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守則

1

“在這個世界上，做所有的事情都要遵守《公主守則》。”我從小就聽我的大胡子國王爸爸這么對我說。

說實話，我討厭《公主守則》，它繁瑣而且毫無意義，里面的內容散發著陳腐的爛泥味。

比如，《公主守則》上說，公主出門要穿長裙配白色的矮跟皮鞋;公主說話的聲音不能超過五十分貝;公主不能吃咸魚干，因為那樣會招來噴火龍;公主還必須吃番茄醬，因為這樣牙齒才會和噴火龍的牙齒一樣閃亮……雖然我把《公主守則》背得滾瓜爛熟，但是我卻不知道它有什么用。

國王爸爸說：“因為你是一個公主，所以要遵守《公主守則》，就像我是一個國王，就要遵守《國王守則》一樣。”

是的，國王爸爸不僅這樣說，他還嚴格要求自己這樣做。比如他的大胡子，剪的時候不能比7.5厘米長，也不能比7.5厘米短，哪怕是0.01厘米的差距也不行，所以至今，他已經辭退過三百三十六個理發師。

還比如，星期一，他一定要穿白襪子;星期二，他要戴一頂藍色的瓜皮帽;星期三，他給大臣們開完會，必須要去小河邊走路一萬步，不管刮風還是下雨，從來沒有改變過;星期四，他要三餐必須吃番茄醬，這天簡直就是我的噩夢，因為我很討厭番茄醬;而到了星期五，他要測量他的胡子長度……

2

“嗝——”

就在這時，一股充滿魚腥味的臭氣撲面而來，不用想也知道是閃電在打嗝。

“你怎么永遠都記不住飯后要刷牙呢？”我生氣地沖著窗外大吼一聲。

一顆碩大的噴火龍腦袋從窗戶上面露出來，不用看也知道，閃電正用尾巴勾住煙囪玩倒立呢。

閃電是一只噴火龍，確切地說，閃電是我的噴火龍，而關于我和閃電的故事也很簡單。

我記得那天是星期四，星期四要吃番茄醬，我抗拒極了，所以幾乎一天我都沒吃東西。晚上肚子餓，我躲在臥室偷吃魚干時，聽到窗外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敲窗聲。

我拉開窗簾，窗外是一張可憐兮兮的龍臉：“能給我一點兒魚干嗎？我已經五天沒吃飯了。”現在想想，我當時真不該發善心，因為從那之后，閃電不僅在我的臥室里“安營扎寨”，還吃光了我儲存的所有魚干。

3

《公主守則》第九十七條寫道，公主過了十六歲生日必須要認識一位王子。所以那天吃完早餐，國王爸爸說他們準備為我找一位王子的時候，我一點兒都不吃驚。

我說：“爸爸，找王子之前，是不是先要找一只噴火龍？”

“是的，親愛的孩子。”國王爸爸激動地說，“你終于學會遵守《公主守則》了！”

“那只噴火龍，會把我帶到它的山洞……”我繼續說。

“是的，接下來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好好待在山洞里，我一定會派最英勇的王子去救你。”國王爸爸激動地說。

我微笑地看著他，心里知道，到了我們分別的時候了。那天在國王爸爸的注視下，我收拾好行李，閃電已經在窗外等候多時了。

“那只噴火龍看上去脾氣不壞。”國王爸爸稱贊道，“他應該不會輕易發火。”

“是的，爸爸，他膽子很小。”我沒告訴爸爸，閃電是我收養的噴火龍，我知道他其實很擔心我。

我走過去擁抱了他，他的肚子又軟又大，那一刻，我真希望他不是個國王。

“再見，爸爸。”

“再見，我的小公主。”

下一刻，我騎上噴火龍沖上云霄，直到王宮變成一個小點，我的眼淚才流下來。

4

我和閃電飛行了一天一夜，他沒有把我帶去他的山洞，而是把我帶到了海邊的一個小鎮上。

我很喜歡海邊的這個小鎮，因為這里不僅到處都有新打上岸的大魚和曬好的魚干，更重要的是，這里沒有國王爸爸，沒有那讓人討厭的《公主守則》。

我和閃電租了一處面朝大海的房子，我們的新生活就此開始了。

每天清晨，我在海鷗的叫聲中醒來，推開窗戶，都會看到閃電在海面上練習高難度的飛行技巧。他把海鷗吞下去，然后又吐出來，嚇得海鷗呱呱亂叫。

等我洗漱完畢，我會喊著閃電一起去鮮魚市場，那里有全世界最新鮮的海魚。小鎮的人友好而善良，沒幾天我就和大家相熟了。

“一個公主，一只噴火龍。”他們總是這么說。

雖然我對他們說了很多次，不要叫我公主，但他們卻固執地說：“這個世界上除了公主，誰還會有一只噴火龍呢？故事里都是這么寫的。”

我告訴他們：“當然不是，《公主守則》第二百二十條寫道，這個世界上，除了公主，有的王子也會有一只噴火龍。”

人們笑呵呵地點點頭，但顯然他們不信，不過沒關系，因為鮮魚市場很快就出現了另一只噴火龍。

5

那是一只看上去比閃電小，卻比閃電還要呆萌的噴火龍，她系著一條花圍裙，這會兒正站在一個魚攤前吸吮著大拇指，一副可憐的模樣。

我看到閃電眼睛閃了一下，然后他就“吧嗒吧嗒”地跑了過去。

“你想吃魚嗎？”閃電很傻地問了一句。

系著花圍裙的噴火龍點點頭。

閃電利索地拎起一條大魚，遞給她。

那只噴火龍也不客氣，張開嘴一口就把鮮魚吞了下去。

“好吃吧？”閃電很自信地問。

那只噴火龍使勁地點點頭，剛要說話卻打了一個嗝。

“嗝——”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見一團火焰冒了出來，眨眼間的工夫，魚攤上的魚全都變成了烤魚。

系著花圍裙的噴火龍手足無措地看著我們，眼里含著淚水：“對不起， 我……”還沒說完，她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

噴火龍哭得傷心極了，正當我們不知如何安慰她的時候，從人群里擠進來一位王子。是的，一位王子，盡管他沒有戴王冠，但我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對不起。”王子漲紅了臉，“阿嗝，她總會忘記自己吃魚會打嗝，打嗝后又會噴火……”

小鎮上的人善良而友好，聽完解釋，他們原諒了王子和那只噴火龍。

王子滿臉歉意地擠出人群，我一回頭，發現閃電不見了。

6

阿嗝走在最前面，王子跟著阿嗝，閃電跟著王子，我只好跟著閃電。我們來到了一座大房子前，房子黑乎乎的，就像被火烤煳的魚一樣。

阿嗝一屁股坐在長木椅上，王子挨著阿嗝坐下，閃電挨著王子坐下，我挨著閃電坐下。長木椅在我們屁股下“咯吱咯吱”地響。

陽光明亮而不刺眼，藍色的大海就像倒扣的天空，海風拂過長木椅上的兩張龍臉和兩張人臉，時間突然變得慢悠悠的……

“我總是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我因為偷吃魚，燒壞了王子的房子！”阿嗝說。

“沒事，你又不是故意的。”王子溫柔地拍拍阿嗝的手。

“我也是，我偷吃了公主所有的魚干。”閃電癟著嘴說。

“你哪里是偷吃，你是明目張膽地吃。”我毫不客氣地瞪了閃電一眼。

“我很笨，我總是背不過《噴火龍守則》。”阿嗝淚漣漣地吸吮著大拇指。

“沒關系，我也背不過《王子守則》。”王子拍拍她的肩膀。

“我也很笨，我不但背不過《噴火龍守則》，我到現在都還沒學會噴火。”閃電也裝作可憐巴巴的樣子看著我。

我使勁瞥了閃電一眼：“你是不會噴火，但你會噴水，晚上睡覺你的口水總會把我淹沒。”

我們所有人都沉默了。

7

我偷偷瞥了王子一眼，這會兒他正溫柔地望著不遠處的海面。我想到《公主守則》第三百二十九條里寫的，如果你碰到一個對噴火龍很溫柔的王子，那么他一定是位好王子。

“其實我也很笨。”我說，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我能感覺到阿嗝的好奇、王子的疑惑和閃電的吃驚，閃電知道我想說什么。

“我背過了所有的《公主守則》，但我卻覺得那些都沒用……我討厭《公主守則》，我討厭爸爸是個國王……”

閃電把我摟進懷里：“你是位好公主。”

王子拍拍我的手說：“你應該感謝國王爸爸，因為并不是所有的守則都是沒用的。”

阿嗝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我，她沒有說話，但是臉卻漲得通紅，而且越來越紅……

“阿嗝，你想說什么？”我的話剛一落地，就聽到“嗝”的一聲，阿嗝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呼——”，我只覺得眼前閃過一團巨大的火球，下一秒我就從長木椅上飛了起來。等我回過神，才發現我和王子被那兩只噴火龍甩了出來，而此刻他們正興奮地玩著噴火游戲。

“《王子守則》里可沒寫一只噴火龍能教另一只噴火龍噴火。”王子理了理被火燒焦的發梢說。

“《公主守則》里也沒有這一條，但是又有什么關系呢，閃電終于學會噴火了。”說完我咯咯地笑起來，王子扯扯嘴角也哈哈大笑起來。

我想，我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的國王爸爸，告訴他，閃電會噴火了，告訴他，我遇到了一個很好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