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說話的向日葵

1

“好渴呀！”

窗外好像傳來什么聲音，正在做數(shù)學(xué)題的阿健伸頭往窗外看了看，發(fā)現(xiàn)一個人也沒有。他剛提筆在草稿紙上列了個算式，那個聲音又出現(xiàn)了，而且變得更響亮、更清楚了。

“好渴呀，我快要渴死了。”

“誰呀？”阿健索性丟下筆走出去。他房間的窗戶正對著一小片空地，空地上長著亂七八糟的雜草和一株不知名的植物。雜草和那株植物被正午的太陽曬得蔫頭耷腦。

“沒人呀……”阿健摸摸自己的耳朵，正準備回去。

聲音第三次響起來：“給點兒水喝吧，我就快渴死了。”

這下阿健聽清楚了，他驚訝地看向聲音的來源——那株細細的植物。

“對啦，就是我！”植物見阿健注意到了自己，把莖葉搖得無比歡快，“麻煩給點兒水吧。”

阿健跑回廚房，接了一大盆自來水，澆在了植物的根部，然后他用手比了比植物的高度，好奇地問：“喂，你長這么高，到底是花還是樹啊？”

“真笨，這都看不出來嗎？”植物喝飽了水，聲音也變得中氣十足，“我是向日葵啊！”

“向日葵？”阿健懷疑地看著它光禿禿的頂部，搖搖頭說，“不可能啊，你跟畫上的向日葵長得一點兒也不像。”

可能這句話刺傷了向日葵敏感的自尊心，向日葵氣得微微抖動：“那是因為我還沒開花呢！”它嘟囔著，“天氣實在太熱了，我渴得要命，哪有力氣開花啊。”

“阿健，你怎么跑到外面去了？”媽媽在屋里嚷嚷起來，“快進來！摔跤了怎么辦？”

阿健嘆了一口氣，大人們總是這樣，好像自己是玻璃做的，一不小心就會摔碎，整天擔心個沒完。他悶悶不樂地回到自己的房間，漫不經(jīng)心地用筆尖在草稿紙上戳著。

“阿健——”微風送來向日葵撒嬌的聲音，“謝謝你，你每天幫我澆水好不好？我一定會開出很漂亮的花的。”

2

和同齡的男孩子相比，阿健的課余生活有些單調(diào)。他從不跟其他同學(xué)一起踢足球或者打籃球，每天放學(xué)，爸爸的車會準時來校門口接他回家。

不過最近阿健除了上學(xué)，還多了個任務(wù)，就是幫向日葵澆水。要是哪一天他不小心忘記了，向日葵就會在他寫作業(yè)的時候，在窗外嘰嘰咕咕半天，真是株嬌氣的向日葵。

這天阿健澆完水，用手比了比向日葵，開心地說：“小葵，你長得真快啊，都要跟我差不多高了。”

“小葵”是阿健給向日葵起的名字。阿健已經(jīng)給小葵澆了半個月的水，這半個月里，小葵不僅長高變壯了，原本光禿禿的頂端還長出了一個小小的星形花蕾。可不知為什么，今天的小葵心情似乎不太好，無論阿健怎么喚它，它都垂著頭一聲不吭。

阿健坐在窗前翻了一會兒英語書，忍不住又悄悄喊了聲：“小葵，你睡著了嗎？”小葵依舊沉默。

“你再不理我，我就不給你澆水了！”阿健賭氣般地把窗戶關(guān)了起來。

他心情不好，連背課文都覺得格外煩躁，偏偏不遠處又傳來除草機“嗡嗡”的聲音，吵得他用手指塞住了耳朵。

除草機的聲音越來越近，小區(qū)里負責打掃衛(wèi)生的王伯伯推著除草機，正慢慢地往阿健家這邊走來。

阿健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他沖出去，站在向日葵跟前說：“王伯伯，可不可以不要修剪我家前面的這片草坪？”

3

“是阿健啊，嚇我一跳。”王伯伯停下除草機，邊擦汗邊說，“小區(qū)里有規(guī)定，草坪每個月要修剪一次。”

阿健張開雙臂，固執(zhí)地說：“我不管，我家這片不能修剪。”

“這孩子，別耽誤王伯伯的工作……”媽媽聽見動靜，出來拉住阿健，可阿健的腳仿佛生了根一般一動不動。

“您看這……”王伯伯看著阿健的媽媽，為難地說。

媽媽有些生氣了，口氣也嚴厲起來：“阿健，快回去做你的作業(yè)，不許胡鬧！”

“作業(yè)！對了！”阿健靈機一動，往旁邊讓了一步，露出身后的向日葵，“王伯伯，這是我們老師布置的作業(yè)，讓我們每天寫觀察向日葵成長的日記。”

“哦，原來是這樣啊。”王伯伯理解地點點頭，“那我就留下這棵向日葵吧！”

王伯伯推著除草機，又“嗡嗡”地走遠了。

阿健總算松了一口氣，他伸手摸了摸向日葵小小的花蕾，輕聲說：“你啊，差點兒小命就沒啦，還是不肯跟我說話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阿健期待的表情漸漸變得黯然。他轉(zhuǎn)身打算回自己的房間，這時，小葵怯怯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阿健，謝謝你……”

“哼，我還以為你永遠不理我了呢？”阿健裝作生氣的樣子。

“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是風叔叔……”小葵的語氣似乎有些煩惱，“是風叔叔讓我別跟人類說話的。”

在小葵很小的時候，嗯，就是它還是一粒葵花種子的時候，風叔叔吹呀吹，把它吹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它在土里睡了香甜的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長在了阿健家的窗前。風叔叔去過很多地方，他見多識廣，花花草草都很崇拜他。

阿健嘟囔著說：“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們?nèi)祟愑袝芯W(wǎng)絡(luò)，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問我啊。”

“但是——”小葵猶豫道，“風叔叔不讓我跟人類說話啊。”

阿健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突然理直氣壯起來：“我是小孩子啊，風叔叔有沒有不讓你跟小孩子說話呢？”

“對哦！”單純的小葵立馬接受了這個說法，興高采烈地說，“我可以跟你說話，哈哈。阿健，我想聽故事，我以前最喜歡聽風叔叔講故事了。”

“沒問題，我給你講故事！”阿健拍拍胸口說。

4

在阿健的照料下，小葵的花蕾已經(jīng)長得很大了，綠色葉子包裹著的金黃花瓣仿佛隨時都會綻開。

這天，才過了中午，小葵就眼巴巴地盼望阿健回來。前天阿健給她講了小美人魚的故事——在那湛藍的海水之下，小美人魚用自己的聲音換來一雙人類的腿。等她找到王子時，王子已經(jīng)不記得她了。最后小美人魚到底怎么樣了呢？小葵想啊想啊想，怎么也想不出故事的結(jié)局。

不知道為什么，太陽都快下山了，阿健還沒有回來。鄰居養(yǎng)在樓頂?shù)镍澴勇湓谙蛉湛呐赃叄吺崂沓岚蜻吢唤?jīng)心地說：“咕咕……阿健不會回來啦……咕咕。”

小葵搖了搖身體，反駁道：“你怎么知道？他答應(yīng)要給我講故事的。”

“聽麻雀們說的……咕咕……他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呢……咕咕。”鴿子可不在乎什么小美人魚的故事，拍拍翅膀一下子就飛走了。

“喂，回來呀，說清楚再走。”昏暗的天空中，哪里還有鴿子的影子。突然，小葵感到一陣清涼的風吹來，它愣了一下，大聲喊：“風叔叔，風叔叔，我有事情想問問您。”

阿健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胳膊和胸口被繃帶裹了一圈又一圈，房間里靜得似乎能聽見吊瓶里藥水一滴一滴落下的聲音。今天還沒給小葵澆水呢，他想，現(xiàn)在它一定又在嬌聲嬌氣地抱怨了。

今天在學(xué)校，阿健被走廊上嬉鬧奔跑的同學(xué)不小心撞了一下，對普通男孩子來說，這并不算什么，但是阿健生來便得了一種罕見的病，他的骨頭比普通人要脆弱很多。那一撞，導(dǎo)致他全身好幾處骨折。

正因為他和其他男孩子不同，爸爸媽媽才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禁止他參加任何體育活動，生怕他一摔跤，就像玻璃娃娃般摔碎了。從小到大，他都只能安靜地坐在一邊，羨慕地看著別的男孩子跑跑跳跳。

小葵的出現(xiàn)，仿佛一道陽光照進了阿健平淡無奇的生活，小葵是他唯一的朋友。

“阿健，阿健……”阿健睡得迷迷糊糊時，聽到小葵輕輕呼喚的聲音，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可那個聲音一直在叫，還伴隨著“篤篤篤”敲窗戶的聲音。

“阿健，你在里面嗎？我是小葵啊。”

“小葵？”阿健睜開眼，轉(zhuǎn)頭看見小葵，驚喜地問，“你是怎么來的？”

5

見阿健看到自己，小葵開心地說：“阿健，我終于開花啦，很漂亮很漂亮的花哦，你先閉上眼睛，我數(shù)到三再睜開。”

“一、二、三，睜開眼睛吧！”出現(xiàn)在阿健面前的，是一個編著金黃色辮子、穿著金黃色裙子的小姑娘。

要不是骨折動不了，阿健一定會驚訝得從床上蹦起來。阿健興奮地問：“你是小葵？”

小姑娘眨了眨金黃色的眼睫毛，噘著嘴說：“對呀，估計全世界的植物學(xué)家都不知道，向日葵不僅會說話，開花后還會變成金黃色的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阿健好奇地問。

小葵喝了一杯水，舔舔嘴說：“鴿子說你住院了，我就問風叔叔醫(yī)院在哪里，這個城市里發(fā)生的事情風叔叔都知道。”

“你會……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嗎？”還好病房里只有阿健一個人，要是爸爸媽媽在，真不知道怎么解釋這個“從天而降”的小姑娘。

“當然不會。”小葵笑嘻嘻地說，“天亮之前我要趕回家，變回一棵向日葵，不然我就活不成了。”

阿健還想問些什么，小葵擺擺手說：“現(xiàn)在不說這些事啦，你還是快告訴我小美人魚最后怎么樣了吧。”

阿健哭笑不得，原來小葵大老遠跑來，心里惦記的是小美人魚的故事。

當阿健講到小美人魚縱身跳進海里，化為雪白的泡沫時，小葵大大的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嘴里嗚咽道：“小美人魚也太可憐了，嗚嗚嗚——”

阿健只好轉(zhuǎn)移話題：“對了，小葵，你見過大海嗎？”剛說完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小葵一直長在自己家窗戶外面，怎么可能見過大海呢。

“其實我一直很想去海邊，聽說海邊的沙灘上能撿到很多貝殼，把貝殼放在耳邊能聽到海風的聲音。”阿健說完，一臉憧憬地望著窗外。

小葵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過來，趴在床邊認真地聽著。

“可是大海離我們這里很遠。”阿健苦笑了一下，“我這樣的身體，是不可能去那么遠的地方的，這大概只能是個永遠不能實現(xiàn)的夢了。”

“我可以去啊。”小葵信心十足地說，“我跑得很快很快的，等我看了大海，我回來跟你講大海的故事。”

“不行。”阿健立馬反對，“你要是在天亮之前趕不回來怎么辦？”

“我已經(jīng)決定要去了。”小葵眨了眨金黃色的眼睫毛，聲音甜甜地說，“海上那雪白的泡沫，就是小美人魚變的呀，我想去看看。”

阿健有點兒后悔給小葵講小美人魚的故事了，他擔心小葵遇到危險。

小葵跳起來，激動地說：“好啦，我會跟鴿子問清楚路再去的。我跑得很快很快的，不信你看——”

最后一個“看”字還回蕩在病房里，小葵已經(jīng)跑得無影無蹤了。

6

阿健一邊擔心小葵，一邊困得打瞌睡。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聲音把他叫醒。阿健醒來，只覺得大海的新鮮氣息撲面而來。

小葵看著阿健，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她的第一句話是：“阿健，大海真的很大啊……”

看到小葵回來，阿健終于放心了。

小葵興致勃勃地說起自己的見聞，她描述海風、潮水、海鷗的聲音，描述貝殼、魚、水母的模樣……在小葵的描述中，阿健仿佛親眼見到了夢想中的大海。

“哎呀，我忘了撿個貝殼回來給你聽聽海風的聲音了。”小葵遺憾地說。

小葵和阿健誰也沒有注意到，清晨的第一束陽光已經(jīng)透過云層，射向了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阿健反應(yīng)過來，急急叫道：“快回去，小葵快走！”

可是已經(jīng)晚了，太陽一點一點地升上天空，金色的光芒灑向大地，也灑在了拼命奔跑的小葵身上。

小葵漸漸雙腿發(fā)軟，腳慢慢地變成根，身體變成莖，最后恢復(fù)成向日葵的本來樣子，躺在醫(yī)院的門口。

“阿健，看媽媽給你帶了什么？”媽媽把手中的向日葵輕輕地插在床邊的花瓶里，“在醫(yī)院門口撿到的向日葵，跟你種的那棵還挺像的。”

“阿健，我一定會開出很漂亮的花的。”小葵清脆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阿健呆呆地看著向日葵金黃色的花盤，他悄悄用手抹掉眼角的淚水，輕輕地說：“嗯，小葵真的很漂亮啊……”

向日葵面朝窗外的太陽，在陽光下，就像一個金黃色的小姑娘。

阿健永遠會記得，那個給他帶來快樂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