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丁琪
與中國共產黨同年誕生的埃及共產黨,曾經是上世紀中東民族解放運動和共產主義運動中具有一定影響力的政治力量。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相似歷史背景下,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勝利,而埃及共產主義運動卻在反動力量的鎮壓和其內部的不斷分裂中幾經沉浮,在埃及政治舞臺中日益被邊緣化。本文系統梳理了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百年歷程,探討了其發展過程中值得深思的一些經驗教訓。1目前國內關于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主要文獻包括:王泰:《十月革命在中東的歷史回想——〈金字塔報〉所見的共產主義在埃及的早期傳播及其歷史命運》,《內蒙古民族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王澤壯、郗慧:《十月革命對埃及早期共產主義運動的影響》,《安徽史學》2014年第4期;劉昌鑫:《埃及民族解放進程中的共產主義運動》,《史學集刊》2015年第3期。這些文獻主要聚焦于某一特定歷史時期,沒有展現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整體發展歷程。
埃及共產主義運動是在西方殖民入侵的沖擊下產生的,所以一開始就面臨著階級解放與民族解放的雙重任務,這一雙重任務之間的關系和矛盾,成為埃及早期共產主義運動所要處理和面對的首要問題。
1798年,法國入侵埃及,埃及的封建制度開始受到沖擊。穆罕默德·阿里(Muharomad Ali)上臺后,進行了一系列改革,發展埃及的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在這些企業里產生了埃及的第一批工人階級。隨后,在賽義德和伊斯梅爾統治下,埃及的工業化和近代化繼續發展,工人階級的數量也有一定的增長。1畢健康:《埃及現代化與政治穩定》,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年,第31頁。1882年,英國殖民者入侵埃及。隨著殖民勢力的滲透,大量外籍勞工也涌入埃及。這些歐洲籍勞工在本國受到過一些社會主義思想的影響和熏陶,而且享有埃及本土勞工所不能享有的特殊保護。這一時期,在歐洲籍工人中開始出現共產主義小組。早期共產主義小組主要出現在歐洲僑民集中的少數幾個大城市,如亞歷山大港、開羅等。俄國1905年革命之后,一些布爾什維克流亡到埃及,成立了“布爾什維克”小組,在埃及開展工人運動,傳播共產主義思想。2Gromyko, Anatolii Andreevich, The October Revolution and Africa, Progress Publishers, 1983, p. 23.
一戰期間,埃及的資本主義有了一定的發展,工人階級的隊伍得以壯大。1907年埃及的工人總數是489296人,1917年這一數字上升為639929人。3Tareq Yousif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Egypt, 1920-1988, New York: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 15.工人階級的生活非常悲慘,他們在沒有任何保障的環境下工作,每天獲得的工資收入難以維持生存。同時,埃及在一戰期間淪為了英國的保護國,在英國的殖民統治之下,埃及成為英國的原材料供應地。英國殖民者在埃及大力發展棉花種植業,而糧食作物的種植面積和產量連年減少,致使埃及農村接連發生程度不等的饑荒。
階級矛盾的激化和民族危機的加重,推動了工人運動的高漲。一戰結束后,埃及民族運動領袖薩阿德·扎格魯爾(Saad Zaghlul)等人向英國殖民當局提出讓英軍撤離埃及、準許埃及完全獨立,并要求組織代表團代表埃及人民出席巴黎和會。4扎格魯爾(約1857—1927年),埃及獨立運動領袖,華夫脫黨創始人。生于農民家庭,早年就學于愛資哈爾大學,曾在巴黎大學學習,獲法學學士學位,參加過1882年阿拉比領導的反英起義。在1924年舉行的首次國會選舉中,當選為埃及總理。1919年春,英國殖民當局拒絕了這一合理要求,并逮捕了扎格魯爾等人,引發了聲勢浩大的反英民族大起義。在這場埃及社會各階層廣泛參與的社會運動中,埃及工人階級在其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在1919年3月到5月期間,開羅電車工人、鐵路業工人、政府印刷業工人、清潔工和碼頭工人等各行業工人都舉行了罷工。其中,開羅電車工人的斗爭最為引人矚目,他們提出了改善勞動條件、提高工資待遇、同工同酬等經濟要求。在罷工過程中,開羅電車系統完全癱瘓,6位英國官員在電車工人罷工中被殺。這次大罷工雖然整體失敗了,但是喚醒了工人的階級覺悟,也使知識分子意識到了工人階級在民族解放運動中的重要作用。
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極大地推進了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布爾什維克在革命勝利后發表了《告俄國和東方勞動穆斯林書》,宣稱“阿拉伯人以及所有的穆斯林都有權做自己國家的主人,并按照自己的意愿決定自己的命運”。1Tareq Y.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the Arab World, New York: Routledge Cur Zon, 2005, p. 8.共產國際成立后,開始積極推動殖民地國家的共產主義運動。1919年10月,共產國際通過了一項決議,要求在穆斯林世界建立共產黨。
在共產國際的影響下,1920年左右,薩拉姆·穆薩(Salama Musa)、侯賽因·阿拉比(Husni al-’Arabi)、阿里·阿曼尼(‘Ali al-’Anany)等人建立了一個以研究馬克思主義為目的的團體,致力于研究各種形式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探索埃及的救亡之路。1921年8月,該團體在歐洲籍社會主義活動家約瑟夫·羅森塔爾(Joseph Rosenthal)的協助下組建了埃及社會黨,總部設在開羅,并在亞歷山大、坦塔等城市建立了支部。截止到1922年2月17日,埃及社會黨已經有了467名繳納黨費的黨員。黨員中除了80%的埃及人外,還包括了猶太人、意大利人和希臘人。2Rami Ginat, A History of Egyptian Communism: Jews and Their Compatriots in Quest of Revolution, First Forum Press,1991, p. 57.
埃及社會黨的黨綱包括了政治、經濟、社會等方面。政治方面包括:將埃及從帝國主義的統治之下解放出來,驅逐尼羅河的帝國主義勢力;支持所有國家的人民基于平等互惠的民族自決權;反對一切帝國主義;反對軍國主義、獨裁和軍備競賽;反對侵略戰爭;廢除秘密條約。經濟方面包括:消滅階級壓迫和階級差別,將自然資源國有化;實行按勞分配;消滅資本主義競爭。社會方面包括:實行普遍的義務教育,提高工資和收入,提高工人福利;解放婦女,解決婦女的就業問題。3Tareq Yousif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Egypt, 1920-1988, New York: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17-19.
社會黨成立之后,黨內就一直面臨著溫和派和激進派的矛盾和分歧。以羅森塔爾為首的社會黨開羅支部的黨員(以一些歐洲化的高級知識分子和富裕階層出身的成員為主)認為民族獨立解放是社會黨的主要目標,他們反對暴力革命的做法,試圖尋求更加溫和的社會主義道路。而以亞歷山大支部為主的激進派則將工人階級的社會經濟目標放在首要地位,把溫和道路視作黨走向社會主義的障礙。伴隨著工人運動的發展,雙方之間的矛盾逐步加劇。1922年7月30日,埃及社會黨在亞歷山大召開全會,宣布亞歷山大支部為黨的總部,以羅森塔爾為首的溫和派被驅逐出黨。此后,埃及社會黨將自己定位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埃及支部”,并改名為埃及共產黨。埃及共產主義運動領導權轉移到了更接近工人運動的埃及本土活動家手中。1922年12月,新的埃及共產黨中央委員會接受了第三國際的條件,正式加入第三國際。此時,埃及共產黨共有1500名黨員(大部分是工人),在農村和城市中都有自己的分支機構。
埃及共產黨成立后,極大地推動了埃及工人運動的發展。在埃及社會黨領導下的埃及總工會于1921年2月在亞歷山大成立,埃及總工會采用歐洲工會聯盟的組織形式,發起成員工會21個,登記會員3000多名,主要是亞歷山大的工人。4Marius Deeb, Labour and Politics in Egypt 1919-1939,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Middle East Studies, vol. 10, no. 2,1979, pp. 187-203.
1921年12月14日,埃及政府與英國殖民當局關于埃及獨立問題的談判破裂后,埃及社會黨立即發表了一項聲明,譴責“英國軍事獨裁主義和帝國主義”,并要求埃及獨立。1Witold S. Sworakowski, World Communism: A Handbook (1918-1965), California: Hoover Institution Press, 1973, p. 458.從1921年7月到1922年3月31日,在埃及總工會的組織和領導下,50個不同企業中的工人組織了81次罷工。其中蘇伊士煉油廠的工人罷工共持續了113天;開羅電車公司的罷工持續了102天;開羅煤氣公司工人的罷工持續了45天,其他一些公司的工人也參加了罷工。這些罷工打擊了英國的殖民統治,為埃及的民族解放運動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埃及人民的不懈斗爭之下,英國被迫在1922年2月28日發表聲明,承認埃及獨立,埃及成為非洲第三個獲得獨立的國家。但是英國政府仍然保留了4項特權,埃及民眾爭取獨立的要求并沒有完全得到滿足。1923年,埃及頒布了新憲法,華夫托黨領袖薩阿德·扎格盧勒(Zaghlul Saad)結束流放返回埃及政治舞臺,并領導該黨贏得了議會選舉。1924年1月28日,扎格盧勒宣布就任新總理,第一屆華夫托黨內閣上臺。
華夫托黨反映了爭取民族獨立、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的民族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的利益,并迎合了人民群眾中的反英情緒和民族主義情緒。埃及共產黨曾經完全擁護華夫托黨在民族解放運動中的領導權,號召建立以華夫托黨為首的民族統一戰線。但是華夫托黨的性質和利益本質上與無產階級的利益是相悖的,“華夫托黨的第一代領導人代表地主和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華夫托黨之所以得到民眾的廣泛支持,并非由于其倡導激進的經濟社會改革,而是由于其反對英國殖民統治的政治立場。”2Janice J. Terry, Cornerstone of Egyptian Political Power: The Wald 1919-1952, Cairo: Third World Centre, 1982, p. 208.在華夫托黨掌握權力之后,資產階級和工人在民族解放運動中的階層聯盟很快破裂了。
華夫脫黨執政之后,埃及共產黨(沒有參加選舉)向亞歷山大總督提交申請,要求在2月23—24日舉行一次群眾集會,但遭到了拒絕。該事件標志著共產黨公開活動時期的結束。1924年2月,埃及爆發了一輪罷工潮。埃及國家螺絲廠、國家紡織廠、埃及蘇打廠等數千名工人發動罷工,占領工廠,要求提高工資,改善待遇和勞動條件。面對日益高漲的工人運動的威脅,華夫托黨最終決定以暴力手段鎮壓共產黨。3月3日,包括共產黨總書記阿拉比在內的埃及共產黨主要領導人被華夫托黨政府逮捕,共產黨領導的工會也被政府下令解散。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第一波浪潮就此結束。
二戰前后,埃及共產主義運動又開始復興。埃及共產主義運動領導人亨利·庫列爾(Henri Curiel)認為,埃及共產主義的復興始于1941年6月(德國法西斯進攻蘇聯),在1942年2月得到了進一步發展(英國干涉埃及內政,激起了埃及人民的憤怒),1943年2月達到了頂點(斯大林格勒保衛戰取得了勝利)。斯大林格勒反擊戰的勝利給亞非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大提高了共產主義運動的聲譽。蘇聯在反法西斯戰爭中的杰出貢獻“迅速改善了共產主義者的生存環境”,使埃及的左派享有一個相對寬松的政治環境。1Rami Ginat, A History of Egyptian Communism, Lynne Rienner Pub, 2011, pp. 231-232.在共產主義者的推動下,埃及學生運動和工人運動日益高漲,成為埃及爭取民族徹底獨立與解放的重要推動力量。在這個過程中,埃及共產主義運動逐漸形成了三個主要組織:“工人先鋒黨”(Workers’ Vanguard)2該黨于1946年9月由薩阿德等人在“研究小組”的基礎上組建,其基本綱領包括:驅逐英國在埃及和蘇丹的殖民統治,支持蘇丹的民族自決權;支持蘇聯領導的和平陣營;建立人民民主共和國;將壟斷企業國有化;進行土地改革;實現男女平等。、“民族民主運動”(DMNL)3該黨成立于1947年,以學生和知識分子為主。與“埃及共產黨(旗幟派)”4該黨成立于1949年,其主要創立者福阿德·穆爾西(Fuad Mursi)和伊斯梅爾·薩布里(Ismail Sabri)、阿布·杜拉(Abd Allah)都是曾留學巴黎的埃及知識分子,而且都是法國共產黨黨員。為了避免與后來的“埃及統一共產黨”相混淆,這一派別被稱為“旗幟派”(該名字來源于其機關報“人民旗幟”)。。
二戰結束后,英國試圖實行新的殖民策略,希望通過控制埃及的經濟命脈,來繼續維持英國對埃及的統治,埃及最重要的棉紡織企業、銀行、煙草、食品等行業,都處于英國的控制之下。在共產主義者的推動下,埃及的學生運動和工人運動高漲,成為埃及民族解放運動的重要支柱。埃及政府嘗試通過談判來實現埃及的完全獨立,但是遭到了英國政府的拒絕。英國工黨政府在1950年上臺后,企圖通過凍結埃及在二戰期間積累的4億英鎊外匯儲備來脅迫埃及政府。5G. E. K, Anglo - Egyptian Relations, 1950-1951, The World Today, vol. 7, no. 11, 1951, p. 459.埃及人民認識到,單純的外交談判已經很難達到埃及獨立的目的,只有武裝斗爭才能迫使英國人妥協。
1951年底,埃及人民成立了各種反英武裝游擊隊,反英斗爭進入高潮。“民族民主運動”等共產主義組織在城市組織工人運動和學生運動,在農村則動員農民舉行反抗租稅的暴動。6Mark Alexander, The Near East’ Communist-Fascist Front: An Ominous Alliance Against Israel and West, Mark Commentary, no. 13, 1952, p. 459.在共產主義組織的直接參與和配合下,自由軍官組織在1952年7月23日發動革命,埃及歷史開始進入新的一頁,埃及共產主義政黨與納賽爾政權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也由此開始。
在巴勒斯坦戰爭期間,受蘇聯和共產主義組織內部的猶太領導人的影響,一些共產主義組織同意了聯合國的巴以分治決議。這一嚴重違背埃及民族利益的行為給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帶來了很大的負面影響,共產主義者被當時的埃及政府指控為猶太復國主義者,遭到了逮捕和鎮壓,同時在埃及人民心目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但是在1950年反英斗爭的高潮來臨之后,共產主義組織通過大規模發動群眾運動,獲得了比較快速的發展。至1952年7月23日自由軍官組織發動政變時,“民族民主運動”有2000多名黨員,“工人先鋒黨”有300名黨員,“旗幟派”的黨員有近100人,共產主義運動的不同派別對納賽爾政權采取了不同的態度。
“民族民主運動”是唯一一個在軍隊中發展自己力量的共產主義組織,在軍隊下士、下層軍官乃至上層軍官中都有自己的骨干。在納賽爾政變之前,“民族民主運動”就與自由軍官組織建立了緊密的聯系,自由軍官組織主要依賴它來印刷宣傳冊和傳遞情報。1劉昌鑫:《埃及民族解放進程中的共產主義運動》,《史學集刊》2015年第3期。自由軍官組織掌握政權后,“民族民主運動”積極支持自由軍官組織,把他們看作埃及民族解放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央委員會成員艾哈邁德·福阿德(Ahmad Fuad)一度被認為是納賽爾最重要的智囊之一。2劉昌鑫:《埃及民族解放進程中的共產主義運動》,《史學集刊》2015年第3期。而“旗幟派”和“工人先鋒黨”以及其他共產主義團體則對此持反對意見,他們明確表示反對納賽爾的法西斯軍事獨裁統治。
盡管“民族民主運動”宣布支持新政權,但以納賽爾為首的最高軍事委員會仍然對他們采取了排斥和鎮壓的態度。1952年9月,納賽爾血腥鎮壓了埃及國家紡織廠工人的大罷工。“民族民主運動”控制的工會發表聲明支持納賽爾的鎮壓行動,指責工人的罷工是叛國行為。這一表態導致它受到了很多共產主義組織和群眾的指責。3Tareq Yousif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Egypt, 1920-1988, New York: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 70.1953年1月后,最高軍事委員會禁止所有的黨派進行活動,查封了“民族民主運動”的報紙,在這樣的情況下,“民族民主運動”不得不反思調整它的相關政策。1953年9月7日,在埃及國家紡織廠大罷工中領導罷工的兩名工人被處死一周年之后,“民族民主運動”對自己以前的政策作了公開的自我批評。1955年2月,“民族民主運動”和6個從它分裂出去的小組織重新合并,組成“埃及聯合共產黨”(UECP)4全稱為“The Unified Egyptian Communist Party”。。“埃及聯合共產黨”認為“民族民主運動”以前對納賽爾政權所采取的支持態度是錯誤的,開始明確表示要反對納賽爾政權。1955年上半年,750個共產主義者(以“民族民主運動”的成員為主)被納賽爾政權逮捕,“旗幟派”也遭受了重創。5Joel Beinin, The Communist Movement and Nationalist Political Discourse in Nasirist Egypt, Middle East Journal, vol.41, no. 4, 1987, p. 575.
隨著美蘇兩極對立格局的形成,美國為了繼續維持西方國家對埃及的控制,不給予埃及實質性援助,納賽爾政府轉而向蘇聯求援。1955年,納賽爾政權與捷克簽訂武器協議,并獲得了蘇聯幫助修建高壩的承諾,這推動了埃及與蘇聯關系的發展。這一時期,共產主義民族解放理論也對納賽爾產生了巨大影響,他在《革命哲學》中宣稱:“我們目前正在進行兩項革命,一個是將埃及從殖民者的手中解放出來的政治革命,一個是以階級斗爭為基礎的社會革命。”6Ivar Spector, Program of Ac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Egypt, Middle East Journal, vol. 10, no. 4, 1956, p. 427.
隨著埃及政府內外政策的調整,“埃及聯合共產黨”(UECP)開始轉變對納賽爾政府的立場。1956年3月,“埃及聯合共產黨”(UECP)采納了扎基·穆拉德(Zaki Murad)的報告,該報告認為在納賽爾領導下埃及社會已經經歷了巨大的變革,從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轉變為一個獨立和民主的新社會。4月,該黨發表一份題為“帝國主義是當前的主要敵人”的聲明,高度評價了納賽爾的反帝愛國立場,宣布將會真誠支持納賽爾政府,捍衛它的內外政策,反對帝國主義的陰謀。
1956年10月29日,蘇伊士戰爭爆發,英國、法國、以色列入侵埃及。共產主義者號召全國人民團結起來保衛國家。11月5日,在塞得港誕生了反對英法入侵的人民抵抗運動。該運動組織社區的食物供給和群眾抗議,以支援前線的戰斗,甚至還組織黨員和群眾對歐洲軍隊進行武裝襲擊。共產主義者、獨立左派和埃及軍隊合作,在人民抵抗運動中起了主要的領導作用。除了塞得港之外,在其他地區相繼建立了50個人民抵抗運動。蘇伊士戰爭結束后,納賽爾的威望達到了頂點,成為埃及乃至整個阿拉伯世界的領袖。由于共產主義者在戰爭期間的表現,納賽爾政權也逐漸緩和了和共產黨的關系,釋放了大部分的共產主義政治犯,并允許共產主義者出版一份公開的報紙。
1956年底到1957年,“埃及聯合共產黨”“旗幟派”和“工農共產黨”(1956年,“工人先鋒黨”改名為“工農共產黨”)這三個共產主義派別在意大利共產黨和伊拉克共產黨的幫助下,達成了團結統一的協議。1在統一會議的籌備期間,“旗幟派”要求驅逐領導層的埃及猶太人,這一要求明顯違背了工人階級的國際主義原則。“工農共產黨”一開始對這一要求持反對態度,但最終它在這一點上妥協了。1958年1月8日,團結了大部分埃及共產主義組織的新“埃及共產黨”(CPE)成立了。新黨的最高領導人是阿布·賽義夫·優素福(Abu Sayf Yusuf,前“工農共產黨”領導人)、卡邁勒·阿卜杜勒哈利姆(Kamal Abd al-Halim,前“埃及聯合共產黨”領導人)和福阿德·穆爾西(Fuad Mursi,前“旗幟派”領導人)。政治局由5名成員組成,他們分別來自前三個組織。2Joel Beinin, The Communist Movement and Nationalist Political Discourse in Nasirist Egypt, Middle East Journal, vol.41, no. 4, 1987, p. 580.
1958年2月,在納賽爾主導下,埃及與敘利亞合并為“阿拉伯聯合共和國”(UAR)。1958年7月14日,阿卜杜勒·卡里姆·卡塞姆(Abd al-Karim Qasim)領導的伊拉克自由軍官組織推翻獨裁統治,建立了共和國。這兩件事對埃及共產黨的民族主義政策帶來了更大的挑戰。
“阿拉伯聯合共和國”的成立,遭到了大部分阿拉伯國家共產黨的反對。因為埃及與敘利亞合并后,納賽爾很可能會將一黨制強加給敘利亞,這會導致敘利亞共產黨陷入非法狀態。同時,在伊拉克革命之后,卡塞姆的新政權和伊拉克共產黨結成了政治同盟。3胡雨:《伊拉克共產黨興衰歷程及其經驗教訓》,《當代世界與社會主義》2012年第4期。納賽爾邀請伊拉克加入“阿拉伯聯合共和國”,但是遭到了卡塞姆的拒絕。卡塞姆的這種立場得到了伊拉克共產黨的支持(加入“阿拉伯聯合共和國”將會削弱伊拉克共產黨在國內的影響力)。
這兩件事情在剛剛統一后的埃及共產黨內部引發了極大的爭論,是支持共產主義陣營內的敘利亞共產黨和伊拉克共產黨,還是支持埃及民族主義的代表納賽爾政權?政治局中的前“民族民主運動”的成員表示,納賽爾政權是一個弱小的資產階級民族主義政權,所以應該給予它以充分支持,他們甚至提出了讓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納賽爾執掌的“民族聯盟”的設想。而埃及共產黨的多數領導人(以前“工農共產黨”和“旗幟派”的成員為主)則認為埃及仍然是一個資本主義國家,所以對納賽爾政權的支持應該是有限度和有條件的。尖銳的意識形態分歧導致剛統一不久的共產黨重新分裂,1959年初,前“民族民主運動”的成員跟著他們的領導人再次從埃及共產黨中脫離出來,重新組建他們的組織。1Tareq Yousif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Egypt, 1920-1988, New York: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 121.
1958年9月,納賽爾政府試圖與埃及共產黨多數派和解。民族聯盟的秘書長穆罕默德·安瓦爾·薩達特(Mohamed Anwar el-Sadat)和共產黨政治局的代表馬哈茂德·阿明·阿利姆(Mahmud Amin al-Alim)會談,邀請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民族聯盟。2民族同盟是納賽爾領導的執政黨,成立于1956年1月,其前身為成立于1953年的解放大會。納賽爾認為,政黨往往會成為世界上兩大敵對集團之間的冷戰一方手里的工具,而民族聯盟突破了一黨制或多黨制的框架,民族聯盟不是精英組織或某階級的先鋒隊,而是代表全體人民的利益。阿利姆認為兩黨之間可以合作,但是應該建立在共同協商的綱領之上,同時應當保留共產主義者在思想上和組織上的獨立性和完整性。這些條件遭到了薩達特的拒絕,之后納賽爾政府開始了對共產主義者的大規模鎮壓。1958年12月31日晚上,280名激進的共產黨員被逮捕,1959年1月至4月間,將近700名共產黨員被逮捕,共產黨和納賽爾政權結成同盟并公開活動的時代結束了。3Joel Beinin, The Communist Movement and Nationalist Political Discourse in Nasirist Egypt, Middle East Journal, vol.41, no. 4, 1987, p. 581.
而在此時,埃及地緣政治條件急劇改變。1962年,阿拉伯聯合共和國解體后,納賽爾宣布解散民族聯盟,成立了阿拉伯社會主義聯盟。4哈全安:《納賽爾主義與埃及的現代化》,《世界歷史》2002年第2期。埃及政府頒布了新憲法,承諾要走向“阿拉伯社會主義”,開始推行土地改革和國有化政策。這些措施顯著改善了工人和農民的處境,納賽爾宣稱幾千年來受壓迫的埃及人民“終于做了主人”。5George Lichtheim, Nationalism, Revolution, and Fantasy in Egypt: Behind the Arms Deal with Cechoslovakia,George Commentary, no. 21, 1956, pp. 37-38.在外交上,納賽爾完全倒向社會主義陣營,埃及和蘇聯的關系快速升溫。
埃及政府經濟和外交政策的調整,也改變了共產主義者對待納賽爾政府的態度。在1962年和1963年間,埃及共產主義者之間的分歧迅速減少,他們都表達了對納賽爾政權的支持,認為埃及政府的新政策開啟了向“非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路徑。埃及共產黨政治局委員阿卜杜勒·阿齊姆·阿尼斯(Abd al-Azim Anis)在監獄里號召要“團結所有的民族主義和激進的政治力量,當然也包括阿拉伯共產主義者”以共同反對帝國主義。6Joel Beinin, The Communist Movement and Nationalist Political Discourse in Nasirist Egypt, Middle East Journal, vol.41, no. 4, 1987, p. 583.“民族民主運動”的領導人認為,在埃及掌握政權的是納賽爾領導的社會主義者,埃及正在迅速走向社會主義。7Joel Beinin, The Communist Movement and Nationalist Political Discourse in Nasirist Egypt, Middle East Journal, vol.41, no. 4, 1987, p. 583.
為了爭取與共產主義者的合作,納賽爾政府也改變了對待共產主義者的態度。納賽爾提出可以釋放監獄里的共產主義者,但前提是共產主義者要解散他們的組織。而共產主義者則堅持必須先從監獄里釋放出來,然后再考慮解散。1964年4月,為了迎接訪問埃及的赫魯曉夫,共產主義者被無條件釋放,“民族民主運動”、埃及共產黨“工農共產黨”和“旗幟派”也在一年后分別宣布自行解散。1Tareq Yousif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Egypt, 1920-1988, New York: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 125.原埃及共產黨的部分成員,加入了納賽爾領導的阿拉伯社會主義聯盟,積極參與到“阿拉伯社會主義”的建設中去。
1975年,埃及共產黨宣告重新組建黨組織,但是在薩達特和隨后的穆巴拉克政權的鎮壓下,其活動一直處于地下狀態,被禁止參與公開的政治活動和選舉。2Communist Party of Egypt resumes open political activities, http://links.org.au/node/2227.2011-2-27.除了埃及共產黨外,埃及還存在著一些分散的共產主義小派別,如受第四國際影響的托派團體和在中蘇論戰中產生的毛派團體等。2011年埃及“一·二五”革命爆發后,埃及共產主義者積極參與到了推翻穆巴拉克政權統治的斗爭中去,并在后穆巴拉克時代的埃及政壇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2010年底,突尼斯一名小販自焚激起了民眾的憤怒,在民眾的抗議之下,統治突尼斯30余年的本·阿里(Zayd ben‘Ali)在小販自焚29天后逃亡。幾天后,抗議的浪潮也波及到了埃及。埃及共產黨、托派團體“革命社會主義者”與“四六青年運動”等左翼團體在爆發于2011年1月25日的抗議行動的動員過程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穆巴拉克下臺后,埃及共產黨在2011年2月11日發表了一份聲明,提出了成立過渡時期的聯合政府、召開制憲議會制定新憲法和懲辦鎮壓人民的兇手等要求。3Communist Party of Egypt resumes open political activities, http://links.org.au/node/2227.2011-03-25.
2011年5月9日,埃及共產黨、工農民主黨、社會主義黨和革命社會主義者這4個共產主義組織合并組成了社會主義人民聯盟,成為埃及工人階級和共產主義者的代表。成立時,該政黨共有5000名成員,達到了埃及政府有關注冊合法正當的條件,成為唯一合法注冊的共產主義政黨。4埃及法律規定,要注冊合法政黨,必須要有來自10個省的5000名發起成員。
2011年11月埃及議會選舉前夕,社會主義人民聯盟與埃及人民黨、革命青年同盟等政治組織共同組成了一個競選聯盟“繼續革命聯盟”5Ahram, http://english.ahram.org.eg/NewsContent/33/103/26720/Elections-/Electoral-Alliances/Revolution-Continues.aspx.2011-11-18.。該聯盟是當時埃及的4個競選聯盟之一(其他三個分別是埃及聯盟、伊斯蘭聯盟、民主聯盟),是當時埃及各政治派別中最激進的一個。以“安全、自由和社會公正”為題繼續革命聯盟的綱領,其主要訴求包括:重新制定法律和法規,推動社會公平,縮小貧富分化;建立最低工資和最高工資制度,最高工資不能超過最低工資15倍;取消農民的小額債務,保護租地農民的權益;制定一個軍方交權的時間表,結束緊急狀態法等。1Political alliances in the post-revolutionary Egypt, http://www.alarabiya.net/articles/2012/10/02/241471.html.2012-10-02.
在議會選舉中,繼續革命聯盟共推出了280位候選人競選34個下議院席位,大部分候選人來自于社會主義人民聯盟,32個隸屬于埃及人民黨。議會選舉結果揭曉后,繼續革命聯盟共獲得了9個議會席位(其中社會主義人民聯盟獲得了5個)。此次選舉的最大贏家是以自由正義黨(穆斯林兄弟會成立的政黨)和光明黨(極端伊斯蘭勢力薩拉菲派成立的政黨)為代表的伊斯蘭勢力,分別獲得了213和107個議席,成為議會中的絕對多數。2Final Results for Egypt's Parliamentary Elections, https://arabist.net/blog/.html.ISSANDRELAMRANI.2012-01-22.
在議會選舉結束后,社會主義人民聯盟也積極參與到總統選舉中。社會主義人民聯盟推出的候選人阿布·伊茨鋁哈里爾(Abu Al-Izz Al-Harir),在群眾的支持下獲得了提名的資格。2012年5月28日,埃及總統選舉第一輪投票結果最終出爐,伊茨鋁哈里爾獲得了0.17%的選票。穆斯林兄弟會的候選人穆爾西和曾任空軍總長的前總理沙菲克分別獲得24.78%和23.66%的選票,得以進入第二輪選舉。
長期以來,由于穆巴拉克政權的限制和鎮壓,埃及共產主義政黨很難深入發動群眾和擴大影響,也沒能掌握和影響日益發展起來的工人運動和工會,只能在傳統的知識分子圈子中尋求有限支持。32011年1月30日,房地產稅務職員獨立工會、醫療技術工人獨立工會、教師獨立工會和退休工人獨立工會的領導人在塔利爾廣場會晤,經過協商宣布成立埃及獨立工會聯合會(EFITU),在2012年2月穆巴拉克下臺一周年時,埃及獨立總工會宣布它們共有300萬會員,已經接近官方工會380萬會員的總數。整個2011年共有60萬工人卷入了1400場集體行動,是之前10年中任何一年的兩到三倍。而且共產主義運動內部存在著很多分歧,其領導人也顯著老化,不能根據形勢的變化來調整自己的政治經濟綱領,拒絕接受新的政治思想,其提出的口號和綱領對埃及廣大選民缺乏吸引力。4Joel Beinin, In Search of a New Political Language, http://www.egyptindependeNt.com.2012-06-27.這導致在轟轟烈烈的“一·二五革命”中,埃及共產主義政黨處于非常邊緣的地位,在兩場最重要的選舉中所獲得的席位和票數遠遠低于伊斯蘭勢力。
盡管如此,對于長期處于地下狀態的埃及共產主義者來說,能夠參與到議會和總統選舉中并獲得一定的票數,已經是一個不小的勝利,它標志著埃及共產主義政黨開始重新公開進入政治舞臺。在穆爾西時代,埃及共產主義政黨積極參與了反對伊斯蘭憲法的運動5面對穆爾西執政以來因為新憲法聲明以及新憲法草案所引起的一系列暴力沖突,埃及共產黨在2013年1月26號發表聲明,號召埃及人民進行和平的抗議和靜坐運動,并提出埃及要實現的主要目標是:1.解散無能的政府,組建能夠代表全國人民和革命力量的救國政府;2.停止執行現行憲法;3.提前舉行總統選舉;4.消除新憲法聲明的威權主義影響,要求司法部長立即辭職;5.立刻執行最低工資制度,將工資與商品價格掛鉤,改善經濟危機對窮人和工人階級的影響。和要求穆爾西下臺的“反叛運動”(Tamarod)62013年4月,埃及一些年輕人發起成立了“Tamarod”運動(“Tamarod”的阿拉伯文意思是“反叛”),主要宗旨是要求穆爾西下臺,重新舉行總統選舉,埃及共產主義者積極參與了“反叛運動”。穆爾西政權被推翻后,埃及共產黨總書記發表聲明,對穆爾西的下臺表示支持。他表示,這場政變不是一場軍事政變,而是一場埃及人民拋棄法西斯統治的革命政變,軍隊是在實現人民的意志,并使人民免受穆兄會陰謀及其武裝恐怖分子盟友的攻擊。,并在后穆爾西時代的埃及政壇中繼續發揮作用。
在20世紀的埃及政治舞臺上,共產主義者扮演了一個無可替代的重要角色,“他們的重要性和影響力遠遠大于其所擁有的成員數量”,為埃及民族獨立的實現作出了重要的貢獻。1Selma Botman, The Rise and Experience of Egyptian Communism: 1919-1952, Studies in Comparative Communism,XVIII, no. 1, 1985, pp. 49-66.埃及共產主義者的長期宣傳和影響,也讓左翼思想在埃及社會廣泛扎根,為納賽爾轉向“阿拉伯社會主義”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是,由于主客觀各種因素的影響,埃及共產主義政黨一直沒有掌握過政權,留下了一些值得深思的經驗教訓。
第一,沒有處理好階級解放與民族解放的關系。20世紀上半葉的埃及多種矛盾交匯,既有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階級矛盾,也存在著埃及人民與英帝國主義、阿拉伯民族與猶太民族之間的民族矛盾,埃及共產主義者面臨著階級解放和民族解放的雙重任務,但是他們一直沒有處理好這兩者之間的關系。埃及社會黨成立之初,就放棄了對民族解放運動的領導權,主動擁護華夫托黨在反英運動中的主導地位。在自由軍官組織掌握政權后,以“民族民主運動”為代表的一些共產主義者又對納賽爾抱有極大的幻想,把他看作民族解放運動的領袖和旗幟,再次放棄了對民族解放運動和反帝愛國斗爭的領導權,使階級利益完全服從于抽象的“民族利益”,喪失了很多群眾的支持。甚至在納賽爾的一再鎮壓之下,仍然對其抱有幻想,直至最后宣布自我解散,這不能不算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一大悲劇。
第二,沒有處理好民族主義與國際主義的關系。近代以來,隨著外國殖民者的侵入,在亞歷山大等城市涌入了許多外國工人。埃及的共產主義運動最早是從這些外國工人社區和非埃及裔知識分子中間開始的,這是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一個特殊情況。非埃及裔共產主義者在埃及共產主義運動中起了播種機和先鋒隊的作用,而在本土埃及共產主義者崛起后,一些組織在處理本土共產主義者和非埃及裔共產主義者的關系問題上,產生了許多分歧和矛盾,并成為一些共產主義組織分裂的原因。尤其是在阿拉伯民族與猶太民族的民族矛盾問題上,共產主義組織先是同意了聯合國的巴以分治計劃,極大地傷害了埃及人民的民族感情,導致共產主義者在埃及人民中的聲譽和形象受損;而后在埃及本土共產主義者崛起后,又將一些為共產主義運動作出很大貢獻的猶太領導人驅逐出領導層,甚至驅逐出國,這明顯違背了無產階級的國際主義精神。
第三,沒有提出一套適合埃及國情的革命綱領。埃及共產主義組織雖然把推翻帝國主義、封建主義的專制統治,實現真正的獨立、平等和工業化作為斗爭的目標,但一直沒有提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政治綱領和路線策略來實現這一目標。埃及一直是一個以農民為主體的國家,工人階級所占的比重一直比較小,一戰之前,埃及工人只占全部勞動力的5%,直到1986年也才占20%。1Tareq Yousif Ismael, The Communist Movement in Egypt, 1920-1988,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0, pp. 150-151.但是埃及共產主義者沒有將馬克思主義與埃及的具體國情相結合,忽略了農民在民主革命中的重要作用。共產主義者的活動一直局限于開羅等少數城市以及一些城市中的學生、知識精英和熟練工人中間,這種狹隘的社會基礎限制了共產主義運動的發展。
第四,組織上的分裂狀態削弱了共產主義組織的戰斗力和影響力。由于埃及共產黨產生的特殊歷史背景,從1921年社會黨成立以來,就一直面臨共產主義運動和民族解放運動、國際主義和民族主義兩大矛盾,這兩大矛盾導致共產主義者之間不斷爆發爭論。意識形態的爭論、政治策略的分歧以及個人恩怨長期存在,導致埃及共產主義運動一直不能形成一個團結統一的政黨,長期以分散的小黨的形式存在。一些主要的組織也曾經試圖統一起來,但尖銳的分歧又導致黨的重新分裂。埃及共產主義者把很大一部分精力用在內部的爭論上,這就削弱了共產黨的戰斗力和影響力。
2011年埃及“一·二五革命”爆發后,重新恢復公開活動的共產主義政黨在埃及的革命過程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在目前混亂的局勢下,埃及共產黨人如果能夠吸取20世紀埃及共產主義運動的經驗教訓,將共產主義理論創造性地運用于當前埃及的社會現實,充分地深入群眾、動員群眾,正確處理好宗教、民族、統一戰線等問題,就一定可以在埃及的政治舞臺上發揮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