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組詩）

邱莉

一個人

南寧是一座綠城

是一片綠植花園

但，卻更像是一個不停旋轉的圓盤

我

是上面的一顆珠子

一不留神就會被甩出去

兜兜轉轉

圓盤一成不變

于是

我變成了一顆彩色的珠子

以尋求更好的人生

可是它毫不知情

弄丟我在黑夜里

它看星光，我看它

無聊

無聊之后才有聊

仗劍獨行，分道揚鑣

也很好

某天回頭

發現

它躲在秋風里

看著我

今天吃什么

我還沒有媽媽大腿根高的時候

喜歡踮起腳尖，拽著媽媽衣角，努力朝鍋里看

揮舞鏟子、倒上不知名的佐料

加水、蓋鍋蓋……

我總是忍不住地問今天吃什么

嗡嗡嗡的排風扇

我的心也跟著躁動

廚房外面，有燃燒的太陽，有匆忙下班的人兒

我把菜端去客廳

焦急地等爸爸

他也喜歡問今天吃什么

此去今年

一起吃飯的人很難才會再一起吃飯

我仍舊在回味

那種等待“今天吃什么”的心情

度

在青秀山海拔最高峰的山頂

有一株菩提樹

它站立了一千多年

枝繁葉茂，與山對望

樹枝上掛滿了許愿帶

一根根整齊地纏繞在一起

站在樹下

人生天地間的豁然之氣縈在心頭

殿外有個和尚

我看他，他也看我

相視無言

當我走出廟門

猛一回頭才發現

石碑上寫著“頑愚可度”

不知他人度什么，我只圖心靜

放生池

寺廟中間有一放生池

水少，池深

和普陀寺一樣

也一樣有烏龜和甲魚

也一樣烏龜趴著烏龜

甲魚馱著甲魚

我曾經花了很久在池邊徘徊

究竟我家的烏龜像哪一只

燃盡的香灰，晨鐘暮鼓

圍繞在放生池旁邊

陽光穿過葉子縫隙落在池里

將池水撕裂出一個傷口

烏龜淡定地趴著，曬太陽

周而復始

那一刻，悟了

如果生活的矛頭指向我

那便，側身走進滾滾紅塵

停一停，再繼續

街 景

最傷感的街景

莫過于

少女坐在街邊的長椅

喝了一口街上的朦朧

滿臉淚水地對著電話那頭的人

毛毛雨落在發梢上

我擰著愁緒掐一片葉

不忍聽見

空氣那頭過往的風景

毛毛雨無關痛癢地落

懷想、光陰緩慢而緊湊

這是一條過不了的街

所有風景都有過聲勢浩大的開始

現在倒像沉重的白日夢

閉上眼，倒像清醒了

伸個懶腰，車流依舊

小貓在干什么

做一個高貴的人只需做到孤獨、神秘

小貓懶洋洋地趴著

在淺碟的廚房走來走去

粗嘎的呼嚕聲滾來滾去

做一個高貴的人也要像小貓那樣

偶爾遺忘生命的流動

睡著的貓

可以跳進光禿禿的荒涼

穿過屋頂、云層和黑暗

日 落

想必，你是燈紅酒綠后仍然屹立的

燈火

聲音起伏巨大

陰影落在晚霞上

掏不盡的黑煙緩緩進入體內

剛才還在高聲喧嘩的人群集體陷入迷茫

破碎的落日讓我更慌張

眼瞳里的安靜

堵住了我往回走的愿望

落日濺起的塵埃粒是黑夜里的飛鳥

我緩緩舉起手臂

牽著斑駁而細碎的日子

影 子

拿手電筒在空氣中亂晃

舉著光去見滿天星

只有它一直不離不棄的隨行

只要有一絲光

它都在

但我從未被它放在過眼里

在它那

我只是一團漆黑

我們推搡著往前走

邊走邊秀出自以為美麗的身姿

再看

它的眼里我依舊是一團漆黑

我的全部冷漠在它身上

達到頂峰

就這樣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沒有一顆孤獨的心能安慰另外一顆

發 芽

小草冒出土地的那一刻

那一滴脆生生“啪”的聲音

我在年幼時曾駐足聆聽

我的馬反復反復地踩過草地

站定

便出現了半跪半立的小馬

“轟”是我腦子的聲響

后來

放在砧板上的半截生姜

努力冒了芽

塑料袋已千瘡百孔

三角梅也穿過圍墻

炸成各種紅色

這是一年中黑夜最長的時刻

冬夜很美，昏暗而幽深

但我已有約會

沉睡前還有一段路要走

仿 佛

把池塘的水放干

里面未必有魚

用手攪渾池水

也不見得摸得到魚

俯沖的飛鳥

也難以闖入魚的世界

被碾碎的清波

是兩手空空最好的證明

透過水紋，透過魚鱗

擁有和失去

只是生命空間的一種關系

沸騰、冰凍

平靜、洶涌

彼此對立、統一

仿佛抓住了、仿佛放棄了

也一樣

生 命

每當蒜頭發芽

我總會把它種在花盆里

我見過媽媽在花盆里種蒜摘蔥

也見過它們發黃枯萎

蒜頭變蒜苗

每當這個時候

不一樣的生命發芽了

不一樣的愛在土壤中竄動

媽媽說

植物沒有死亡

如我所愿

蒜苗長高了

辣椒也長高了

不一樣的生命在周圍涌動

它們早已不是當初的樣子

關于消逝

關于生命

長高的芽尖叫住了我懷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