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上善若水,淮安,這座屹立在時光川上的水城,用最深情的溫柔滋潤著每一個與祖國共呼吸的人。它將慈善銘刻在了血緣與地緣的文化基因里,世世代代、經久不衰地傳承、發展著。
一簞食,一瓢飲,用皸裂的雙手漂洗了數十天的絲絮,漂母從命運的手中搶下了一個面黃肌瘦的孩子。“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保乎!”以漂母為代表的慈善精神是淮安文化的一個核心,在滔滔淮水邊,靜靜漂洗著時光。
千年后,淮安區的王建榮接過了其中的一縷絲絮。
命運仿佛在他的身上加錯了試劑,3歲時,小兒麻痹癥就給他的下肢下了癱瘓的咒語,很長一段時間連門都不能出。殘疾伴隨了他的一生,每逢風雨大作,便留下一片疼痛的狼藉。17歲下放到淮城街道閘北村后,他靠搓草繩、編草鞋,用換來的錢買了一輛手搖輪椅,才終于能夠出門。那時候,他就像剛剛從樹上扯下的一根樹枝,扦插在蘇北大地上,深深扎下了根。
命運剝奪了他行走的權利,他就把對行走、對塵土、對雙腳的深情寄托在了每一雙等待拯救的鞋子上。他學會了修鞋的手藝,讓它們承載著他的愿望,好好地在人間行走。
幾十年的時間,白了頭發,也白了指尖。他的手指很瘦,如縮水過一般,關節變形、突出,密密的掌紋像是被命運擊中后滿是裂縫的玻璃,里面收留了無數人留下的無數里路的風月與泥濘,讓整只手顯出落葉下的土地的蒼黃色。
也就是這樣的一雙手,代替著腳,走過四季的奔忙,在人群外的一隅擺下了一個小攤子,一元、兩元地攢下了一筆筆大額捐款——汶川地震后,他捐了四千塊錢;雅安地震后,他捐了兩千塊錢;魯甸地震后,他捐了一千塊錢……
這簡單的排比句后,是老人用一根錐子和一縷牛皮線對著歲月寫下的無數辛酸的排比。它們黯淡、沉默,但卻是一位老黨員對黨徽最動情的詮釋,也是淮安的小康華章里最光榮的段落。“你掙錢不容易,捐點表達心意就行了。”工作人員的勸說他不以為然。一種紅色的、炙熱的信念烙印在他的脊梁上,高貴地挺拔著,支撐著他,積跬步,至千里。
于是,街頭巷尾,一雙雙修復好的鞋子帶著老人的美譽沿著鄉音方言穩穩地行走。
我想,慈善是小康的鐵軌上一架汽笛聲高昂的列車。愛滿江淮,讓陽光都多了幾重明亮與溫暖。
老人尤其關愛著那些貧困學生。2004年,姚天怡的父親在打工時意外身亡,母親也在她滿月的時候遠走他鄉。2012年,家中唯一的勞動力,姚天怡的爺爺也不幸意外逝世,只剩下身患腰病的奶奶陪伴著她,默不吭聲地在這個清冷的人間數著日子生活。但生活的壓力,從不會看人的臉色。就在她們逐漸扛不住的時候,王建榮聽到了這個消息,果斷地決定資助她們。顫抖的眼淚里,她們感到了久違的溫度。
“雖然今年新冠疫情影響著各行各業,修鞋的生意大大減少,收入也受到嚴重影響,但我堅持做慈善公益事業的意志不能受到打擊,就算經濟收入減少,我有殘疾人補助金,這可以支撐我將慈善公益活動持續做下去。”老人說不出什么豪言壯語,可能在他看來,也僅僅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就是苦日子過來的,對過著苦日子的人,總覺得能幫的就要幫”。只是這樣的燭光與星火,對這個人間,對每一個深沉的夜晚,都是一份流光溢彩的珍貴。
一個個貧困學子從古城里走了出去,帶著老人的期待與祝福,走向了老人這一生都沒能看過的遠方。他含著笑,安撫著身體里大大小小的疼痛,目送著每一個遠行的身影,揮手致意。隱約間,似是有一個坐標系,把老人當作了原點,在淮河畔,悄然鋪展了開來。
小康,不只是物質的小康,也是文化的小康,心靈的小康。慈善事業聯系著人類永恒的愛愿與祈禱,它讓兩雙相互伸出的手同時接受到了陽光的擁抱,也讓幽閉在社會一隅的貧困的心靈得到了打開、延伸與接壤,這樣,愛才能流動,也才能在流動中獲得新生。
全民小康,也是全民彼此互助、共進小康。人們不再是單點的孤立存在,而是形成了命運共同體,以社區、街道、直至國家為單位,手牽手,心連心,在秋收冬藏的季節,共同收獲生活的溫暖、充實與飽滿。
而王建榮無疑充分發揮了一個普通的市民,抑或一個虔誠的黨員的模范帶頭作用。2020年8月,他頂著酷暑,帶著些許疲憊與滄桑來到了區里的慈善救助中心,將還留有暑氣的兩千元分別遞給了兩名貧困學生。一位近90歲的老人見此,很是觸動,當場掏出來兩千元送給了其中一名學生。愛,在點與點之間傳遞、蔓延,它終將成為射線,成為浪的圖案,奔涌向遠方,暈開無限的霞光。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老人可能從沒有得志過,但可能一直都在得志。助人為樂,這種樂已經成了他生命的本色,成為價值觀中一抹閃亮的光。于是我們能夠看見,一個本需要社會幫助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固執、倔強地幫助著社會。這些學生跳出泥潭,越過龍門后,有了足夠的能力反哺社會時,春風必將在江淮大地,滾滾而過。
名字是一個人的代號,但它也可以成為一種精神的代稱。漂母如此,王建榮,也如此。也正是千千萬萬如王建榮一樣的人,讓中國的小康之路、脫貧攻堅之戰,更有了必勝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