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螺少年的到來
“曉晗,生日快樂!”爸爸笑瞇瞇地把曉晗拉到身邊,媽媽伸出手,遞給她一個打著蝴蝶結的盒子。
2080年7月16日,鄭曉晗11歲的生日,爸媽與她一起吹滅了生日蠟燭,其樂融融地分享完蛋糕,現在是拆禮物環節。
爸爸媽媽送的禮物小小的,是什么呢?曉晗很好奇。她打開盒子,看到紫色的天鵝絨襯布中,躺著一個比手掌還小的金屬田螺。圓圓的田螺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質制成的,雖然閃爍著銀白色的冷光,但握在手中,竟有一種淡淡的暖意。
“這田螺真好看!”鄭曉晗贊嘆不已。
“這個田螺可不簡單哦,在我展示它的功能之前,先給你講個故事吧!”爸爸故作嚴肅地咳嗽了幾聲,說,“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勤勞的小伙子,他沒有什么親人,自己一個人住,只有一個撿到的田螺和他做伴兒。他每天早出晚歸,十分辛苦,沒時間干家務,家里始終亂糟糟的。”
“就跟曉晗的房間一樣亂……”媽媽插嘴。
“媽,你別插嘴!”曉晗表示抗議。
爸爸笑著繼續說:“有一天傍晚,小伙子回到家,發現飯桌上擺著熱乎乎的飯菜,臟衣服也都洗干凈晾在了院子里,小屋里更是一塵不染。小伙子很奇怪,是誰幫他干的家務?難道是好心的鄰居嗎?小伙子也沒多想,吃完晚飯倒頭就睡,第二天繼續上工。一連幾天,都有人偷偷幫他干家務。”
鄭曉晗其實聽過這個故事,不就是家喻戶曉的《田螺姑娘》嗎?但她不想破壞爸爸的興致,裝作認真在聽的樣子。
“后來有一天,小伙子特意請了假,他假裝出門工作,但出門不遠,就悄悄折返回家,暗中觀察是誰幫他干家務。最后他發現,自己養在水缸里的田螺,竟然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姑娘,這個姑娘幫他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后來,我們就把勤勞操持家務的好女孩稱為田螺姑娘了!”
“爸,您是在激勵我向田螺姑娘看齊,所以送了我一個田螺嗎?”鄭曉晗撇撇嘴,嬌嗔地問。
“我們不指望你成為田螺姑娘,不過我們找了一個田螺少年來幫助你。”媽媽再次插話,她接過田螺,觸動了上面的開關。只見田螺忽然劇烈地抖動起來!如瀑光芒由其中涌出,點點金輝中,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孩漸漸顯現在鄭曉晗面前。
男孩的眼睛直視前方,五官線條分明,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但有別于其他十幾歲的少年,這個男孩毫無生氣,面無表情,簡直不像個活物。
通過爸媽的介紹,鄭曉晗知道,這男孩確實不是活物,他是M科技公司的最新產品。
M科技公司以《田螺姑娘》為賣點,推出了新一代仿生家務機器人。這種機器人“住”在金屬田螺中,使用者可以隨時喚他現身。說明書中介紹:這款機器人熟悉各種家務,炒菜、洗衣、打掃衛生等,樣樣擅長。
“所以,11歲的生日禮物,你們送我一個機器人保姆?”鄭曉晗苦笑,“我有那么邋遢嗎?”曉晗嘆了一口氣,她知道爸媽是好心,平時他們工作忙,無暇顧及她。家里有個機器人干家務,大家都輕松,還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相處。
生日禮物好像沒有讓自己多驚喜,鄭曉晗頓覺掃興。為了轉移心中的沮喪,她伸手碰觸機器人。
機器人的肌膚軟軟的,似乎還帶著一絲溫度,鄭曉晗靈機一動,說:“你藏在小小的田螺里,田螺就是你的小宇宙,那么,你就叫田慶宇吧。”
田螺少年進化史
田慶宇估計是這個世界上最無能的機器人了——衣服永遠擰不干,掃地越掃灰越多,燒菜從來是煳的。
還不到一個星期,鄭曉晗和爸媽就放棄了讓田慶宇干家務的想法。鄭曉晗的爸爸聯系了M科技公司,M科技公司的客服態度極好。客服解釋:“因為是第一批次的產品,難免存在瑕疵,如今我們的產品已經研發到了第二代,功能升級,可以給您退換哦。”接著,客服發過來一連串復雜的申請鏈接。
鄭曉晗的爸爸工作忙,沒有時間進行復雜的退換申請,再者,田慶宇本來就是試用型的便宜貨,也沒花多少錢,于是他很快就把退換這事兒拋諸腦后了。
只有鄭曉晗偶爾會把田慶宇從田螺里呼叫出來,她想,一個人的時候,有個人做伴兒也是好的,哪怕是個機器人。
田慶宇就像剛剛誕生的嬰兒,雖然系統中存有家務運行的各種程序,但他并沒有真正認識這個世界。鄭曉晗把田慶宇當成了真正的朋友,會耐心地教他:炒西蘭花要加香油才好吃;海水倒映著天空,所以是藍色的;人與人見面,即使心中不情愿,也要保持禮貌微笑……
漸漸地,鄭曉晗發現,田慶宇進步神速。他家務干得越來越熟練,待人接物有模有樣,他尤其喜歡學習科學文化知識。閑暇時,他會以極快的速度看家中的各種藏書,文學、物理、化學、政治、哲學……短短一個學期,田慶宇已經能夠輕松輔導鄭曉晗完成各科作業了。
可是,這個少年始終面無表情,他連微笑都不會,畢竟,他只是個機器人。
時間過得飛快,鄭曉晗轉眼就要上初中了,她將第一次離開父母,到外地上學。爸媽協商后,決定讓田慶宇陪讀,畢竟在這個時代,機器人上學并非新鮮事。
開學第一天,鄭曉晗帶著田慶宇,怯怯地走進新校園。
“這是我表哥。”鄭曉晗主動向同學們介紹田慶宇,不知道為什么,她不希望大家知道田慶宇是個機器人。
田慶宇坐在靠墻的位置,他一聲不吭,面無表情。鄭曉晗怕他被人欺負,向老師申請,成為他的同桌。她對田慶宇說:“慶宇,你是第一天上學,別害怕,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我。”
“好的。”田慶宇說。
講臺上,老師的全息影像開始播放。這個時代,老師們大多通過全息影像上課。
成長意味著離開
上學后的田慶宇,不僅細心周到地照顧鄭曉晗,還顯露出非同一般的學習天賦。他擁有過目不忘、融會貫通的學習能力,成績穩居全年級第一。很快,他引起了校方的關注。
有一天,校長把田慶宇叫到了辦公室。鄭曉晗偷偷跟了去,躲在辦公室外面偷聽。
“田慶宇同學,最近M科技公司和我們學校合作了一個科研項目,需要學生參與,我們向M科技公司推薦了你。這個項目主要圍繞新型機器人的研發展開,對升學及個人成長都很有幫助,你愿意參加嗎?”
根據田慶宇的程序設定,他不能拒絕任何人類的正當請求。他點點頭,表示同意。
門外,聽到他們對話的鄭曉晗覺得這個世界真荒誕,讓機器人研究機器人。
接下來的日子里,田慶宇變得很忙碌,在項目結束之前,他需要待在研究中心。鄭曉晗很少有機會見到他。作為田慶宇的主人,雖然她可以行使特權讓田慶宇陪自己,但她記得老師說過,這個項目“對個人成長有幫助”,她斟酌了一下,覺得應該給田慶宇更廣闊的空間。
后來,應M科技公司的邀請,田慶宇離開了學校,去到M科技公司,這一去就是半年。
在M科技公司的機器人研究中心,田慶宇被原先的研發者發現了真實身份——畢竟每一個型號的“田螺家務型機器人”都登記在冊,而田慶宇的外表又極具辨識度。田慶宇的研發者贊嘆:田慶宇不同于其他同批次的機器人,他具有更深層次的思考分析能力。
“不用輸入任何代碼與程序,這個機器人僅僅靠著音頻與視頻訊號就能自主學習,他還會模仿人類在日常生活中的言行舉止。太神奇了!他還只是第一代機器人啊!”
M科技公司打算出高價,從鄭曉晗的爸媽手中回收田慶宇。
聽到這個消息,鄭曉晗的眼淚差點兒讓枕頭都漂了起來。爸媽不理解,不過是個機器人而已,有什么值得傷心的,他們可以買更智能化的機器人給她啊。
沒有人能理解鄭曉晗,她在心里已經把田慶宇當作好朋友了。
鄭曉晗的枕頭下,壓著田慶宇空空的田螺殼,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和這個田螺殼一樣,變得空蕩蕩的。
今后請多多指教
春去秋來,窗外的花開了又謝,芭蕉綠了又黃。
鄭曉晗經常趴在窗臺上發呆,她還是忘不了田慶宇。她的書桌上,始終放著一枚田螺殼。
“鄭曉晗!”有一天,正在做作業的鄭曉晗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書桌劇烈抖動起來,如瀑光芒由田螺中涌出,點點金輝里顯現出一個少年身影——是田慶宇。他還是初見時的模樣,眼睛直視前方,五官線條分明,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沒等鄭曉晗說話,田慶宇先開口了。他告訴鄭曉晗,這一年多,他與研究人員一起對自己的數據進行了分析研究。研究越深入,越證實了一點:他和普通機器人唯一的不同,就是遇上了鄭曉晗,有了情感,所以才開發出了更多功能。
“你有情感?”鄭曉晗感到很詫異。
“是的,情感具有比科技更神奇的魔力。”田慶宇依舊面無表情。突然,他話鋒一轉,說道:“我想念你,我的朋友。”
鄭曉晗仰起頭,鼻子酸酸的,眼眶有些泛紅,她一時不敢相信田慶宇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反復練習了你教我的技巧,不知道算不算成功。”田慶宇說完,薄薄的嘴唇兩端微微上翹,嘗試露出他生命中的第一個微笑。
“你這算什么笑啊!”鄭曉晗忍不住笑起來,她的眼角,笑著笑著,流下一滴眼淚,“看來你還有很多東西要學。”
“是的。”田慶宇點點頭,“今后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