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 ? 要:本文基于對廣東省的問卷調查分析認為,生育孩子數量對女性養老金有顯著影響,女性會因生育遭受“養老金懲罰”,且“二孩”生育女性遭受的養老金損失高于“一孩”生育女性。可見,“生育收入懲罰”效應不僅作用于女性職業生涯期間,還作用于女性年老退休以后。因此,應堅持性別平等的原則,完善退休制度和公共托育服務,合理制定繳費年限、繳費指數、賬戶設置等社會養老保險制度標準,以削減女性“生育養老金懲罰”,提升“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效果。
關? 鍵? 詞:“全面二孩”政策;生育女性;“生育工資懲罰”;“生育養老金懲罰”;公共養老金賬戶
中圖分類號:F842.67?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8207(2021)03-0054-11
收稿日期:2020-11-22
作者簡介:甘春華,廣東金融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人口就業與社會保障。
基金項目: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規劃基金項目“全面二孩政策背景下女性的生育代價與社會保障制度優化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7YJA630016;廣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就業結構調整與防范事業戰略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17GZYB29。
一、問題的提出
2016年初,我國開始推行“全面二孩”政策。2016年末,出生人口數量攀升至1786萬。但其后兩年,出生人口數量連續下滑,特別是2018年出生人口僅為1523萬,比2017年減少12%,出生率降至10.94‰,創1949年以來新低;2018年全國生育率總和為1.52,遠低于2.45的全球生育率平均水平,也低于1.67的發達國家生育率平均水平。[1]可見,“全面二孩”政策尚未達到預期效果。
生育率取決于生育的供給和需求,而計劃生育政策只能影響到生育的供給,卻不能影響到家庭的生育需求。事實上,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提高,計劃生育政策對生育率的影響不斷弱化,經濟因素對生育需求的抑制作用則逐漸增強,[2]養育孩子的直接成本和機會成本不斷提高,家庭生育需求呈現出明顯下降趨勢。盡管“全面二孩”政策賦予女性更多的生育選擇空間,但也可能使其承受更高的生育代價。國際研究表明,生育對女性收入會產生負面影響,而對男性的影響甚微。為了減少生育代價,許多女性自覺選擇少生育或者不生育,一定程度上導致生育政策失靈。[3]
目前,學界一般用“生育工資懲罰”(亦稱“生育稅”或“孩子稅”)衡量女性在經濟上的生育代價,即在控制其他條件不變的情形下,生育女性的工資收入低于未生育女性。[4]實證研究表明,“生育工資懲罰”不僅在美國、英國、加拿大等發達國家普遍存在,在發展中國家也同樣存在,只是作用機理更為復雜。“生育工資懲罰”效應越強的地區,生育率往往越低。[5-7]其實,這種衡量生育代價的方法欠缺全面性和準確性。由于女性收入不僅包括在職時的勞動收入,也包括退休后的養老金,因此在評估女性生育代價時不能僅僅根據其在職時的工資損失來衡量,還需考慮生育可能導致的養老金損失,即“生育養老金懲罰”。目前,我國養老保險繳費和待遇給付水平與個人在職時工資收入密切掛鉤,如果生育對女性工資收入產生影響,則必然會對其退休后的養老金產生影響。“全面二孩”政策背景下,“二孩”生育女性的“養老金懲罰”是否會加重,如何在社會保障制度層面作出回應,是本文將要著重研討的問題。
二、有關生育對女性收入影響的文獻綜述
生育對女性收入的影響可分為兩個階段,即進入勞動力市場階段(包括失業時期)和達到一定年齡時退出勞動力市場階段。前一階段表現為生育對女性工資收入的影響,后一階段表現為性別對養老金的影響。
從生育對女性工資收入的影響來看,“生育工資懲罰”在歐美等發達國家不僅存在于女性育齡期且具有長期性,[8]女性在不同生命周期所受到的“生育工資懲罰”是不均勻的;[9]在發展中國家,“生育工資懲罰”對不同女性的作用效果具有異質性,這主要源于其嚴重的勞動力市場分割;[10][11]生育對我國女性工資收入也有顯著的負面影響,相較于沒有生育的女性,生育一個孩子會導致女性工資率下降7%,生育兩個孩子會使其工資率下降16.8%。[12]“生育工資懲罰”的形成機理主要包括:生育影響女性勞動參與率和工作時間;影響女性的職業流動和人力資本投資;加劇勞動力市場性別歧視等。[13][14]雖然“生育工資懲罰”普遍存在,但一個國家的社會制度環境會影響“生育工資懲罰”的效應,甚至使其消失。[15]凡是促進女性個體發展和性別平等的制度政策都有利于減輕這種“懲罰”作用,[16]如產假和育兒假制度、兒童照顧支持政策等。[17][18]
從性別對養老金的影響來看,養老金的性別差距在許多國家都存在。根據歐盟有關部門測算,2012年28個歐盟國家中65歲以上人口的養老金性別差距平均為38%。美國雇員福利研究所的研究表明,2010年,美國女性所獲得的公共養老金收入平均較男性低40%。[19]有學者研究發現,2015年,英國女性獲得的政府養老金收入比男性低21%。[20]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rganis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以下簡稱OECD)成員國的養老金性別差距明顯大于工資性別差距。這表明,女性達到一定年齡退出勞動力市場以后性別收入不平等不僅沒有縮小,反而進一步擴大,極易導致老齡貧困人口女性化的趨勢。事實上,世界老齡人口的貧困也主要體現為女性老齡人口的貧困,OECD成員國中65歲以上女性老齡人口的平均貧困率為12.4%,而男性為8.4%(見圖1)。[21]在我國,學界對養老金性別差異的研究較少。僅有的研究結果顯示,女性在養老保險覆蓋率、養老金待遇和替代率等三個方面均弱于男性,男性與女性的養老金總替代率分別為42.44%與36.15%,[22]男性老年人的養老金大約是女性的1.9倍。[23]關于養老金性別差距的形成原因可歸納為養老保險制度缺陷和勞動力市場性別不平等。前者源于我國養老保險制度的分割特性,參與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的男性比例高于女性比例,參與居民養老保險的女性比例高于男性比例,而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的繳費水平和給付水平則普遍高于城鎮居民養老保險;后者源于勞動力市場的性別不平等。[24]既有研究傾向于從勞動力市場的性別不平等解釋養老金性別差距:盡管養老金制度看上去是中性的,但由于女性是家務勞動的主要承擔者,存在經常性的職業中斷,導致其工作時間較短、工資水平偏低、工作流動性較高,這也使其與男性在養老保險繳費額度、繳費時長以及給付待遇上出現差異。尤其是從事非正規就業的女性,其養老金水平往往與正式就業者存在較大差距。一些女性在孩子幼小時被動或主動選擇從事“母親友好型”職業,而該種職業通常不被繳費型公共養老金體系所覆蓋,或其養老保險繳費水平遠低于正規就業者,這必然導致其遭受養老金損失。國際勞工組織2011年對世界41個中低收入國家的研究證明,男性從事非農業、非正規就業的比重平均為52.18%,而女性為55.02%,其中30個國家的女性從事非農業、非正規就業的比重高于男性。[25]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研究僅局限于估算生育對女性工資的影響,并未提及養老金性別差距是否與生育有關,更未涉及生育給女性帶來的養老金損失等問題。雖然既有研究能夠證明制度安排會影響到“生育工資懲罰”的效應,但對于制度安排是否會影響到“生育養老金懲罰”的效應尚缺乏實證研究。因此,本文基于“全面二孩”政策和我國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設計機制來分析女性生育行為對其養老金的影響,同時結合對2018年廣東省的問卷調查,分析女性“生育養老金懲罰”的成因并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以期為提高“全面二孩”政策的實施效果提供參考。
三、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一)數據來源
筆者于2018年通過網絡問卷調查和線下問卷調查獲取第一手數據,調查對象為廣東省已生育女性,共獲得400個初始樣本。剔除信息缺失及不符合研究要求的樣本后,剩余319個有效樣本,占原始樣本的79.75%。有效樣本均符合兩個條件:一是年齡在25至55歲之間,二是都參加了城鎮職工養老保險。需要說明的是,因“三孩”生育女性樣本只占初始樣本的2.5%,不具有代表性,故不對其進行分析。
(二)模型設計與變量選取
⒈計量模型設計。筆者運用線性回歸模型分析女性生育狀況對其養老金的影響。設因變量“生育后女性養老金變化”為Y,把影響因變量Y的m個自變量分別設為X1,…,Xm,則線性回歸模型的表達式為:
Y=β0+β1X1+……+βmXm+ε? ? ? ? 式⑴
其中,β0為常數項;m為自變量的個數;β1……βm是對應自變量的回歸系數,反映的是各自變量對女性生育后養老金變化的影響程度;ε是隨機誤差項。
⒉變量選取。因變量Y是受訪者生育后養老金的變化值,即既定生育狀況下養老金與假設本人終生不生育情況下養老金之間的差額,通過此變量可評估女性的“生育養老金懲罰”。為使數據平穩并減少系統性誤差,回歸分析時取其絕對值進行取對數運算。
模型自變量X包括:女性生育的孩子數量、“一孩”生育時的年齡和“二孩”生育時的年齡。
⒊變量的計算方法。式⑴中的因變量Y作為一種預測值是通過問卷中的工資水平、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生育年齡等數據間接計算得出的,主要基于以下考量:一是養老金由基礎養老金(即社會統籌賬戶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兩部分構成;二是因職工工資年增長率和個人賬戶養老金累積余額的投資收益率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故在計算未來個人養老金水平時忽略未來個人工資的年增長率和個人賬戶養老金累積余額的投資收益率。由此,“養老金總額(Y1)”的表達式為:
Y1=Y2+Y3? ? ? ? ? ? ? ? ?式⑵
其中,Y2代表基礎養老金,Y3代表個人賬戶養老金。
其一,基礎養老金Y2的計算方法。
Y=×A×1%? ? ? ? 式⑶
式⑶是根據當前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中基礎養老金給付辦法確定的。其中,W指的是上年度本地區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I指的是平均繳費指數,A指的是個人繳納養老保險費用的年限。后續測算時W采用廣東省統計局發布的2017年廣東省在崗職工月平均工資6668元這一數值。平均繳費指數I是指參保人歷年繳費工資指數的平均值,計算方法為:參保人每年繳費基數除以當地上年在崗職工平均工資得出當年繳費工資指數,每年計算一次,退休時把每年繳費工資指數疊加再除以實際繳費年限。需要說明的是,后續計算時的I是通過計算女性生育前繳費指數與生育后繳費指數的平均值得出的。如受訪者生育兩個孩子,則其平均繳費指數I=(生育前繳費指數I1+“一孩”生育后至“二孩”生育前繳費指數I2+“二孩”生育后至受訪時繳費指數I3+受訪時至退休時繳費指數I4)/4。
在計算基礎養老金時包含以下假設:一是受訪者都于55歲退休,繳費年限為開始繳納基本養老保險至退休期間的實際繳費年限;二是此期間不出現養老保險繳費中斷的情況;三是地區工資水平不變。以廣州的“二孩”生育女性為例,其基礎養老金Y2的表達式為:
Y2=×A×1%? ? ? ? ? ? ? ? ?式⑷
其二,個人賬戶養老金Y3的計算方法。
Y3=Yp÷M? ? ? ? ? ? ? ? ? ? ? ? ? ? ? ? ? ? 式⑸
其中,Yp表示個人賬戶養老金累積余額,M表示養老金計發月數。
根據我國城鎮職工養老保險繳費制度相關規定,個人賬戶養老金余額全部來自于個人每月繳納的養老保險費用。因此,個人賬戶養老金余額等于受訪者在不同生育狀況期間個人繳納的全部養老保險費用之和。以廣州的“二孩”生育女性為例,其個人賬戶養老金累積余額Yp=生育前個人月繳費金額×12×生育前繳費年限+“一孩”生育后個人月繳費金額×12ד一孩”生育后至“二孩”生育前繳費年限+“二孩”生育后個人月繳費金額×12ד二孩”生育后至受訪時繳費年限+受訪時個人月繳費金額×12×受訪時至退休時繳費年限。
在計算個人賬戶養老金時包含的假設如下:受訪女性于55歲退休,根據國務院2017年發布的“個人賬戶養老金計發月數表”,計發月數為170。以廣州的“二孩”生育女性為例,其個人賬戶養老金Y3的表達式為:
Y3=? ? ? ? 式⑹
式⑹中,M1為生育前個人月繳費金額,A1為生育前繳費年限,M2為“一孩”生育后個人月繳費金額,A2為“一孩”生育后至“二孩”生育前繳費年限,M3為“二孩”生育后個人月繳費金額,A3為“二孩”生育后至受訪時繳費年限,M4為受訪時個人月繳費金額,A4為受訪時至退休時繳費年限。
其三,生育女性養老金月總額Y1的計算方法。
根據式⑷和式⑹,廣州的“二孩”生育女性養老金總額Y1的表達式為:
Y1=×A×1%+? ? ? ? 式⑺
其四,假設終生不生育情況下女性養老金總額Y0的計算方法。
Y0=+×A×1%? ? ? ? ? ? ? ?式⑻
式⑻中,終生不生育女性的養老金依然由個人賬戶養老金和基礎養老金兩部分構成。
其五,生育后養老金變化Y的計算方法。
Y為女性生育情況下養老金與終生不生育情況下養老金的差額。以廣州的“二孩”生育女性為例,結合式⑵、式⑷、式⑹和式⑻,生育后養老金變化Y的表達式為:
Y=Y1-Y0=Y2+Y3-Y0? ? ? ? 式⑼
四、生育對女性工資和養老金的影響
(一)基本生育狀況
在319份有效樣本中,65.8%的受訪者在26-29歲生育“一孩”,78.8%的受訪者在26-33歲生育“二孩”,生育“一孩”“二孩”的平均年齡分別為27.54歲和30.67歲(見表1)。
(二)生育對女性工資收入及養老保險個人繳費的影響
女性生育后3年內(不足3年的按受訪時間計算)的工資水平一般都低于生育前。生育“一孩”后3年內工資水平降幅最高達至840.00元,漲幅最高為100.00元,平均值下降334.03元,工資變化百分比的均值下降6.93;生育“二孩”后3年內工資水平降幅最高達至1800元,漲幅最高為200.00元,平均值下降641.30元,工資變化百分比的均值下降13.72(見表2)。可見,女性生育后3年內普遍遭受“生育工資懲罰”,且生育“二孩”的女性遭受的“生育工資懲罰”高于只生育“一孩”的女性。
依據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的相關規定,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和單位繳費額都以上年度個人月平均工資為基數,按照工資的一定比例繳納。可見,受訪者的養老金取決于其在職時的養老保險繳費水平。但表2數據顯示:其一,受訪者生育后的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有所減少,且生育前后養老保險個人繳費變化百分比與工資變化百分比相同。其二,“二孩”生育女性的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減少幅度高于“一孩”生育女性。受訪者生育“一孩”后3年內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降幅最高為67.20元,漲幅最高為8.00元,平均值下降26.72元;生育“二孩”后3年內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降幅最高為144.00元,漲幅最高為16.00元,平均值下降51.30元。由此可推斷,生育不僅會給女性帶來“生育工資懲罰”,還將帶來“生育養老金懲罰”。
(三)生育對女性養老金的影響
本文用生育后養老金變化值來衡量“生育養老金懲罰”,即女性現實生育情況下的養老金總額減去假設其終生不生育情況下的養老金總額。因兩種情況下養老金總額均由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構成,故生育后養老金變化值亦由基礎養老金變化值和個人賬戶養老金變化值兩部分構成。相較于假設終生不生育情況下的養老金總額,女性現實生育情況下的養老金總額平均減少3.20%,其中個人賬戶養老金平均減少4.34%,基礎養老金平均減少1.80%(見表3)。這說明,一方面,生育的確會使女性遭受“生育養老金懲罰”;另一方面,因基礎養老金的給付水平不僅取決于個人繳費基數,還取決于地區平均工資水平,故基礎養老金的變化幅度低于個人賬戶養老金的變化幅度。由此推斷,基礎養老金給付制度一定程度上能夠減弱“生育養老金懲罰”。
本文采用多元線性回歸模型進一步分析三個自變量(即生育孩子數量、女性生育“一孩”時的年齡和生育“二孩”時的年齡)對養老金變化的影響。該模型中,三個自變量從整體上解釋了因變量“養老金變化”的方差(0.20);D-W值為1.844,介于1.5-2.5之間,說明3個自變量之間無自相關;模型p-=0.000<=α=0.05,說明此回歸模型能夠明確解釋養老金變化情況(見表4)。
該模型中,女性生育孩子數量、生育“一孩”時的年齡和生育“二孩”時的年齡都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三個自變量對養老金變化都產生了明顯影響。女性生育孩子數量的非標準化系數為0.177,意味在其它自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女性生育孩子數量每增加一個,其所遭受的“生育養老金懲罰”將增加17.7%;女性生育“一孩”時的年齡的非標準化系數為0.137,意味在其它自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女性生育“一孩”的年齡每增加一歲,其所遭受的“生育養老金懲罰”將增加13.7%,原因可能是女性在較大年齡生育“一孩”時的工資水平較高,因而生育的機會成本更高,由此造成的“生育養老金懲罰”也更高;女性生育“二孩”時的年齡的非標準化系數為-0.114,意味在其它自變量保持不變的情況下,女性生育“二孩”的年齡每增加一歲,其所遭受的“生育養老金懲罰”將減少11.4%。由此推斷,女性生育“一孩”與生育“二孩”的時間間隔越長,其“生育養老金懲罰”越小,原因可能是女性生育“一孩”與生育“二孩”的時間間隔越長,其事業越穩定,工資水平越高,獲得的照料支持越多,因而減少了生育對其養老保險繳費的負面影響(見表5)。
五、結論、原因分析與相關建議
(一)主要結論
其一,相較于終生不育,女性生育后的工資收入普遍減少,且“二孩”生育女性的工資損失高于“一孩”生育女性。這一結論與國內外相關研究結論一致。
其二,相較于終生不育,女性生育后的養老保險個人繳費額減少,由此導致生育女性個人賬戶養老金和養老金總額下降。而且,“二孩”生育女性養老保險個人繳費減少幅度高于“一孩”生育女性,這意味著女性不僅要遭受“生育工資懲罰”,也要遭受“生育養老金懲罰”。
其三,女性生育孩子的數量越多,其養老金總額下降的比例越高,且“二孩”生育女性遭受的“生育養老金懲罰”高于“一孩”生育女性。可見,在“全面二孩”政策實施背景下,若缺乏配套的社會保障制度改革,隨著生育孩子數量的增加,女性將承受更高的“生育養老金懲罰”。
其四,女性生育“一孩”和“二孩”時的年齡會對養老金總額產生影響。女性選擇較早生育“一孩”、較晚生育“二孩”將降低其“生育養老金懲罰”,因此女性理智的、自覺的“計劃生育”有利于削減“生育工資懲罰”。
(二)“生育養老金懲罰”形成的原因
其一,個人賬戶養老金的資金籌集完全來自于個人繳費,個人繳費又按工資的一定比例繳納,且生育女性遭受“生育工資懲罰”后工資普遍低于男性和未生育女性,因此這種制度設計必然將“生育工資懲罰”再次投射于養老保險個人賬戶積累額上,使生育女性又一次遭受“懲罰”。
其二,盡管基礎養老金的資金籌集來自于企業繳費,給付待遇與當地平均工資掛鉤,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工資差異對養老金的影響,但基礎養老金給付辦法中引入的個人繳費指數是個人工資水平與當地在崗職工平均工資的比值,這一制度設計將“生育工資懲罰”折射在個人繳費指數上,導致已生育女性的繳費指數低于男性和未生育女性。
其三,目前我國男性的法定退休年齡為60歲,女性為55歲,這使得女性養老保險繳費年限普遍比男性少5年,加之因生育中斷工作導致養老保險繳費時間中斷,繳費年限更短,故領取的養老金額度要少于男性,但實際上女性的壽命普遍高于男性,這極易使其陷入老年貧困狀態。在世界老齡人口女性化趨勢下,法定退休年齡的這種性別差異明顯與現實人口發展趨勢相悖。
其四,按照現行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的相關規定,個人養老金的來源只有基礎養老金和個人賬戶養老金。如此一來,養老金的繳費責任主體是個人和企業,政府和其他社會主體的繳費責任幾近缺失。其實,生育孩子是國家重要的人力資本投資行為,許多發達國家都將孩子看作“準公共產品”,孩子和生育女性享有多重社會福利,其中就包括生育女性最低水平養老金保障。然而在我國,對女性生育代價的補償尚未在養老保障中得以體現。
(三)相關建議
其一,應對現行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中繳費年限和繳費指數的標準作出調整。一是實行男女有別的養老保險最低繳費年限。男性最低繳費年限保持15年不變,女性養老保險最低繳費年限由現在的15年改為10年,避免女性因生育中斷就業無法滿足最低繳費年限條件而不能領取養老金。二是生育女性每生育一個孩子,其養老保險繳費年限增加2年,這樣即使沒有繳費,其基礎養老金也會因繳費年限增加而提高。三是設立養老保險最低繳費指數。目前的養老保險繳費指數是由參保人每年的繳費基數除以當地上一年在崗職工平均工資,若女性從事非全日制工作或因生育暫時中斷就業,即便工作中斷時間計入繳費年限,也會因繳費指數太低而影響基礎養老金水平。對此,可將養老保險最低繳費指數設定為0.5,以使女性的養老保險繳費指數不至于因為工資減少而下降太多。
其二,增設公共養老金賬戶。現行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針對養老金只設立了社會統籌賬戶和個人賬戶,且這兩個賬戶在繳費時都實行收入關聯制,極易因“生育工資懲罰”衍生“生育養老金懲罰”。對此,應設立公共養老金賬戶,完善個人繳費減免機制,以強化政府在養老保障中的責任,從政策層面認可生育的社會經濟價值。如將已生育夫婦的生育獎勵性經費轉入公共養老金賬戶,進行完全積累式投資運營,以體現孩子的“準公共產品”特性。再如以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為繳費基數,為失業或中斷就業的3歲以下孩子的母親繳納養老保險費,繳費額也存入公共養老金賬戶。
其三,科學設定生育女性養老金補貼。為防止女性因生育而陷入老年貧困,可結合當地實際設定生育女性養老金保障性補貼,使生育女性養老金水平達至當地最低養老金標準。
其四,法定退休年齡彈性化。由于女性的職業生涯相對不穩定,不同女性的生育數量、生育年齡和就業形式各具特點,過于剛性的法定退休年齡顯然不利于女性勞動力資源的充分利用,也會影響到其養老保險繳費年限和養老金總額。因此,應彈性化設定女性退休年齡,如規定年齡為50-65歲的女性在健康狀況良好的情況下,可以自主決定留職還是退休,留職工作期間其勞動權益依然受《勞動合同法》保護。
其五,完善公共托育服務。若要在保留現行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制度基本框架的前提下削減女性“生育養老金懲罰”,應從根本上提高女性的勞動力市場參與率和工作時長。然而現實中,我國3歲以下幼兒托育服務供給極其短缺,女性為照料孩子往往花費了大量精力,這也給女性勞動力供給帶來了一定的負面影響。國外的實證經驗表明,較高的生育率和較高的女性勞動參與率只有在提供完善的托育服務制度環境中才能兼容。因此,我國應大力發展0-3歲低齡幼兒公共托育服務,建立完整的幼兒托育保障體系,并通過加強托幼人才培訓、完善行業監管體系以提高托育服務質量,真正實現“幼有所托”。同時,對生育保障制度進行改革,如增設父親專屬的帶薪育兒假(不可轉讓給母親),以此激勵男性承擔部分育兒責任,盡可能將女性解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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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丹)
The Influence of Childbearing on Women's Pension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Comprehensive Two Child” Policy
——Take Guangdong Province as an Example
Gan Chunhua
Abstract:Based on the questionnaire survey of Guangdong Province,this paper believes that the number of children has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 women's pension.Women will suffer “pension punishment” because of childbirth,and the pension loss of women with “two children” is higher than that of women with “one child”.It can be seen that the effect of “reproductive income punishment” not only affects women's career,but also affects women after retirement.Therefore,we should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gender equality,improve the retirement system and public childcare services,and reasonably formulate the payment period,payment index, account setting and other social endowment insurance system standards,so as to reduce women's “childbearing pension punishment” and improve the implementation effect of the “comprehensive two child” policy.
Key words:“comprehensive two child” policy;childbearing women;“childbearing wage punishment”;“childbearing pension punishment”;public pension accou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