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榮
演員王珞丹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說過這樣一段話:“在(醫院)體驗生活過程中,更多的是希望和無助。希望就是經過一些處置之后,那位病患活下來了;無助就是可能第二天這位病患就‘離開了。醫院真是充滿了希望和失望的地方,醫生的無助感其實是我們從來都沒有理解過的。醫生面臨一次又一次離別,同樣需要我們去關心。”
是的,醫生確實是這樣在希望與失望中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離別。
一個周日的23點,值班醫生打來電話:30床安靜地走了!沒有氣管插管,沒有心臟按壓,唯有親人的陪伴和醫護人員精心的護理。其實早在周五,我們判斷30床的情況可能很難熬過周末,就跟家屬做了交代,達成了共識:不做任何有創的搶救。
雖有預期,但是聽到30床“走”了,我的眼睛還是濕潤了!這是一位60歲的警官,辛苦了一輩子,剛剛退休就住進了醫院。因為心臟明顯擴大,左心室舒張末期內徑已達85mm(正常男性不會超過55mm),心臟功能嚴重下降,左心室射血分數只有13%(正常值在55%以上),在住院等待著心臟移植。這期間,他反復出現心力衰竭急性發作的癥狀,胸悶氣喘,不能平臥,因心臟功能下降,出現胃腸道淤血,肝臟淤血,胃口下降和黃疸,嚴重的惡液質。所有能上的利尿劑、正性肌力藥物和擴血管藥物都用了上了,癥狀時有好轉,最終因為再次肺部感染加重心衰而不能平臥,不能進食,日漸消瘦,肝腎功能也逐漸惡化。但等待移植的心臟供體,卻遙遙無期!
看著他的情況每況愈下,我找了他的兒子談話,大概意思如下:
1.患者擴張型心肌病史已有5年,心臟擴大到這種程度,心功能太差,內科保守治療已經黔驢技窮;
2.如果等不到心臟,患者的結局就是死亡;
4.就算等到了心臟,患者目前的身體狀況也不能承受心臟移植這么大的手術;
5.現在的治療花費很大,最終的結果會是人財兩空;
6.一旦患者呼吸心跳驟停,是否要做氣管插管及心外按壓?
他兒子眼里含著淚說:“這些情況我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們醫生盡力了,所有的結果我們都能接受。我也知道最后的結果不會好,但是作為兒子,只要我父親不放棄生的希望,我都會盡力籌錢治療,等到真的心跳呼吸驟停,由我來替他做決定的話,我不主張做氣管插管、呼吸機治療,不主張心外按壓。”
聽他說著,我的眼睛也濕潤了!曾經,我的小姑父與患者有著相似的年齡,一樣不離不棄的家屬,我姑媽日日夜夜照顧,毫無怨言。小姑父之前因肝癌接受肝移植,可不到2年,肝癌再次廣泛轉移合并超級耐藥細菌感染,肝膿腫,再次病危,已經沒有藥物可以抑制這種細菌的肆虐和蔓延。親人們從全國各地回老家看望他,姑父是個絕頂聰明之人,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沒藥可救了,就主動提出要出院回家。回家后一個月,在家人的陪伴下安詳地走了。
隨著醫療技術水平的不斷提高,越來越多以前不可治愈的疾病被不斷攻克,越來越多的患者被挽救。但是醫學的局限性決定了醫生不是萬能的,對于目前不能治愈的疾病,對于依賴醫療技術維持生命的終末期患者來說,治療只是相對延長其痛苦的生命,維持生命變得越來越沒有意義。所以,在患者最后的一段時間里,采取姑息治療來減輕其痛苦,讓患者能安靜地在家人陪伴下走完這世上的最后旅程,不做無意義的氣管插管和心臟按壓,讓生命走得更有尊嚴,是醫生和家屬的共同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