受,他連拒絕的勇氣都沒有。”
“也是,那會兒他自己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哪有忤逆家里的能力。”
那兩個人嗤笑道:“現在什么都有了,能和家里叫板了,腦子也有毛病了。你看,那些女人全圍過去了,也不怕挨打……”
徐瀟的指尖深深地掐進掌心,她忍耐了許久,聽完這席話的一瞬間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全部爆發了出來——
她站起身,對面前的兩個人一字一頓地道:“第一,作為他的私人醫生,我負責任地告訴你,他的精神沒有問題;第二,你們兩個既然想說,不如去他面前說。作為大男人,卻在背后議論人,真叫人瞧不上!”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了徐瀟,被她斥責的那兩個人神情惶恐,低著頭一聲也不敢吭。祝云琪大概猜到發生了什么事情,略微皺起了眉。徐瀟起身離開,經過祝云琪的時候向她道了歉,她一眼也沒看昇鋮,一個人下了樓。
寒風夾著大雪迎面撲來的時候,她才覺得一團亂麻的大腦有一點兒清醒過來。她不蠢,但也不敢自作多情地認為自己就是那個數年前被昇鋮喜歡、但連句拒絕都未收到的女人。
第一次見昇鋮的時候,她狼狽地將點心打翻在泳池里。她惶恐地道歉,昇鋮看向她的眼神卻并沒有不悅,反而溫聲安慰她:“沒事,再準備一份就可以了。”
昇鋮的家世總給人高不可攀的感覺,但徐瀟發現,昇鋮其實是一個很好也很溫柔的人。
她知道,這種感覺大概就叫一見鐘情。
她開始尋找可以和昇鋮產生交集的各種各樣的機會,央求和她關系最好的祝云琪去昇家的時候帶上她。日子久了,她和昇鋮也一點兒一點兒地熟悉起來,她還在昇鋮生日的時候送過他一塊表,盡管徐瀟的父母對她向來大方,但那塊價格不菲的表也把她攢了許久的錢全部花掉了,卻從沒見昇鋮戴過,徐瀟失落了許久。
后來有一次,祝云琪給她打來電話,說晚上昇鋮請很多人吃飯,專程讓她叫上徐瀟。
昇鋮總是光芒萬丈的,他的身邊圍繞著和他一樣優秀的男男女女,而徐瀟不敢上前,只能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昇鋮卻注意到了她,將餐盤里的紅酒焗蝸牛夾給她,道:“我記得上次你在我家吃飯的時候,很喜歡吃這個,這是今天專門給你點的,多吃一點兒。”
那天晚上是徐瀟第一次表白,她將昇鋮拉去了沒人的角落,仰頭看著他,問:“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接受嗎?”
昇鋮的回應是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頂。
第十章
“瀟瀟。”
聽見熟悉的聲音,徐瀟猛地回過頭,昇鋮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了,他似乎和她一樣站了很久,肩上已經落了一層薄雪。
昇鋮說:“你為什么不能接受別人在背后議論我呢?”
紛紛揚揚的大雪讓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昇鋮的神情是少見的認真,認真到徐瀟甚至不敢開口去問她想問的問題。
昇鋮慢慢地道:“我可以把你的行為理解為你還喜歡我嗎?”
徐瀟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得太過明顯,她說:“我聽到過你的一些傳言,說你現在的性情是因為一個你喜歡過的人,是嗎?”
“不是喜歡過的人。”昇鋮很短暫地笑了一下,道,“是一直喜歡的人。”
“從前因為沒有能力和她在一起,所以傷害過她,不過等我處理好很多事情以后已經過去了太久,久到我已經不知道她是不是依然喜歡我了。
“從前她總是喜歡偷看我,在我看向她的時候卻把頭偏過去,膽小又執著,會記得我的喜惡,小心翼翼地用她的方式來對我好,但從沒想過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徐瀟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話說到這個地步,她甚至不用多問什么了。
“其實我現在的狀態并不是因為我那個所謂的弟弟,我只是對八年前的事情一直很后悔,也很不甘,這種感覺讓我非常痛苦。瀟瀟,我一直努力讓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控制下,但你的事情是最大的失控。
“我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會忘記,但是并沒有,我還是忍不住想出現在你面前,希望你不要恨八年前的我,希望你還能留一些喜歡給我,但是我已經看不出你對我的感情了。”
昇鋮一步步地走到她的身前,注視著她道:“我害怕了,瀟瀟。”
徐瀟喉頭哽咽,她知道自己現在的眼眶一定紅得厲害,她仰起頭,讓眼淚不要流出來。
她聲音微微顫抖地問:“你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和我再見面?你沒有感覺到我的喜歡,我又何曾感受到你的喜歡呢?”
“對不起!”昇鋮輕輕地抱住她,寬闊而結實的身體為她遮住了風雪。他又說了一遍“對不起”,頓了片刻,聲音喑啞地低喃道:“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更害怕來不及。
第十一章
人美醫術又好的徐醫生有了一個攻勢猛烈的追求者,沒幾個人知道這個追求者是誰,但聽說人長得好、有才干,家世更是顯赫,還是她的病人,這件事迅速傳遍了整個心理咨詢中心。
徐瀟一遍遍地解釋:“他心理沒問題,之前只是狀態不好。”
昇鋮倒不在意旁人的想法,笑瞇瞇地問徐瀟:“徐醫生,你這么積極解釋,是害怕你的男朋友給你丟人嗎?”
徐瀟并不計較這句“男朋友”,而是看了眼表,道:“你沒什么事情做嗎?總待在我這里做什么?”
“不知道徐醫生能不能賞個臉,一會兒去和她的追求者吃晚餐?”
斜陽的余暉透過落地窗灑進房間,給昇鋮的全身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色,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柔和了起來。他的目光專注而坦然,落在她身上時,仿佛眼里都是她。
徐瀟眼里終于有了笑意,她將桌面上的筆記本電腦合了起來。
“好啊,現在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