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瀅
作為現代舞的首席,他有標致的
臉型和標準的身板兒。著一襲白衣
風流倜儻,風中的枝椏,人間的流水
都順著他
那枝椏有溫婉的節律,那流水有
相應的出口,對于美的事物
人們都過于挑剔
猶如鑒別一件瓷器
妖嬈的連理枝,捉狹的眼波
令坐在下面的人,心兒狂跳不己
可他們并不能產生愛情
余音收尾的剎那
一切都戛然而止。一個提線木偶
和那么多美人兒演對手戲
眼底的寂寞,依然如此深重
他早己習慣了
伸出空蕩蕩的雙手,摟住虛無
旋轉,騰挪。揉碎,重塑
飄逸在世界的舞臺上
他的江山,美人
鏡中花水中月
你看到的是一個徒有虛名的“花花公子”
在人間虛晃的身影
一尊雕塑
對于一尊雕塑來說,廣場就是
他的家
風摧可以忍受,雨淋相當于沖涼
那些散落在頭頂的鳥糞
狗子在腿腳上留下的尿漬
都無傷大雅
擊垮他的是有人以喜歡的名義
反復撫摸
他深邃的眼晴,高挺的鼻子
性感的嘴巴,發達的胸肌
更有人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欲念
把他的隱私摸得锃亮
令他羞憤難當
一個忍辱負重的雕塑,無法陳述
自已的遭際
只有午夜的月亮像一位母親
從天庭走下來
給他披一件遮羞的薄紗
天然的印泥
一條土路,就是一個展開的收藏夾
下過雨的土路,是天然的印泥
上面蓋著或輕或重的戳
有人的,牛羊的,小鳥的
獨輪的,四輪的
你可以從中辨識行走者的心情
一個人擁著另一個人的趔趄
一個醉酒者扭出的飄逸曲線
一個急剎車,一個魂魄游離者
的心驚膽戰
那密密麻麻的證詞
如天機不可泄漏
泥土路變成水泥路后,證詞消失
仿佛一位失憶的老人
只剩下一條灰白的直線
不斷增殖的陸路,水路
航線。就像抱著一部手機走天下
的現代人,語音代替了情感
人記不得走了多少路,路也記不得
走過多少人
攜刻在人腦海里的仍是最初
走過的路,路記憶深刻的
仍是最初闖入的那個人
樵夫,詩人,或隱士
我聽見時間在走動
世界奔騰不息
耳邊仍有時間在薄刃上
發出的脆響
有只鳥呱地一聲彈向遠方
你的耳朵仍在操心它的落腳之地
不遠處機器的轟鳴持續不斷
戴著頭盔的工人臉上寫滿麻木
一座城在他們的手中不斷被翻新
飛機在云中穿梭
地上的人抬頭望一眼
如同看一只事不關己的鳥
你看不見樹葉晃動
秒針分割萬物
夕陽的刃在一點點地剝離塵世
例行公事般把它們扔進黑夜的筐
時間是一盞接一盞熄滅的燈
它躡手躡腳,生怕驚擾了誰
走過你時,在額頭上留下輕輕一吻
這時間的刻痕
常令你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