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建業
形式主義的特征就是盡玩虛的,不干實事。
形式主義首先危害的就是基層治理。中部地區某縣有個村莊,就因為每年報送的各種亂七八糟的表格、材料太多,結果年終打印費一算,竟然“吃”掉了村集體半年“糧”(財政收入)!(2020.12.2《報刊文摘》)如此耗時耗力地盡在“痕跡”上下功夫,結果自然不會很妙。所以基層治理至今仍是我們這個國家治國理政的一個難題。
筆者有個師弟,在某211高校的某學院當院長。學院院長都是“雙肩挑”人物,既是基層官員,又是教師。高校教師最基本的任務有二:教書育人,做好科研。那日我問他,還搞科研嗎?他答:哪有時間?年年不是疲于這個認證、那個評估,就是為這個申報、那個參評奔命,還有亂七八糟的會議沒完沒了。什么會議都要求學院一把手必參加,否則就有“不重視”之嫌。他感嘆:“我很懷念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高校,那時候的校園真安靜。”我笑道:“敢情那個時候不爭這個名次那個排榜,而現在就靠這個去當名校。”
這中間,確有少部分心術不正的基層官員,為向上級領導邀功而弄虛作假。但大多數情況下,基層人士并不愿意這樣做,卻被某些顢頇無知的上級官僚“逼良為娼”,不得不搞形式主義虛應故事。例如,最近,針對多地教育部門明確叫停家長批改作業一事,就有老師向記者大吐苦水:“我當小學數學老師五年了,你看過現在的小學作業嗎?孩子們的作業必須全對,我是不能打紅叉叉的。”否則,學校考核時,該教師的工作質量會被認為有問題。怎么辦呢?只好先讓家長幫忙檢查,看有無錯誤。(2020.12.2《報刊文摘》)
如此看來,這樣的上級教育部門簡直就是根本不懂教育規律的官僚!一個學校,一個班級,學習優秀、良好、一般、較差的學生通常會呈現一定型式的概率分布,這是稍微懂一點教育的人都知道的常識。怎么可能每個學生每次作業都能全部正確、一貫正確,不能出現一點差錯呢?自己不尊重常識,制定的一些“神規定”“神考核”,把下面學校、教師、學生、家長折騰得不淺不說,引起了社會反彈后,反而倒打一耙,追究起了下面的責任!一不下沉到基層調查清楚問題的根由所在,二不反思自己管理中是否也出現了什么問題,只知道坐在辦公室拍拍腦袋。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書育人,百年大計,豈是隨便發一個通知就能解決問題的?教育部門假如都靠這樣一些半吊子來管理,我們的教育怎么能搞好!
或曰,既然上級領導的決策如此不靠譜,基層人員為何不向他們提出自己的意見或建議呢?下面的報道,或許最能回答這樣的問題。
據《半月談》2020年第4期報道,采訪基層干部,記者常常會收到這樣的請求:“我們就是執行層,上面怎么說我們就怎么辦。”“跟你在微信上聊了這么多問題,千萬不能告訴我們領導,否則我就慘了……”因為,“誰反映問題,誰就成了問題”。“別說直接跟領導反映問題,就是微信朋友圈看到一些針砭時弊的文章,我們也不太敢轉發。”一位基層干部說,有些問題本單位也存在,領導看了怎么想?記者由此感慨道:“基層不發表意見,不代表沒有意見。不能讓最可能發現問題的‘眼睛、最應該講出問題的‘嘴巴,因為無法承受反映問題的風險而堵塞。長期有話難說,有怨無聲,勢必導致基層治理隱患重重,小事都可能引發大事。”
如果一個地區的基層對上級就是有再大的怨氣,也不敢說半個“不”字,這樣的上下級關系是極不正常的。當然,這一切倒也非常符合事物發展的邏輯:倘若這些官僚主義者都能聽得進去基層的意見和建議,那他們也就不會成為官僚主義者了,上上下下哪還會有那么多形式主義現象呢?或許他本人就是一個形式主義者,原本就是靠這個起家、上位的。只是,當上級領導、領導的領導聽不得一點批評,出現點不同聲音就視為“負能量”,人們被迫只能報喜不報憂,宣揚虛假的“正能量”時,那就很危險了!
所以,說一千道一萬,官僚主義才是一切形式主義的萬惡之源。反形式主義必先反官僚主義,才是正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