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鄭路碑

在我的老家保康縣馬橋鎮林川村，有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詭異傳說，說的是一塊石碑——鄭路碑。聽過傳說的人很多，但沒有哪個能說清事情的原委。

一次回老家，和幾個朋友閑聊，好友正華說他知道鄭路碑，并且還曉得那塊石碑在什么地方。

正華比我大五歲，生得膀大腰粗，頗有一把力氣。正華是個熱心快腸的人，也是個古怪的人，遇上不高興的人或事兒，翻臉比翻書還快。我和正華約好，準備去看看那塊神秘的石碑是什么樣子。

那是一個暖意融融的下午，我和正華沿著羊腸小道，來到林川一個叫石板溝的小山梁。小路因常年無人行走，雜草叢生，兩旁的樹木把小路遮擋得嚴嚴實實，顯得格外陰森森地。

幾番找尋，我們終于在路上五十米的山梁中找到了那塊豎著的石碑。正華氣喘吁吁地跑上前指著石碑對我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鄭路碑。

石碑高1.5米、寬約0.8米，呈“⊥”型豎立在一塊光滑的石板上。石碑與石板連為一體，幾乎看不出連接的痕跡。正華告訴我，早年，老家有很多能工巧匠，能在墓碑上雕刻或牛或馬或鼠的精美圖案。正華摸著石碑說，聽老石匠們講，豎石碑和做家具斗榫頭一樣，先在地面的石板上按石碑接地的尺寸掏好槽，再把石碑插進去固定好。那時候沒有水泥，匠人們便把用糯米熬制的膠湯澆灌在連接處，黏結效果和水泥差不多。

經正華這樣一說，我彎下腰，細細一看，果然在連接處摳出了幾粒像白石灰一樣的顆粒物，堅硬異常。

石碑上方刻著“國泰民安”四個大字。下面小字有點模糊，正華便從旁邊溪流中弄來清水把石碑澆濕、洗凈。這樣，石碑上的字大多就依稀可見了。

見碑文所記：湖北鄖陽府保康縣正堂加三級，為嚴禁流匪以靖地禍事鄉民，貧民無以為活，沿村乞討，情非得已已若年，精壯之人皆在外。行乞肆徒在此鬧事，使得民不安生，游手好閑之徒三五結伙在此生事禍害鄉民。茲有馮嚴拿窩藏流匪，有縣衙緝捕歸案。如有強討滋事和知情不報者，以馮同罪，鄉民捐錢糧立此碑。

石碑上還記載著捐錢人名單和數字。捐銅錢人員共有40余人4000余文，清晰可辨的有：鄭元和二百文，張學文二百文，吳杞二百文，吳永祖二百文，楊龍英二百文，陳永忠二百文，陳明思一百五十文，張亮玉二百文，張洪志二百文……結尾部分為：吳全聲筆，乾隆四十年秋月轂旦。

因石碑年代已久，歷經風吹日曬，部分碑文已蝕，尚有部分人名已難以辨認。

我問正華，這石碑立在這里有何用處？正華從褲兜掏出一支煙點上，吐一口煙圈說，這塊石碑叫鄭路碑，這條路已經多年無人行走了，村里很少有人見過，小時候奶奶講鄭路碑的故事給我聽，我一直記著呢。

故事這樣的——，正華猛吸一口煙說，明清時期，石板溝相交于房保二縣。房縣轄區的七里、甘霞、安陽、高陽等村的鄉民到保康縣馬橋鎮的林川、堰埡、南溝等地做買賣或走親戚必經此地，而保康附近鄉民去房縣等地辦事也必從此經過。于是，這條路就成了連接房保二縣的交通要道。

乾隆年間，石板溝這里不知咋回事，猛不弄通地鬧起鬼來了。若是一兩個人走到這里，路邊便時常會有“鬼魂”出現，只見這些鬼魂披頭散發，把紅赤赤的舌頭伸出老長，嘴里還嗷嗷地叫著，一會兒就把行人嚇得迷迷糊糊地昏過去了。鬼魂就乘機把路人的錢財拿走，甚至還有人丟掉性命，時間一長，遇害的人也越來越多，一傳十、十傳百，傳得越來越玄乎，說這是吃人的厲鬼，吃掉了路人，給這條林中小道披上了一層詭異的面紗。后來若想從此經過，必須十多人結伴才可;再后來，這條路無人走了，也就荒蕪了。

正華這樣講，我聽得云里霧里，便下決心要弄清楚件事的來龍去脈。

根據記載碑文內容推斷，這應該是乾隆年間的一起刑事案件。走訪村里幾位九十多歲的老人，從他們的口中，我了解了一些情況，大致可以還原事情的真相。

解放前，林川是房保二縣的交通要道，因饑荒和戰亂導致大量饑民和流匪逃入大山之中。很多饑民無法生活，一部分靠乞討過活，稍壯一點的又覺得乞討丟人的便三五結群以攔路搶劫為生。石板溝路下有一巖屋，可容納二十多人居住。其中有一伙流匪流竄至此，和當地村民馮嚴拿密謀，由馮提供村民外出信息，搶劫的銀兩按比例與馮分成。

為了不引起地方官府的注意，他們裝神弄鬼在此恐嚇路人。當一個人或三兩個人從這里經過時，他們便裝扮成鬼魂先把路人嚇昏，然后謀財害命。

乾隆四十年，這條路幾乎無人敢走，房保二縣幾個村子的交通就此中斷。有村民舉報到鄉，鄉呈報到縣衙，縣太爺派捕快限期破案。來此破案的領頭捕快名叫王本官，谷城人，膽大心細，耍得一手好刀法。

調查走訪后，王本官設了一個引蛇出洞之計。他們裝扮成過路客商，當經過石板溝時，劫匪果然出現。但見他們似妖似仙，似鬼似魂，嘴里嗷嗷叫，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王本官與捕快們手疾眼快，上前將裝鬼的劫匪擒獲。最終弄清原來是流匪在此作惡。于是，連同村民馮嚴拿一起緝拿歸案。

案子結了，人也抓了，但路人依然不敢從此經過，為了告知路人真相，當地鄭姓人組織鄉民捐錢捐糧，在此立碑，并請來大師作法，用石碑來鎮住這條路上的鬼魂，使之不再禍害鄉民。因立碑的組織者姓鄭，人們就把這塊碑叫做鄭路碑了。

張天堂，中國民間文藝家會員，湖北省保康縣民間文藝家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