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英團

日前,廣東省高級人民法院對外發布了一批破產審判典型案例。其中,“王某慧、肖某翠個人債務清理案”是廣東全省首例“個人債務清理”案件。因經營不善,王某慧、肖某翠夫婦的東莞市安普化工有限公司倒閉。夫婦兩人因擔保欠下了東莞銀行、平安銀行、建設銀行3家金融機構近600萬元債務。兩人名下有自住房產一處,已抵押給建設銀行。肖某翠每月工資收入約8000元,工資卡已被法院凍結。兩人還有老人要贍養,兩個孩子在讀書需要撫養。法院在執行中,兩人按執行傳票規定到庭如實申報財產,并積極配合處置名下房產。鑒于兩人的誠信表現,東莞第一法院將其列入首批個人債務集中清理試點。
欠債還錢,但總有一些自然人或者個體經營者因營商環境或者突發事故而資不抵債或者破產。倘若一味地要求清償債務,既不現實也不利于債務人積極履行義務。所謂“個人破產”,就是自然人在其個人資產無法償還全部債務且跟債主無法和解的情況下,有權向法院申請破產,并按照法律程序清償債務的過程。從立法及司法實踐看,在個人破產期間內,破產清算機構不僅會對債務人嚴格監控,所有財產都要報備,破產人還只能保持最低生活標準,不得進行奢侈消費和商業行為。在破產保護期間,個人還應該盡其所能償還債務。正常情況下,法院也會對應償債務進行一定的減免處理。就我國“建立個人破產制度及個人財產登記申報制度”及“建立人格破產和復權制度”來看,廣東省首例“個人破產案”公布,意味著個人破產制度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有望推動更高位階的司法保障,對個人破產制度全國范圍內推廣及個人破產立法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個人破產制度,給予“誠實但不幸”甚至“誠實但不慎”的債務人獲得經濟上“重新開始”的法律保障。自2019年起,最高人民法院、國家發改委相繼提出“研究建立個人破產制度……明確自然人因擔保等原因而承擔與生產經營活動相關的負債可依法合理免責。并逐步推進建立自然人符合條件的消費負債可依法合理免責,最終建立全面的個人破產制度。”一方面,個人破產制度保護的是善意的債務人,而不是惡意的債務人。倘若債權人或債務人提出破產申請后,存在欺騙性轉移財產或者向某個債權人優惠償付等惡意規避債務行為,即使被宣布破產,經人民法院查證屬實后,仍然存在撤銷破產裁定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個人破產制度是保護,更是懲戒。香港藝人鐘鎮濤在破產期間,不僅賺來的收入被要求全部上交,生活上也受到了嚴格的限制:每月住宿4000~8000港元、飲食2000~3000港元。作為一個靠形象和顏值生存的藝人,他每月的服裝和理發的費用被控制500~800港元。鮮活的案例表明,申請破產個人的工作、生活、社交和婚姻等都會受到諸多不利影響,所以申請個人破產是非常無奈的選擇。
個人破產作為概括性清償債務的法律制度,并不絕對賦予債務人全部債務免責的權利,而是平衡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法律關系。對于債權人而言,降低了對同一債務人重復催收而導致的時間和執行成本,有利于保護債權人利益。同時,通過個人破產制度,避免“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被貼上“老賴”的標簽。在“王某慧、肖某翠個人債務清理案”中,夫妻倆首先按執行傳票規定到庭如實申報財產,并積極配合處置名下房產。其次,扣除處置費用并預留部分租房費用后,建設銀行的34萬余元抵押債權已得到全部清償,東莞銀行、平安銀行債務也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賠償。第三,試點破產人王某慧夫婦“每月保留生活費用3000元,剩余收入用于債務償還”,屬于“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同時,債權人會議通過的債務重整方案也為債務人保留必要的生活費及贍養老人、供給孩子讀書的費用,充分體現了制度的人文關懷,使得“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可以在保證基本生活的前提下重新參與到生產經營活動中。出于對國有資產流失的保護,王某慧夫婦同意,“10年期滿,不自動免除王某慧夫婦債務。”
建立個人破產制度最重要的意義不在于制度本身,而在于制度所構建的個人債權債務的責任意識。即,在于督促債務人積極的履行責任和義務。所以,如果債務人有欺詐債權人或其他濫用破產程序的行為,不僅債權人可以申請恢復執行,即要求債務人按照原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債務金額進行償還,司法機關還將依法追究債務人相應的法律責任。當然,人格破產的消極后果不能無限制地延續下去,而必須有一個終結的時間。也就是說,不僅應當全面建立個人破產制度,還應研究并建立個人破產復權制度。筆者認為,人格破產與復權制度是緊密相關的兩項制度,個人破產立法對此應二者兼顧,相互協調。其中,臺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執行程序轉個人債務清理程序審理規定(暫行)》就規定了與失權、復權制度相關的債務人的宣誓和行為保全制度。從司法及立法實踐看,破產復權的前提是,破產人已清償了全部剩余債務,或者被依法免除全部債務,并且不存在信用瑕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