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廣寧

現年63歲的趙治海是中國知名谷子研究專家,其培育出的“張雜谷”系列曾填補世界空白,他也因此被譽為“雜交谷子之父”,業界有“南有袁隆平,北有趙治海”之稱。
谷子,古稱稷,又稱粟。對于中國人,尤其是黃河以北的廣大人民來說谷子都不陌生,作為一種有著悠久歷史的糧食作物,谷子可以說早已經浸入了中華民族的基因中:谷子的種植歷史由來已久,在半坡遺址的考古中,考古人員就發現新石器時代,我們的先人就已經開始種植谷子,并用谷子碾制小米食用。
谷子是平凡的,但谷子又是偉大的,從遠古的人類社會,到如今的中華民族,作為五谷之首,谷子以其重要口糧的位置,在時代發展中占據著不可小覷的分量,也正因為如此,古代帝王往往把天下稱為江山社稷,而這其中的稷指的就是谷。除了古代,在近代谷子同樣也占據著重要的作用,抗日戰爭時期偉大的中國共產黨就是靠“小米加步槍”領導著人民軍隊戰勝了敵寇。
然而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產量較高的雜交玉米等作物不斷培育出來,曾經輝煌的谷子逐漸的落寞起來:谷子產量低,農民逐漸淘汰放棄了谷子的種植。
“脫貧摘帽不是終點,希望通過谷子種植幫助貧困地區農民增收,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助力鄉村振興。”見到趙治海的時候他剛剛從海南回來,作為全國人大代表,他正在修改一份《關于支持谷子飼用轉化助力國家糧食安全的建議》的提案,采訪的話題自然從谷子開始。
趙治海說在小時候做夢也沒想到會與谷子結緣,上中學期間,趙治海酷愛數學和化學科目,在那個時代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時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是時代潮流,所以高中畢業后他就回鄉當了地地道道的農民。“那時候,我晚上12點去山里拉石頭,第二天下午4點回家。”除了拉石頭,趙治海還挖過地道,鋤過地,趕過牛車、馬車。三年的磨煉使他的皮膚變得黝黑。1977年12月,恢復高考讓趙治海看見了希望。“為了能去補習,我總是擠出時間,放下馬鞭,偷著聽課。”經歷了短短20多天的補習后,趙治海考上了河北農業大學農學系。
真正接觸到谷子是在大四實習時,趙治海做了一個對今后研究重要的實驗——谷子光(溫)反應試驗,應證了谷子在8小時誘導幼穗分化效果最好,當時,這個試驗受到了省農科院指導老師的高度評價。憑著他的學習成績和這份名氣,本來可以在大城市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可是畢業典禮上,在一片唏噓聲中,趙治海提出用自己的知識為家鄉張家口做點事的請求。1982年,大學畢業后趙治海就趕到了張家口壩下農科所報到,從此也注定了要做一株特殊的谷子。
谷子不育系的培育、解決繁殖方法和高產雜交種選育是個世界性的難題。從上世紀60年代起,國家、省、市30多家科研單位就開始攻關雜交谷子,但由于難度太大都先后放棄了。1982年的時候,張家口市種植谷子面積近二百萬畝,畝產不足140公斤,一些山區、半山區以種谷為生的農民掙扎在貧困線上,急需高產新品種問世,而在當時全國谷子的研究形勢卻不容樂觀。谷子研究最難的是谷子雜種優勢利用研究,也就是谷子不育系的培育及解決繁殖方法和高產雜交種的選育。“前人受挫的原因是沒有按照谷子物種的特性,而是套用水稻、高粱的模式去研究,必然不成。”剛走出大學校門沒多久的趙治海憑著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對谷子研究提出了質疑。
沒有成功的經驗,頂著人們不惑的眼神,要探索出一條新路,趙治海掂量得出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谷子光(溫)敏不育是從來沒有的不育材料,雖然這種不育材料在各種作物上相繼發現,但大多數是偶然發現的,很珍貴,無規律可循。到哪里去找,能否找到是個未知數。谷子的雜交,首先要解決谷子光(溫)敏不育,而這個前提是要找到谷子的不育材料,為了找到谷子的不育材料,趙治海幾乎天天把自己關在實驗棚里。“只要他在單位,谷子研究室的燈在12點以前就沒滅過,有時是通宵達旦;他要是不在單位,肯定就在試驗田里窩著。在農戶家、瓜棚里,他一住就是半個月……”對此,同在一個單位的妻子楊少青最有體會。1983年5月1日是趙治海夫妻二人人生中最為重要的一個時刻,因為這一天他們將攜手共渡人生風雨,雙方老人欣喜地給他們忙活著婚禮,新娘楊少青滿懷著憧憬與希望等待著自己的夫婿,可是,此時的趙治海為了把握好播種最佳時期,還在赤城縣的試驗地里忙碌著谷子制種試驗,不得不把婚期改到直到5月3日。接下來,妻子懷孕,他在試驗,孩子生病,他在試驗……“一次兩次指望不上還能說過去,三次四次還有擔待,八次十次次次指望不上,我也就習慣了。”
為了得到谷子光(溫)敏不育材料,他需要觀察幾十萬株谷穗,20畝的試驗田要走兩三遍,這一走就得20多天……整整5年,經過數以萬計的試驗,失敗、失敗、再失敗,最終結果出來了:以不同地理來源的谷子雜交,從其后代中可以分離選育出新的光(溫)敏不育材料,為創造光溫敏不育提供了一條切實可行的經驗。“那是我這么多年來最激動的一次,那一夜,我沒有合眼,可就僅僅一夜……”
功夫不負有心人。上蒼或許在考驗趙治海的耐心,在經歷了一次次的失敗之后。1994年,谷子光(溫)敏型雄性不育系“821”選育研制成功,這注定成為了一株改變世界的谷子,這一株雄性不育系谷子是我國谷子研究上的重大突破,填補了谷子光敏不育系研究的空白,在谷子雜種優勢研究上達到國際領先水平。那一刻,趙治海流下了激動的眼淚。1997年,谷子光(溫)敏核不育育性轉換機理研究,經原河北省科委組織專家鑒定,本項研究闡明了谷子光(溫)敏不育與谷子生產有關的重要的遺傳與生理現象和規律,具有重要的理論研究意義和較高的學術價值,為實踐中更大范圍應用光(溫)敏雄性不育開展植物雜種優勢利用開啟了方便之門,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2000年,河北省審定了“張雜谷1號”谷子雜交種,它比一般常規種增產30%以上,最高畝產突破600公斤,這也是世界上第一個審定的谷子雜交種,填補了雜交谷子的世界空白;2001年,創造谷子光(溫)敏不育技術與規律,河北省科技廳組織專家進行鑒定:本項研究為創造谷子光(溫)敏不育提供了具體的技術與方法,既適合于谷子,也可被其它作物所借鑒,達到國際領先水平。2004年,谷子抗除草劑雜交種“張雜谷2號”選育,通過專家鑒定,不僅解決了谷子高產問題,也解決了長期以來谷子人工除草這一世界性難題,處于國際領先水平……而這些科研成果的背后,是可觀的經濟效益。不完全統計,迄今“張雜谷”取得科研成果17項,其中,5項成果達到國際領先水平,派生出系列新品種15個,創造了畝產810公斤的世界谷子高產紀錄。
目前,雜交谷子在全國14個省區已累計推廣2000萬畝,實現節水20億立方米、增產糧食20億公斤、增加飼草200萬噸。不僅如此,早在2008年,埃塞俄比亞農業部與張家口市農科院簽訂了試種張雜谷的合作協議。當年張雜谷在埃塞俄比亞試種成功,畝產量300公斤左右,而當地作物苔麩畝產量只有50-100公斤。這引起聯合國糧農組織的高度關注,隨后,該組織與我國農業部聯系,專程到張家口市考察“張雜谷”。該組織認為“張雜谷”的種植與推廣將會大大改善世界缺糧國家糧食生產狀況,尤其能有效解決非洲人民的吃飯問題。2009年,前聯合國糧農組織總干事雅克·迪烏夫專程到張家口考察雜交谷子,當場表示要將“張雜谷”雜交谷子作為中國政府與糧農組織“南南合作”的核心項目在全球推廣,并建議成立“國際雜交谷子培訓中心”。
在一次脫貧研討會上,有關專家曾這樣評價:趙治海雜交谷子的研究在于它的實用效果,貧困山區的農民一人種兩畝雜交谷子,畝產一千多斤,收入3000多元,就可以達到國家脫貧指標。
為防止谷賤傷農,讓農民種植谷子有穩定收入,趙治海不但支持有關企業搞起了小米釀醋,小米釀酒,還著力扶持企業走品牌化發展。“另外,我們現在選育出了‘張雜谷’牧草,這個牧草不僅耐貧瘠,抗干旱,既能保障節水綠色發展,又能因地制宜,降本增效,是從根本上拉動我國牧草種植業,是構建諸如西北區畜牧業生產安全壁壘的有力抓手。”說到今后的方向,趙治海邊修改提案邊介紹。
谷子是平凡的,它如身邊的陽光雨露,司空見慣;谷子卻又是偉大的,它不需要土地的肥沃和水肥的嚴苛,在瘠薄的土地上就能釀造著樸實,滋養著數千載的華夏民族。趙治海一如這平凡而偉大的谷子。
為了爭取更多的研究時間,趙治海像候鳥一樣每年冬天都要從寒冷的張家口遷徙到溫暖的海南島。從1984年到現在,他每年冬季都是在海南度過……說到這些,趙治海總感覺有些自責,他覺得辜負親人的事情太多了:他7歲喪母,但和弟弟卻沒有挨過一次餓,沒有受過一次凍,姥姥、奶奶對他們的呵護,讓他們始終沒有感覺得因為缺少母愛而感到孤獨,可兩位老人去世時他卻因為工作沒有趕回家陪伴老人最后一程;拉扯自己和弟弟長大的父親去世時,他依然在實驗基地忙碌……妻子已經和他相依相伴了20多年,家里的事從來沒有拖累過他,就因為他忙,妻子做一個手術時,沒去大醫院,就近做的手術,結果留下了后遺癥……
“他心里永遠裝著工作和別人,唯獨沒有自己。”每一個熟識趙治海的人都會這樣評價他。“老趙沒一點架子,來了不是下地干活,就是挨家指導。到了谷子授粉的關鍵時期,我們一打電話,他準來。”谷子試驗基地的農民們這樣說:“他沒有架子,不管年輕的時候,還是現在出了名,就是我們身邊的一個老大哥。”張家口下花園一個谷子試驗基地的農民這樣評價趙治海。
關于谷子種植,趙治海展望說,目前以張雜谷十三號為首的谷子使用品質特別好,產量也非常高,今后如果谷子在中國能夠發展到2億畝,每畝增收200斤,就可以增產400億斤糧食和400億斤谷草。谷子不只可以當原糧出售,作為企業深加工的原料,谷草還可以為畜牧業提供優質飼草,農民可以獲得“雙份”收益。“這樣就可以發展產業鏈,搞谷子深加工、養殖等,發展循環經濟,為國家的糧食安全提供保障的同時,還能為農民、企業增加收入,為鄉村振興做貢獻。”趙治海憧憬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