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活教育”煥發時代之光

王妍妍

隨著“幼有所育”“幼有優育”的政策利好讓越來越多孩子受益，“學習陳鶴琴、回歸活教育”的呼聲越來越強烈。新時代，陳鶴琴教育思想被賦予了怎樣的意義？當陳鶴琴的教育思想轉化為現實的幼教實踐，必然帶來挑戰和考驗。同時值得我們警醒，在科學技術發展迅猛的時代，孩子需要的是創造的活力;在溝通協調大于競爭的時代，孩子需要的是對他人的善意和理解;在難以預料未來的時代，孩子需要的是充滿人文氣息的想象。這也是當今學習陳鶴琴教育思想的意義——在學習的基礎上著力構建中國特色的理論體系和話語體系，真正做有根、有魂的學前教育。

還原天真爛漫的中國兒童

任何思想家提出的理論，都是他所處于的時代社會獨特情境的產物，是為了應對當時的困境和問題。“活教育”理論是著名教育家陳鶴琴在鼓樓幼稚園課程實驗的基礎上，逐漸形成的一套適合時代需要、符合民族精神的理論體系。談起陳鶴琴創辦“活教育”理論的初衷，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教授黃進興致勃勃：“陳鶴琴提出‘活教育思想的年代，中國內憂外患，傳統的舊式教育大行其道，引進的西方理論缺乏本土適宜性。經歷過傳統學塾，陳鶴琴對‘天地玄黃喊一年、沉悶而無意義的教育有著沉痛的體悟。當他走上教育研究和教育實踐的征途，就提出了要用‘活教育來取代那種腐化的教育，將呆呆板板、暮氣沉沉的兒童還原為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兒童。”

作為中國近代新舊教育變革的產物，“活教育”理論不僅影響了當年幼兒教育的發展，引導著近百年中國學前教育的發展，還是許多幼兒園辦學的重要支撐理論。南京市鼓樓幼兒園便是其中頗具影響力的一所。“我們對陳鶴琴教育思想的學習，對‘活教育的再認識，是在教育改革的實踐中不斷理解與提高的。”南京市鼓樓幼兒園園長崔利玲笑著說道。

為什么要將“活教育”作為新時期辦學實踐的文化之根？崔利玲給出了自己的解答：“‘活教育是基于中國傳統文化基礎上去其糟粕、取其精華的改良，這是歷史傳承的需要，更是鼓幼的社會責任。”在崔利玲眼中，“活教育”的研究與傳承不僅能挖掘教育家的寶貴遺產，還能在文化自信中繼往開來、不斷創新，讓中國幼教更具中國特色。

在“活教育”的理論體系中，陳鶴琴非常強調環境對孩子發展的重要性，讓孩子在充滿美的環境中，培養情感、陶冶性情。孩子需要的環境包括“游戲的環境”“勞動的環境”“科學的環境”“藝術的環境”“閱讀的環境”。黃進認為，這些環境并非一些不同地方的組合，而是融合在一起的，既要有資源，又要有氛圍。借助陳鶴琴的教育思想來闡述幼兒園環境創設的要點，黃進總結了三點：首先，孩子要有自由、自主的時間和空間，否則再精美昂貴的物質環境，也是沒有發展價值的;其次，要有適宜的、高質量的資源，適合孩子的年齡特征和個別差異，能喚起他們的探索欲，激發他們的興趣;最后，教師能認真觀察，發現孩子的興趣中潛藏著的發展可能性，理解他們的需要，及時給予引導。

“環境要傳遞與表現孩子在游戲中學習與活動的過程，注重學習情境對‘做和‘玩的支持，讓每面墻都會說話，讓每個空間都成為游戲的場所。”在崔利玲的帶領下，鼓幼人從各個方面為孩子提供舒展天性的“活”的環境。他們將環境布置的過程變成審美情趣提升的過程，根據孩子的需要，規劃幼兒園環境，布置“活教育”的游戲場所。通過打造“活潑潑的幼兒園”，培育“活潑潑的兒童”。

以建造聚福園分園為例，鼓幼人利用小區配建園的自然環境，借助樹木外形、草地坡度、圍墻曲線，在室外開辟了情景交融的運動區、游戲區、種植區、飼養區。為營造恬靜、雅致的氛圍，需要木材就以原木為主，如果是墻面就以白色為主……他們根據室內立柱寬度、平臺位置、吊頂投影空間，自己設計與活動室各處尺寸相匹配的、造型各異的玩具柜，既體現與環境交融的審美理念，又體現開放、可變的特點。在鼓幼，孩子們除了吃飯睡覺和集體活動外，可以尋找任意的地點作為游戲的場所。天氣晴朗的時候，滿園子都是嬉戲玩耍的孩子，到處都飄蕩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與鼓幼“一切為兒童”的教育信念相似，在環境創設中，河南省安陽市北關區區直幼兒園努力構建“以孩子為本”的環境，注重孩子的參與和體驗。園長高靜致力于為孩子創設“自主、多元、融合”的具有甲骨文文化元素的園所，通過大環境（幼兒園整體）、中環境（教室內部）、小環境（區角創設）全方位且立體的環境創設，對孩子進行熏陶和感染。在幼兒園整體大環境的創設中，大廳、墻壁、走廊、樓梯、天花板……處處營造了充滿傳統風格的甲骨文氛圍。隨處可見的甲骨文作品成為幼兒園一道美麗的風景線。重視物質環境建設的同時，幼兒園還特別注重人文環境的創建，積極營造了一個寬松、愉快的精神環境。

“中國傳統文化中有著熱愛自然、耕讀并重的價值取向，陳鶴琴常常使用充滿泥土氣息和自然意象的比喻。”黃進表示，經過長時間的積淀，陳鶴琴的教育思想已成為陳鶴琴哲學和文化思想的表達，形成了一種具有現代氣質且有鮮明中國本土特征的教育體系。他提出的理論具有前瞻性，不僅是那個時代的回聲，還能穿越歲月，成為后人解決問題和困境的有效資源。

“活”的課程要基于兒童情感和需要

“活教育”強調教育要回歸生活、回到兒童，那么，幼兒園課程也應強調“活”的意義。幼兒園課程如何與陳鶴琴教育思想結合，黃進表示，“活”意味著活動。幼兒園的課程不是以知識為中心，而是以多種多樣的活動為中心的。游戲是兒童最重要的活動，要重視游戲活動在幼兒園教育中的地位，構建適合兒童開展游戲活動的環境;在游戲和各種自主自發的活動中觀察和發現兒童的興趣需要，回應兒童發起的交流，進行多樣的教育支持，并提供適宜的資源。

此外，“活”意味著活力。課程的活力，來自兒童如泉涌般的生命力。生命之特征，在于它靈活地回應環境，持續不斷地更新自己。因此，課程應該基于兒童的情感和需要，這樣才能具有隨時間推進的動力;課程應該是開放的，教育者確定的是價值方向而不是知識點;同時課程應該具有好的關系特質，師幼之間、伙伴之間的相互激發及分享，往往形成一種共同體的智慧，將涓涓細流匯成江河。

“從陳鶴琴的教育思想中，鼓幼教師汲取著教育智慧，不斷探索求新，并將其轉變為行動運用于課程實踐中。”崔利玲告訴記者，在鼓幼30多年的單元課程實驗中，鼓幼教師學習陳鶴琴先生文集，整理園史資料，梳理鼓幼辦學歷史與實踐脈絡。同時，傳承老一輩鼓幼人科學實驗的研究精神，以“活教育”為理論開展了“單元課程”“幼小銜接”“課程國際化融合”等研究，較好地處理了挖掘、繼承、發揚、創新的關系。如新一輪的單元課程研究，幼兒園保持了單元教學當年的雛形，強調教師對兒童的觀察、分析與指導，通過創設豐富的教育環境，讓兒童在游戲與社會生活中親身感受、主動學習，獲得適宜的發展。

鼓幼對兒童的關注與重視，隨著教育理念的轉變不斷調整。崔利玲清楚地記得，1988年，幼兒園剛開始第四輪單元課程研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有哪些傳統的單元”“有哪些民俗的素材”，他們考慮的不是兒童，是教材。之后，他們的重點又發生了變化：哪些活動有趣？哪些材料好玩？他們考慮的依然不是兒童，是自己的興趣。再之后，課程在教學方法的討論中變革，“是什么、為什么、怎么做”開始在他們的心里滋生。崔利玲始終要求教師根據兒童的變化做出調整，敏銳地捕捉兒童在游戲中、一日活動中的同伴交往、師生互動的資訊，發現有價值的信息，形成適宜班級兒童的新的單元。

陳鶴琴說：“大自然、大社會都是活教材。”他特別重視在自然中開展教育活動，并認為自然萬物是教育的最好課堂，豆子、黃瓜、節氣都可以看作課程內容。也就是說，兒童的教育內容應貼近其現實生活，是靈活、豐富多彩的。通過一系列的調查走訪和專家研討，安陽北幼在課程方面確定了自己的思路：結合孩子一日生活的各方面，以孩子的興趣愛好與殷商文化作為課程開發的契機與抓手，開展教學活動。

“兒童是學習的主體，應該創設符合兒童身心發展特點的課程模式。”高靜將課程定位于甲骨文文化，而非僅僅是甲骨文。“甲骨文看似生澀難懂，但甲骨文又屬于象形文字，直觀、生動、有趣，素有‘一個字一幅畫的美稱。甲骨文文化的內涵則更為豐富，包含當時的青銅器、兵器、建筑、樂器、交通工具等。我們通過對甲骨文進行改編與創新，并將具有地域特色的甲骨文文化有機地填充到幼兒園的課程中。”

安陽北幼的教師們選取的大多是象形的甲骨文，它亦詩亦畫的特點與孩子的具體形象思維的特點相吻合，更容易激發孩子對“漢字”的興趣。例如小班的孩子制作石頭畫：通過清洗石頭，然后刷上底色，再利用鏤空的甲骨文塑料板，噴上五顏六色的顏料，漂亮的石頭畫就做成了。孩子們通過刷一刷、噴一噴以及做游戲的形式，感受甲骨文字的結構和內在含義。

陳鶴琴認為，對傳統文化遺產應進行合理的繼承、改造和創新。無論是鼓幼，抑或安陽北幼，都借助“活教育”的思想，領會其精髓，創出自己的課程特色，進而促進幼兒教育教學質量的整體提高。

播撒“活教育”的麥種

“活教育”思想，是陳鶴琴長期教育實踐的概括和總結，它引領著一代代幼教者沿著“活教育”的軌跡砥礪前行。在傳承和創新陳鶴琴教育思想上，鼓幼和安陽北幼都有著自己的規劃。

鼓樓幼兒園是中國第一所開展教育科學研究的幼兒園，也是第一個幼兒教育實驗研究中心。這里是陳鶴琴教育實踐的起點，也是“活教育”思想重要的孕育之地。接下來，崔利玲將充分利用私立鼓樓幼稚園舊址、陳鶴琴故居、文物保護單位等文化符號，健全研究場域，讓走進鼓幼的同行在研中學、議中思，真正領悟“活教育”的博大精深，獲得原汁原味的“活教育”麥種。為了傳承陳鶴琴教育思想，挖掘“活教育”豐富的文化寶庫，幼兒園通過組建團隊、課題研究、成立共同體等方式，開啟了新時期“大麥田”的行動。他們希望用“大麥田行動計劃”，在全國范圍擴大成果影響，讓中國的幼兒教育真正回歸“活教育”。

“‘活教育是鼓幼繁衍、發展的精神養料，我們對‘活教育的研究不僅僅在于幼兒園與課程的名稱，更在于讓陳鶴琴先生的思想精華在當代繼續‘活起來。”作為“活教育”的受益者、傳承者，崔利玲帶領鼓幼堅守文化之根，并將其鐫刻在靈魂深處，種植在血液之中。從陳鶴琴的教育思想中汲取辦園智慧，不被錯誤的觀點和思潮左右，也是他們試圖通過踐行“活教育”思想要表達的一種態度。

在高靜看來，因甲骨文名揚天下的安陽殷墟屬于全世界，更屬于每一位華夏子孫，安陽北幼的實踐不僅僅限于本地區，也希望全國每個園所都能植根于自己的土地，植根于自己的文化，進行文化弘揚。她將繼續帶領安陽其他園所一起進行傳統文化的探索和實踐，為推動幼兒園園本課程研發而努力，為實現真正的生活化、游戲化的課程做出自己的貢獻。

2020年，安陽北幼增加了一張新名片——“河南省首批特色教育學校”，為更好地開展甲骨文教育活動開創了更廣闊的平臺。高靜期望，每個孩子都能通過文化尋根之旅來確立自己的文化自信，做個大寫的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