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光芒（組詩）

◆趙洪敏

冬至

驟然從懸崖上掉下來

天氣抹在臉上

是夜間零下的冰塊

仿佛回歸的石頭

身上鍍著昨夜的星光

夢中的水草瘋狂

風聲深厚尖厲

我臥在冰上

變成一尾藍色的游魚

回看自己的影子

那棵樹掛滿了蓓蕾

樹下盤腿而坐

是漸漸老去的先祖

他們翻山越嶺而去

離故鄉越來越近

只是在冬夜的火塘

跳躍的火焰

依舊燃燒著他們的傳說

我在一個叫麗江的地方

明亮的房間沒有溫暖

整個下午我都在想念

老家的稻谷玉米水牛

心中堆滿松枝柏葉

來自老家的一個電話

一下點燃那個叫鄉愁的火塘

從窗口瀉下的陽光

讓我回到故鄉的田野

一個少年在赤腳奔跑

看著天上趕路的雁行

路邊的銀杏

細雨在陽光里

滑過銀杏墨綠的葉片

像河流漫過大地

無數的手在神經里

顯得放蕩不羈

古董的扇形

珍藏相思

一只螞蟻，順著樹桿

走走停停

樹梢撐開的影子

在地面像只天鵝

麗江的晌午

如此寧靜

處暑

昨天是處暑

麗江幾天的大雨

澆滅了剛從紅塵涌起的熱浪

攤開的手掌

八月正從指尖滑過

這么涼爽

不想等待誰來

東邊日出剛翻過山崗

西邊有月依依不舍

一壺清茶一杯老酒

風來雨去

看殘荷帶著枯萎的花瓣

一縷芳魂沒入水中

夏天縮進水里

淺淺的清秋

身著花衣已經啟程

四月初七，芒種

螳螂生。鵬始鳴。反舌無聲

王孫但知閑煮酒，村夫不忘禾豆忙。

——題記

村莊的高處

順河風拂過梯田

掀起了層層金色的麥浪

其實還在許多天以前

下過的幾場小雨

將熟的麥漿

已經深裹著乳色的蛋白

在陽光中酣睡

空氣中蠕動的麥香

未來的日子一定豐滿

如果在平坦的原野

這個時節收割機的轟鳴

及輸送帶揚起的麥粒

歡暢而淋漓

但不如彎腰與土地

揮汗如雨絲絲浸透心田的歡愉

習慣了清風中

山間明月下

把酒話桑麻，雞鳴狗吠

將盆子置于院中

等待雨水

生燃火塘，烤熟鹽米油茶

期待沐雨而來的好酒之友

山色是蒼翠的

我像一只螳螂依偎在田園

蟬還不會來，因為剛剛聽到了

伯勞鳥在樹枝上啾啾的跳鳴

以及學舌的小鳥，在溪畔綠草叢中

看遠處的雪山彌漫著春雪

在麗江這樣的地方

花兒依然四季燦爛

攜一卷書，一壺酒

在一棵古松下

席地而坐，擺上

青梅做成的一碟碟的果脯

舉杯，舉杯

不醉不歸

我不想做仗劍行走千里的游俠

只愿在一個叫麗江的地方

與她廝守終身直到地老天荒

門前種上兩桿修竹一蓬月季

傍晚之時倚門守候黃昏

等待他鄉歸來之人

且不管是佝僂的身影，還是

奔跑的少年，以及

母親手中牽著學步的嬰孩

我寧愿年復一年的看著落雪

積滿高高遠遠的山嶺

直到枯槁成風中的一截木樁

在來年春風中重又吐露新芽

芒種了

一邊要收割，一邊要插秧

焙爐煮酒消磨時光

窗外，桂花的香氣在遠處彌漫

迷迷糊糊中雪山上的雨

淅淅瀝瀝而來

仿佛唐宋時的煙雨，從長安街

翻越千山萬水

淋濕了金沙江邊的古城

一晃千年，江邊的水田已綠意盎然

早安，親愛的麗江

一些花兒謝了

一些花兒正次弟開放

這是麗江清新的四月

一個季節連著一個季節

推開窗戶讓新綠涌進來

打開門，貼近季節的腳步

在柳枝拂起的微風中

欣欣然放飛心情

春光明媚，卻彼此看不清

陽光在滿地翻涌

嫩葉綻滿枝頭

花朵是春天的靈魂

等待下雨的時刻

一座城一峰山一條江

一個塔一首曲一場舞

只是麗江的局部

守望在春風里

停頓的游客像逗號句號

他們想把麗江

花的光芒水的聲響帶走

可什么東西在心里生下了根

時時攪亂寧靜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