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高娃
(中國社會科學院 古代史研究所 北京 100101)
[內容提要] 鷹獵是蒙古人傳統的狩獵習俗之一。蒙元時期的鷹獵習俗、制度與遼金時期契丹人、女真人的鷹獵習俗和制度是一脈相承的。元代的鷹獵習俗及其制度影響到高麗,高麗的鷹坊及鷹坊使在元朝與高麗的朝貢關系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忽必烈時期,元朝常派捉鷹使到高麗。高麗派鷹坊使隨元朝捉鷹使到諸道捕捉鷹鶻。元朝捉鷹使與高麗鷹坊有著密切的關系。高麗鷹坊制度有一定的弊端,因此,在高麗忠宣王、忠穆王、恭愍王時期,高麗的鷹坊經歷了多次設立、廢除、再設立的過程。
自古以來歐亞大陸的游牧民族有著圍獵、鷹獵等狩獵習俗。訓鷹術起源于中亞、小亞細亞一帶①尚永琪:《歐亞文明中的鷹隼文化與古代王權象征》,《歷史研究》2017年第2期,第118頁。。隨著成吉思汗的西征,中亞、西亞的林木中百姓向成吉思汗敬獻鷹鶻,致使北方游牧民族獵鷹的數量和種類增多,周邊的國家和地區向蒙元進貢鷹鶻的地理范圍有所擴大。鷹獵是北方游牧民族狩獵活動中普遍存在的傳統習俗之一,契丹、蒙古等北方游牧民族在中原建立遼朝、元朝之后,契丹、蒙古統治者的狩獵活動中仍保持著傳統的捕鷹、訓鷹、養鷹、鷹獵習俗。北方游牧民族中普遍存在的這一鷹獵習俗,到了蒙元時期尤為興盛。
元朝統治者入主中原之后,仍保持著草原文化傳統,在秋冬之際舉行狩獵活動,獲取鮮肉和皮毛。忽必烈即位之后,將這一草原狩獵習俗制度化,并頒布了一系列禁獵的規定。元代春夏季節是不許圍獵的。原因:一是春夏季節是動物的孕產期;二是春夏季節動物不肥壯,肉瘦、皮子不好用。但是,春夏季節是允許飛放,獲取飛禽,用來補充鮮食。自元世祖忽必烈至元順帝統治時期,元朝諸帝均保持著鷹獵習俗。忽必烈統治時期,春季在大都柳林舉行飛放,在兩都巡行之際也在上都附近舉行鷹獵活動。為了保障忽必烈在上都期間的鷹獵活動,元朝在上都附近的察干淖爾設立鷹房,由昔寶赤負責熬鷹、訓鷹、養鷹等事務,保障大汗在上都飛放時所需鷹鶻。
元朝大一統之后,中亞、東亞的國家和地區,均向元朝進獻鷹鶻。元朝的打捕鷹房制度也影響到高麗。在高麗忠烈王時期,高麗設立鷹坊,由鷹坊使專門負責捕鷹、訓鷹、養鷹等事務,并向元朝貢獻鷹鶻等貢品。元朝也經常派捉鷹使到高麗捕鷹。元朝的捉鷹使、元朝公主的怯鄰口、高麗鷹坊使等在高麗各道捕鷹,向元朝進獻鷹鶻等活動,增加了高麗民眾的負擔,形成嚴重擾民的現象。因此,忠烈王時期就有大臣建議廢除高麗鷹坊,但是,元朝公主怯鄰口出身的印侯時任大將軍,并負責高麗鷹坊事務,他認為高麗設立鷹坊是向元朝皇帝請示而設立的,不能輕易廢除。因此,忠烈王并未采納高麗大臣廢除鷹坊的建議。忠宣王繼位之后,認為高麗鷹坊的弊害太大,因此,廢除了高麗鷹坊。但是,忠烈王復位之后又重新恢復了高麗的鷹坊。高麗國王中忠烈王和忠惠王較為喜歡狩獵活動,因此,忠烈王時期向元朝進獻鷹鶻次數達三十多次。高麗忠宣王、忠穆王、恭愍王時期,高麗的鷹坊經歷了多次設立、廢除、再設立的過程。
縱觀東亞視閾下的元史研究,元代的鷹獵習俗及其制度影響到高麗,高麗的鷹坊及鷹坊使在元朝與高麗的朝貢關系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高麗鷹坊、忽赤是忠烈王時期設立的怯薛成員,忽赤就是元代的火兒赤(qur?i,即箭筒士),高麗鷹坊應該是怯薛中的昔寶赤(sibaγu?i)。據《高麗史》記載,高麗鷹坊經常指從事與養鷹、訓鷹、捉捕鷹鶻相關人員,因此,高麗鷹坊與昔寶赤(sibaγu?i)應該是養鷹人的漢語、蒙古語的不同稱謂。到了高麗末期,高麗文獻中才出現時波赤(sibaγu?i)這一詞匯。
狩獵是蒙古人社會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習俗之一。以往學者強調元代帝王狩獵的娛樂性,但是,忽略了狩獵是蒙古人傳統的習俗,在蒙古社會生活中,狩獵既是生產方式,也是生活、生存方式。蒙古地區的神話傳說、巖畫、文獻、考古資料,均有反映蒙古人狩獵習俗的場景。蒙古人的狩獵習俗及帝王的飛放活動與歐亞草原游牧民族的狩獵習俗有著承傳關系。尤其,蒙元時期的鷹獵習俗和制度與遼金時期契丹人、女真人的鷹獵習俗和制度是一脈相承的。
在蒙古人的社會生活、季節性游牧、部落遷徙過程中都反映著狩獵習俗的影響。《蒙古秘史》中蒼狼、白鹿的傳說,反映了蒙古人取名時也與蒙古人的狩獵習俗有關的情況。《蒙古秘史》記載,蒙古人的祖先以游牧和狩獵為生。打獵的主要目的是獲得食物和皮革。《蒙古秘史》中講到朵本蔑兒干出去捕獵,遇到兀良哈部落的人捕獵到鹿,正在烤鹿肉。朵本蔑兒干上前請給點烤肉,那人將鹿皮和內臟留下,肉都給了朵本蔑兒干。朵本蔑兒干扛著鹿肉又遇到一個窮人,那窮人用兒子換走了鹿肉①《蒙古秘史》卷一,巴雅爾轉寫本第一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6~21頁。。從這一資料可見,蒙古人早期的狩獵習俗并不是起源于娛樂,而是為了生計、生存的需要。尤其,對窮人來說,為了生存可以拿兒子換取獵物。同時也說明蒙古人中有分享獵物的習俗②陳高華、史衛民:《中國民俗通史》元代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326頁。。在游牧民族的經濟社會里獵物的皮毛要比獵物的肉重要。因此,獵人留下了鹿皮和內臟,而把鹿肉都給了朵本蔑兒干。
蒙古人的遷徙有時與狩獵習俗有一定的關系。其居住地是否允許狩獵、獵物是否豐富,這都將會影響這一部落的遷徙活動。《蒙古秘史》開頭講到阿蘭豁阿的部落豁里禿馬敦部落遷徙的原因,他們居住的地方,禁止打捕貂鼠、青鼠等,聽說不兒罕山的獵物豐富,就遷徙到了這里①《蒙古秘史》卷一,巴雅爾轉寫本第一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1~13頁。。
在自然災害和殘酷的自然環境、貧窮、戰亂等情況下,蒙古人能夠通過捕捉獵物,在野外生存。因此,狩獵不是為了人們娛樂而產生,與蒙古人那達慕的騎馬、射箭、摔跤等娛樂活動有著本質的區別。
《蒙古秘史》《史集》《多桑蒙古史》等文獻資料對蒙古汗國時期,即成吉思汗、窩闊臺、貴由時期蒙古大汗狩獵、飛放的習俗均有所記載。成吉思汗規定他的宿衛,怯薛萬戶圍獵時可以參加圍獵,但是,有一半兒的人要留下來管理車帳之事②《蒙古秘史》卷十,巴雅爾轉寫本第三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124~1125頁。。
北方游牧民族將放鷹捕捉獵物稱為“飛放”。蒙古人很早就有飛放習俗。早在成吉思汗祖先孛端察爾的時代,蒙古人就有著捉鷹、訓鷹、熬鷹、放鷹等習俗。成吉思汗的祖先孛端察爾被兄弟趕出家門之后,以捕鷹、馴鷹,讓黃鷹捕捉飛禽為生計。這一時期應該是與遼朝統治相對應的時代。
《蒙古秘史》記載:“孛端察爾見有個雛黃鷹拿住個野雞,他生計量,撥了幾莖馬尾做個套兒,將黃鷹(boruq?in qar?aγai)拿著養了。孛端察爾因無吃的上頭,見山崖邊狼圍住的野物射殺了,或狼食殘的拾者吃,就養了鷹,如此過了一冬。到春間鵝鴨都來了,孛端察爾將他的鷹餓著飛放,拿的鵝鴨多了,吃不盡,掛在各枯樹上都臭了”③《蒙古秘史》卷一,巴雅爾轉寫本第一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7~40頁。。
這一史料詳細地記載了成吉思汗的祖先孛端察爾捕鷹、養鷹、熬鷹、放鷹的整個過程。孛端察爾是用張網捕獲的方法捉鷹的,他用馬尾做個套兒,將鷹套住。他捕捉的是雛鷹,經過孛端察爾一個冬天的飼養,到了春天的時候,孛端察爾將鷹餓著飛放,捕獲了很多的鵝鴨。這一史料反映了與遼朝相對應的時代,蒙古人已經掌握用馬尾做套兒,張網捕捉雛鷹,進行馴養,到了春季將鷹餓著飛放,捕獲大量獵物的場景。這一資料同時也反映了蒙古人的飛放是在春季舉行,這與候鳥的遷徙時間有關。在冬天食物缺乏,通過捕獵養鷹熬過一個冬天,等到了春季候鳥遷徙的時候,將鷹餓著飛放,收獲大量的飛禽。可見,在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汗國以前,蒙古人中間早已存在以鷹作為狩獵輔助工具的習俗,這是蒙古人古老的習俗,與北方游牧民族鷹獵習俗是一脈相承的。
據《蒙古秘史》記載,蒙古人的狩獵習俗中包括鷹獵和圍獵兩種形式。蒙古語稱為“sibaγulaqu”(飛放或放鷹)和“abalaqu”(打捕或打獵)④《蒙古秘史》卷七,巴雅爾轉寫本第二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773頁。蒙古語的“sibaγulaqu”旁譯為放鷹,總譯為飛放。。蒙古語中的鷹獵和圍獵,分別由蒙古語的名詞詞根“sibaγu”(鳥的總稱,也指鷹。此處應該是專指鷹)和“aba”(獵物)加上形成動詞的詞綴“la”和表示現在進行時的時態“qu”,形成“sibaγulaqu”(飛放或放鷹)和“abalaqu”(打捕或打獵)的動詞時態。蒙古語中的昔寶赤“sibaγu?i”(養鷹人)是由蒙古語的名詞詞根“sibaγu”(鳥的總稱,也指鷹。此處應該是專指鷹)加形成名詞的詞綴“?i”,專指從事捕鷹、養鷹、放鷹這一職業的人。可見,蒙古語中的“sibaγulaqu”(飛放或放鷹)和昔寶赤“sibaγu?i”(養鷹人)的詞根“sibaγu”,雖然詞義有指鳥類總稱的情況,但是這里應該是專門指鷹。《蒙古秘史》中蒙古語“abalaqu”和“sibaγulaqu”旁譯為打獵和放鷹,總譯為打獵和飛放。可見,蒙古人傳統的狩獵習俗有“abalaqu”和“sibaγulaqu”兩種形式,即圍獵和飛放。古代蒙古人的鷹獵習俗就是元代所謂的飛放。
鷹獵是蒙古人非常喜愛的習俗之一。《史集》記載:“有一天成吉思汗向眾異密的首領孛斡兒出那顏問道:‘對男子漢來說什么是最大的快樂’。孛斡兒出說:‘男子漢帶著冬季羽毛脫掉,(現在重新)長滿羽毛的灰鷹,騎著養肥的好馬,穿著好衣服,在初春時出去獵取灰頭鳥,這就是最大的樂趣’。成吉思汗問孛羅忽勒,孛羅忽勒認為‘放出鷹鶻,看它從空中用爪子擊落灰鶴抓走,是男子漢最大的快樂’”①〔波斯〕拉施特著,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冊,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361~362頁。。
這一史料被《多桑蒙古史》引用,史料出處說明來源于《史集》。但是,《史集》漢譯本的文獻中出現的人名與《多桑蒙古史》中出現的人名有出入。
《多桑蒙古史》記載:“一日成吉思汗問那顏不兒古赤,人生何者最樂?答曰:春日騎駿馬,拳鷹鶻出獵,見其搏取獵物,斯為最樂。汗以此問歷詢不兒古勒等諸將,諸將所答與不兒古赤同。汗曰:不然,人生最大之樂,即在勝敵,逐敵,奪其所有,見其最親之人以淚洗面,乘其馬,納其妻女也”②〔瑞典〕多桑著,馮承鈞譯:《多桑蒙古史》,世紀出版集團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第147~148頁。。《史集》中出現的孛斡兒出那顏在《多桑蒙古史》中被記載為不兒古赤。《史集》在孛斡兒出的注釋中稱原文為“būrgū?i”。值得關注的是這里出現的“不兒古赤”,是蒙古語“bürgü?i”的音譯。此處的“不兒古赤”很有可能指鷹夫。鷹在蒙古語中被稱為“bürgüd”或“sibaγu”。“不兒古赤”(“bürgü?i”)應該是蒙古語的名詞詞根“bürgüd”(鷹)加形成名詞的詞綴“?i”形成的專有名詞,專指從事捕鷹、養鷹、放鷹這一職業的人。結尾的d在接續詞綴“?i”時脫落。可見,在成吉思汗時期,蒙古人中已經有從事養鷹、管理鷹鶻之人,即“不兒古赤”(“bürkü?i”)。應該是與元代的昔寶赤(詳見后文)一樣,只是稱謂不同而已。
《蒙古秘史》中未出現過昔寶赤這一稱謂。《史集》和《多桑蒙古史》中出現的“不兒古赤”應該是個鷹夫,他應該是成吉思汗怯薛中負責鷹鶻的鷹人。因此,在成吉思汗問及男子漢最大的快樂時,“不兒古赤”的回答是擎鷹出獵,搏取獵物,是男子漢最大的快樂。
北方游牧民族狩獵習俗中,飛放和打獵習俗歷史悠久,影響的地域范圍廣泛。從中亞到東北邊境的諸部族都有著鷹獵習俗。而且,這些周邊部落或國家被成吉思汗及其繼承者征服之后,每年定期向蒙元進獻鷹鶻,使元代蒙古人的狩獵活動中,飛放更為興盛。
《蒙古秘史》記載,蒙古部落、克列部、乃蠻部等均有飛放和打獵的習俗。成吉思汗與乃蠻部的塔陽罕(太陽汗)征戰之前,《蒙古秘史》中對乃蠻部塔陽罕的評價是“塔陽皇帝又柔弱,除飛放、打獵之外,別無技能心性”③《蒙古秘史》卷七,巴雅爾轉寫本第二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778頁。。這條史料,一方面反映了乃蠻部的塔陽罕除飛放、打獵之外,別無其他本事。另一方面反映了與蒙古部落相鄰的西部的乃蠻部等自古以來就有著鷹獵習俗。1206年鐵木真被尊為成吉思汗,然后,他想抓住乃蠻部太陽汗的弟弟不亦魯黑汗,當時,不亦魯黑汗正在鷹獵,成吉思汗出其不意地在不亦魯黑汗狩獵的時候抓住了他④〔波斯〕拉施特著,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226頁。。
隨著蒙古東征西討,蒙古汗國疆域擴大,軍事、國力強盛,自西向東的西亞、中亞、東亞國家向蒙古汗國進獻鷹鶻。
1207年成吉思汗派長子術赤討伐林木中百姓,乞兒吉思部落(kerkis)諸官歸附蒙古。西域諸部族相繼歸附成吉思汗,并向成吉思汗獻白鷹⑤〔波斯〕拉施特著,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246~247頁。。據《史集》記載,兔兒年(1207)成吉思汗派使臣招降乞兒吉思部落,乞兒吉思部落派使臣向成吉思汗敬獻白鷹,表示稱臣納貢⑥〔波斯〕拉施特著,余大鈞、周建奇譯:《史集》第一卷第一分冊,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246頁。。
鷹的種類中最上品為白鶻⑦〔日〕片山共夫:《論元朝的昔寶赤——以怯薛的二重構造為中心》,《九州大學東洋史論集》10,1982年3月,第61頁。,鶻即白海青。白海青最為名貴,且中亞盛產白海青。因此,《元史》記載稱1207年乞兒吉思部落獻名鷹①〔明〕宋濂:《元史》卷一,《太祖本紀》,中華書局,1976年,第14頁。。據《蒙古秘史》記載,兔兒年(1207)乞兒吉速(kerkis)等諸部族向成吉思汗敬獻的貢品中有白海青(?aγa nuγud songqud)、白騸馬(?aγa nuγud aqtas)、黑貂鼠(qara nuγud bolaγad)②《蒙古秘史》卷十,巴雅爾轉寫本第三冊,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1143頁。。《蒙古秘史》中的乞兒吉速就是《史集》和《元史》中出現的乞兒吉思部落。即現在的柯爾克孜和吉爾吉斯。柯爾克孜自古有著鷹獵的傳統習俗。因此,在成吉思汗西征時,歸附蒙古的乞兒吉速人首先向成吉思汗敬獻海東青。當時,成吉思汗命長子術赤掌管狩獵之事③〔伊朗〕志費尼著、何高濟譯:《世界征服者史》,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44頁。。1207年術赤討伐林木中百姓,乞兒吉思部落歸降之后,向成吉思汗敬獻海東青。乞兒吉思盛產名馬和黑白海東青。因此,歸附之后,乞兒吉思部落派使臣向成吉思汗敬獻名貴的白海青。
在蒙古汗國時期,與中亞、西域諸部族向成吉思汗敬獻白海青相比較而言,東亞的高麗最早向蒙古進獻鷹鶻的年代是在窩闊臺時期。早在成吉思汗派兵西征的同一年,即1218年成吉思汗派兵進入高麗,討平契丹叛眾。1219年蒙古與高麗達成協議,高麗每年向蒙古進獻方物。但是,從文獻記載來看,這一時期,高麗向蒙古進獻過貂鼠皮,而未見高麗向成吉思汗進獻鷹鶻的史料記載。因此,在蒙古與高麗的早期交涉中,高麗是否與西域的乞兒吉思等部落一樣向成吉思汗進獻過鷹鶻尚不清楚。
但是,從高麗與遼金王朝交往的過程來看,高麗早在遼朝時期,就曾向遼朝進獻過鷹鶻。《高麗史》記載:“成宗十四年(995)春二月,遣李周禎如契丹,獻方物,又進鷹”④鄭麟趾:《高麗史》卷三,(日本)東京,國書刊行會,明治四十一年(1912年)版,第46頁。。可見,早在10世紀高麗應該就有鷹獵習俗,并有著向遼朝進獻鷹鶻的傳統。而且,東亞女真和高麗地區自古盛產海東青,海東青這一稱謂的來源也與海青來自于海東地區有關。《析津志》記載:“海東青,遼東海外隔數海而至,嘗以八月十五渡海而來者甚重。古人云:疾如鷂子過新羅是也。奴兒干田地,是其渡海第一程也。至則人收之,已不能飛動也。蓋其來饑渴困乏,羽翮不勝其任也。自此然后始至東國。有制:犯遠流者,至此地,而能獲海青者,即動公文傳驲而歸,其罪贖矣”⑤〔元〕熊夢祥:《析津志輯佚》,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34頁。。
在蒙古與高麗的早期交涉中,高麗向成吉思汗進獻鷹鶻也是有可能的。但是,未見相關的史料記載,對此不能斷言。1231年十二月蒙古派使臣到高麗求鷹鷂⑥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十三,第一冊,第344頁。。因此,至少從窩闊臺汗統治時期開始,高麗向蒙古進獻鷹鶻是有史料依據的。1231—1259年蒙古汗國與高麗長期處于戰爭狀態,因此,未見史料記載這一時期高麗是否向蒙古汗國進獻鷹鶻之事。
元代繼承蒙古汗國時期的飛放習俗,每年春季在大都柳林附近和上都周邊進行鷹獵活動。元朝還在上都附近的察干淖爾設立鷹房,由昔寶赤負責養鷹等事務。元代的鷹坊在《元典章》等史料中被記載為鷹房。蒙古語中“sibaγu?i”專門指養鷹人。在元代文獻中漢字音譯為昔寶赤,《元史》和《元典章》中有時漢字標記為昔博赤①〔明〕宋濂:《元史》卷八,《世祖本紀》記載:“至元十年十二月己酉,昔博赤伯都謂總管府權太重,宜立運司并諸軍奧魯,以分之”,中華書局,1976年4月版,第152頁。《元典章》卷三八,兵部,打捕,“打捕鷹鶻擾民事”條記載:“昔博赤木發剌傳奉圣旨”,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元典章》(第二冊),中華書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1316頁。、失寶赤②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元典章》卷五三,刑部,“稱冤問虛斷例好生斷者”條記載:“失寶赤買驢”。第1771頁。。《高麗史》記載為時波赤③鄭麟趾:《高麗史》卷七七,《百官志》記載:“恭愍王二十年設鷹坊,其養飼者,名曰時波赤”。(日本)東京 國書刊行會明治四十一年(1912年)版,第二冊,第574頁。。
《元史》記載:“元制自御位及諸王,皆有昔寶赤,蓋鷹人也。是故捕獵有戶,使之致鮮食以薦宗廟,供天庖,而齒革羽毛,又皆足以備用,此殆不可闕焉者也。然地有禁,取有時,而違者則罪之”④〔明〕宋濂:《元史》卷一〇一,《鷹房捕獵》,中華書局,1976年,第2599頁。。《析津志》記載:“昔寶赤者,國言養鷹之蒙古名,亦一怯薛請受而出身之捷徑也。夫事鷹鶻之謹細養護過于子之養護父母也”⑤〔元〕熊夢祥:《析津志輯佚》,北京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234頁。。《輟耕錄》記載:“昔寶赤,鷹房執役者”⑥〔元〕陶宗儀:《輟耕錄》卷一,中華書局,1959年,第19頁。。片山共夫認為,昔寶赤就是漢語中的鷹房、鷹坊、鷹人、鷹師、養鷹人等⑦〔日〕片山共夫:《論元朝的昔寶赤——以怯薛的二重構造為中心》,《九州大學東洋史論集》10,1982年,第60頁。。可見,鷹坊和昔寶赤應該是怯薛中養鷹人蒙漢語不同的標記形式。
按照相似相溶原理,丁腈橡膠分子為極性分子,需要選取非極性潤滑油進行試驗。在實際應用中,非極性的礦物油在氣動系統中的使用較為廣泛,所以選擇礦物油作為試驗所用的潤滑劑。按照硫含量、飽和烴含量及黏度指數等指標,可以將礦物基礎油分為5類,在本次試驗中,選取Ⅰ類、Ⅱ類和Ⅳ類潤滑油,牌號分別為HVI400、HVIWH200以及PAO166。
鷹坊最早出現在唐代文獻,遼金亦設立鷹坊。蒙古人與契丹等北方游牧民族一樣,在其狩獵習俗中,較早出現了鷹獵習俗。北方游牧民族中普遍存在著隨季節而遷徙、隨季節而狩獵的習俗。以鷹作為狩獵的輔助工具在北方游牧民族社會生活中普遍存在。遼金時期設立鷹坊,有專人馴養鷹,狩獵時將鷹放出去,獵鷹從高空俯沖下來抓捕飛禽或兔子。到了元代以鷹作為狩獵的輔助工具更為發展。元代在上都等地以土建房,專門用來養鷹,被稱為鷹房。元代設立鷹坊總管府,管理養鷹等事務,為元朝帝王貴族的鷹獵活動提供服務。
早在成吉思汗攻打金朝的時候,就應該在中原設立了鷹坊。據《元故鷹坊都總管趙侯墓志銘》記載:“天兵入中原,侯之祖考以易州總押都統帥民十萬來歸。遂拜鎮國上將軍,都元帥、易州軍民太守,始家易之淶水。尋招撥降民三千七百為獵戶,別置鷹坊總管府司之。仍錫元帥金符,兼領其職”⑧〔元〕蘇天爵:《滋溪文稿》卷十五,《元故鷹坊都總管趙侯墓志銘》,中華書局,1997年,第248頁。。趙侯名為趙密,其祖父名為趙柔、其父名為趙守政。因趙密生長在鷹坊總管府世家,自小喜歡鷹犬射獵,后世襲為鷹坊總管府總管。元帥趙柔去世后其子趙守赟世襲鷹坊總管府總管。后來,趙守赟事他職,鷹坊總管府總管由趙密的父親趙守政世襲。趙守政去世后,由趙密世襲鷹坊總管府總管。因蒙古人將狩獵看作是軍事訓練,“常因畋狩以講武功,故鷹師之職貴幸隆寵”⑨〔元〕蘇天爵:《滋溪文稿》卷十五,《元故鷹坊都總管趙侯墓志銘》,中華書局,1997年,第248頁。。因此訓鷹師的職業是受皇帝恩寵的職業。
蒙元時期大汗至諸王均有自己的鷹坊和獵場。窩闊臺和蒙哥合罕時期,以蒙古汗國首都哈剌和林為中心進行鷹獵,形成汪吉昔寶赤之城。忽必烈入主中原之后,在其封地設立鷹房,在察罕淖爾附近形成昔寶赤八拉哈孫⑩李治安:《元朝諸帝“飛放”圍獵與昔寶赤、貴赤新論》,《歷史研究》2018年第6期,第29~30頁。。
《馬可波羅行紀》記載:“其人皆屬大汗,其地有一城,曰申達州。居民多游獵養鳥。茲此州首途,遠行三日,三日后,至一城,名曰察罕腦兒。中有大宮一所,屬于大汗。周圍有湖川甚多,內有天鵝,故大汗極愿居此。其地亦有種種禽鳥不少。周圍平原頗有白鶴、鷓鴣、野雞等禽。所以,君主極愿居此以求畋獵之樂。在此馴養鷹隼、海青,是即其樂為之藝也。此地有鶴五種,一種軀甚大,身黑如烏;第二種全白,其翼甚美,其圓眼上呈金色,此鶴為諸類中最大者;第三種與我輩地方所產者同。第四種較小,耳旁有長羽甚美,下垂作紅黑色;第五種甚大,全身灰色,頭呈紅黑色。此城附近有一山谷,君主建數小屋于其中,畜養鷓鴣無數,命數人守之,大汗至時,取之惟意所欲”①馮承鈞譯:《馬可波羅行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135~136頁。。這段史料證明,宣德府(申達州)和察罕淖爾附近,其民養鷹者多。均設有鷹房。忽必烈在察罕淖爾附近設立鷹房,一是馴養鷹隼、海青,以備飛放之用;其二,畜養很多的鷓鴣,以備禽鳥少的時候,放出來當獵物,以供娛樂。
忽必烈繼位之后,營建大都、上都等城郭。至元元年(1264)改金中都為大都,忽必烈春季在大都柳林附近進行飛放。元世祖以后諸帝主要的春獵的地點是柳林②勞延煊:《元朝諸帝季節性的游獵生活》,載葉新民、齊木德道爾吉編著《元上都研究文集》,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245頁。。《元史》記載:“天子或親幸近郊,縱鷹隼搏擊,以為游豫之度,謂之飛放”③〔明〕宋濂:《元史》卷一〇一,《鷹房捕獵》,中華書局,1976年,第2599頁。。忽必烈及元朝諸帝在大都柳林附近鷹獵主要是為了獲取新鮮的肉食,祭祀用或食用。動物的皮革、羽毛也可以用來制作弓箭。
元代的飛放一般在春季,并選擇有湖泊、水草豐美的地方。元上都、宣德府附近湖泊眾多,水草豐美,適合于帝王飛放。春季隨著候鳥的遷徙,大量的天鵝、白鶴、鷓鴣、野雞等飛禽棲息在察罕淖爾附近的眾湖泊,因此,這一時期,進行鷹獵活動,能收獲大量的飛禽。
元代在察罕淖爾地區設立鷹房之外,也設立打捕鷹房戶。蒙元時期的打捕鷹房戶是鷹房戶和打捕戶的總稱。鷹房戶的設立要早于打捕戶④胡務:《元代的打捕鷹房戶》,《西南師范大學學報》1992年第2期,第100頁。。
蒙古汗國時期,自成吉思汗開始設立鷹坊,管理鷹房戶。到了窩闊臺汗時期開始戶籍鷹坊戶。太宗四年(1232)正月高宣從睿宗破金兵三峰山,降宣者兩千余戶,籍以獻,立打捕鷹坊戶都總管府統之,以宣為都總管,賜金符,仍令子孫世其職⑤〔明〕宋濂:《元史》卷一五三,《高宣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614頁。。蒙元時期,打捕鷹坊都總管的官職是實行世襲制的。高宣之子高天錫于中統二年(1261)世襲其父職,為鷹坊都總管。高天錫的兒子高諒在裕宗初封燕王時,命世襲其父職,為鷹坊都總管。成宗時又命其子塔失不花世其父祖官⑥〔明〕宋濂:《元史》卷一五三,《高宣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3614~3615頁。。
《元典章》記載到,大德元年二月(三月)十八日,欽奉圣旨節該:昔兒哈剌教奏:“在前,‘春里、夏里,不揀是誰,休打捕者。’么道,薛禪皇帝行了圣旨來。如今外前的百姓每哏打捕野物有。”么道,奏來。“‘在前正月為懷羔兒時分,至七月二十日,休打捕者。打捕呵,肉痩,皮子不成用,可惜了性命。野物出了踏踐田禾。么道,依在先行了的圣旨體例,如今正月初一日為頭,至七月二十日,不揀是誰休打捕者。打捕的人每有罪過者。’道來,圣旨。欽此”⑦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元典章》卷三八,《兵部》“打獵”,“禁約打捕日期”條,第二冊,中華書局、天津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1326頁。。這是1298年成宗時期的文書,文書中提到忽必烈時期,自正月初一日開始,至七月二十日為大型動物的孕產期,而且春夏動物肉瘦、皮子不能用,所以,春夏季節是禁止打捕大型動物。元朝打獵除了補充鮮肉以外,更重要的是需要動物的皮子。因此,元朝統治者認為春節狩獵是浪費動物皮子。而且,野生動物出沒,踐踏田禾。但是,從《元史》《元典章》記載來看,元朝春夏禁止的應該是圍獵和打捕大型動物,對飛放應該是允許的。元朝明文規定不許在禁地里飛放。但是,飛放似乎不在正月初一日為頭,至七月二十日這一禁止打捕的時間段①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元典章》卷三八,《兵部》“打獵”,“打捕圍獵飛放違例”條,第1314頁。。
《元典章》記載:“延佑三年五月,江浙行省準中書省咨:蒙古文字譯該:“中書省官人每根底,完者知院、禿堅不花院使、即列、買閭院使言語:‘薛禪皇帝時分,自正月初一日為頭,獐鹿、野豬、獐兔等不揀甚么走獸,放鷹犬的人每禁斷有來。如今雖是禁斷呵,放鷹犬的、射的,也多有。如今省里交行文書,依在先體例,自正月初一日為頭,獐鹿、野豬、獐兔等,不揀甚么走獸里,放鷹犬的、射的人每根底,交住罷(著)〔者〕。若有殺走獸的、放鷹犬的、射的人每根底遇著,當日騎的鞍馬、穿的衣服、弓箭、鷹犬他每的,要了,打六十七下呵,怎生?’奏呵,‘那般者。省里教行文書,各路、各縣里省會著,嚴切整治者。’么道,圣旨了也。”欽此。”②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元典章》卷三八,《兵部》“打獵”,“禁約飛放”條,第1323頁。。這是1316年元仁宗時期的文書,文書中提到忽必烈時期的在先體例,自正月初一開始有禁獵的規定。禁止放鷹犬打獵獐鹿、野豬、獐兔等走獸。并未規定不可以飛放,擒獲飛禽。
這兩份文書的原文應該是蒙古文書寫的,但是,并未留下蒙古文原文書。上文中提到在蒙古語中打捕是“abalaqu”,飛放是“sibaγulaqu”。打捕的主要對象是走獸,飛放的主要對象是飛禽。也有例外,打捕時放鷹抓捕兔子、飛禽等。但是,元朝春夏飛放主要以候鳥的遷徙時間,在湖泊、水草豐美的地方進行飛放,獲取水禽。春夏除了禁止打捕大型動物以外,家養的牲畜也是孕產、肉瘦,因此,從游牧經濟的合算角度來講,春夏是不怎么宰殺牛羊這些牲畜,一般在秋冬牲畜肥壯時再行屠宰。那么,春夏提供鮮肉的方式就是春夏的飛放獲得的飛禽。因此,元朝帝王春季多喜歡鷹獵,不舉行圍獵活動,圍獵一般在秋冬季節舉行。
元朝對飛放的地理范圍是有禁忌的,規定不能隨便飛放,禁止昔寶赤飛放擾民。并對違者采取沒收財物、決杖的規定。元朝規定蠻子田地里禁止飛放,軍官禁止飛放,禁止昔寶赤擾民。“東至灤州,南至河間府,西至中山府,北至宣德府”區間內禁止回回、漢兒、諸色人等,禁止飛放。違者斷沒“媳婦孩兒每、頭匹、事產”③陳高華、張帆、劉曉、黨寶海點校:《元典章》卷三八,《兵部》“打獵”,“有體例飛放打圍”“軍官休飛放”“昔寶赤擾民”“禁地內放鷹”條,第1320~1324頁。。
總之,元朝的鷹坊和昔寶赤應該是養鷹人的蒙古語、漢語不同稱謂。隨著高麗國王親朝、世子入質,元代的鷹獵習俗和鷹坊制度對高麗產生極大的影響。
元朝與高麗的關系比較特殊,雙方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等諸多方面相互影響。尤其,蒙古的風俗習慣、語言文字、兵制、驛站等在高麗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忽必烈即位之后,高麗向元朝進貢鷹鶻的次數增加,元朝的鷹坊制度對高麗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元朝公主與高麗國王的政治聯姻,使蒙古的風俗習慣在高麗產生很大的影響。隨著高麗國王、世子及其隨從人員頻繁入元朝,以及元朝公主及其隨從人員在高麗生活,元代的狩獵習俗對高麗社會生活產生極大的影響。元朝公主及其隨從人員經常與高麗國王一起參加鷹獵活動,高麗鷹坊和忽赤也經常宴請高麗國王和元朝公主。高麗忠烈王時期,元朝曾派捉鷹使到高麗,高麗鷹坊陪元朝捉鷹使,到高麗各道捕捉鷹鶻,給高麗帶來了沉重的負擔。
忽必烈非常喜歡鷹獵。遼東和高麗自古盛產海東青,蒙古語稱為“songqur”。忽必烈統治時期,元朝經常派捉鷹使到高麗,應該是為了捕捉上好的海東青,獻給忽必烈,供忽必烈在大都和上都飛放之用。
高麗元宗時期,忽必烈要求高麗進獻鷹鶻。1262年和1263年高麗派人到元朝進獻鷹鶻。1262年四月高麗派樸倫等為使臣到元朝進方物,向蒙古匯報女真時常侵擾高麗邊境之事。樸倫從元朝回高麗時帶來的詔書稱“各處達魯花赤、管軍、管民官員人等,今后如遇高麗差使臣來時,經過去處官為差人防護傳送,無令一行鞍馬,諸物疏失”①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五,《元宗世家》,元宗三年七月壬寅條,第一冊,第386頁。。另一份詔書則與高麗向元朝進獻鷹鶻有關。
《高麗史》記載:“元宗三年秋七月壬寅,樸倫還自蒙古。又詔云:“據來使奏告:‘本國所產鷹鶻,每歲進奉,乞依數給付鋪馬及無令人遮當事’。準奏仰各處達魯花赤、管民官如高麗國進奉鷹鶻,來時官司驗鷹鶻數目,應副與鋪頭口者,仍仰不以是何人等,無得遮當。”②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五,《元宗世家》,元宗三年七月壬寅條,第一冊,第386頁。這一詔書記載樸倫是在1262年七月壬寅從蒙古回高麗。但是,1262年七月沒有壬寅。1262年的六月和八月有壬寅。《元史》記載:“中統三年六月乙未,禁女直侵軼高麗國民,其使臣往還,官為護送。命婆娑府屯田軍移駐鴨綠江之西,以防海道。丙申,高麗國王王禃遣使來貢”③〔明〕宋濂:《元史》卷五,《世祖本紀》,中華書局,1976年,第85頁。。《元史》世祖本紀中未記載中統三年六月壬寅高麗使臣樸倫回國的情況。《元史》高麗傳記載:“中統三年八月樸倫等還”④〔明〕宋濂:《元史》卷二〇八,《外夷傳》,中華書局,1976年,第4612頁。。從這一記載看,樸倫等有可能是七月從元朝出發,應該是在1262年八月回到高麗,所以,《高麗史》所記載的七月壬寅應該是八月壬寅,即1262年八月十八日。忽必烈詔書中命高麗每年進獻鷹鶻時,所過驛站提供鋪馬,并不得阻擋。并防止女真侵擾高麗,進貢使臣,官府負責護送。
1262年九月十七日,元朝遣使向高麗索鷹鷂。《高麗史》記載:“元宗三年九月庚午,蒙古遣按脫夌徹兒、禮部侍郞劉憲、接伴使康和尙等來索鷂子及好銅”⑤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五,《元宗世家》元宗三年九月庚午條,第一冊,第387頁。。同年九月二十七日高麗遣禮部郞中高汭獻鷂子二十,好銅六百一十二斤,黃白紙各一百張。奏曰:“圣旨以鷹鷂子奉獻之晩為諭,又勑以好銅二萬斤。進獻其鷂子者,早趁時而探捕將貢而養馴”⑥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五,《元宗世家》元宗三年九月庚辰條,第一冊,第387頁。。1263年五月“遣左正言郭如弼如蒙古獻鷂”⑦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五,《元宗世家》元宗四年五月壬寅條,第一冊,第389頁。。
高麗高宗、元宗朝均向蒙古進獻過鷹鶻。但是,未見有關鷹坊的記載。高麗文獻中出現鷹坊的記載是從忠烈王元年開始。元朝與高麗的關系在忠烈王時期尤為密切,元代的鷹獵習俗在忠烈王時期對高麗產生很大的影響。忠烈王向忽必烈請示,在高麗設立鷹坊,為元朝與高麗的狩獵活動提供海東青,并每年向元朝進獻鷹鶻。據《高麗史節要》記載,忠烈王元年高麗設立鷹坊,而且,忠烈王在位三十三年間,高麗向元朝進獻鷹鶻三十多次,幾乎每年進獻鷹鶻一次。
忠烈王即位之初,以尹秀、元卿、樸義、李貞為鷹坊使,負責諸道鷹坊之事。其后,忠烈王以金周鼎為鷹坊都監使。忠烈王累遣尹秀、元卿等赴元朝進獻鷹鶻,尹秀、樸義等與元朝派遣的捉鷹使往來密切。
尹秀在高麗元宗朝逃入元朝,忠烈王即位后從元朝回高麗負責鷹坊事務。在元宗朝權臣林衍掌權,1269年六月林衍廢除高麗國王元宗。趙璈與尹秀商量想鏟除林衍,尹秀懼怕林衍的勢力,將此事告知林衍,林衍殺死趙璈。元宗復位之后,尹秀擔心趙璈被殺事件事發,于1270年八月七日攜全家投靠頭輦哥逃到蒙古①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四,《尹秀傳》,第三冊,第542頁;《高麗史》卷二六,《元宗世家》元宗十一年八月甲戌條,第一冊,第405頁。。忠烈王以世子身份在元朝,尹秀以鷹犬得到忠烈王的器重。忠烈王即位之后,尹秀攜全家從沈陽回高麗,管理高麗鷹坊之事。《高麗史》記載:“忠烈之在蒙古為禿魯花也,秀以鷹犬得幸。及即位,秀自沈陽挈家還。管鷹坊,恃勢縱惡,人以禽獸目之”②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四,《尹秀傳》,第三冊,第542頁。。尹秀從元朝回高麗是在1274年九月③《高麗史節要》卷十九,元宗十五年九月條,(韓國)東國文化社,檀紀4293年(1960年)版,第455頁。,有可能尹秀一回到高麗應該很快就負責高麗鷹坊之事了。
1275年高麗派元卿入元朝進獻鷹鶻。忽必烈禁止忻都等擅自在高麗捕捉鷹鶻,只讓尹秀、李貞、元卿等在高麗負責捕捉鷹鶻。《高麗史》記載:“忠烈王元年六月壬寅,遣元卿等十人如元進鷹。八月辛亥,元卿還自元。帝禁忻都等擅捕鷂子,止令尹秀、李貞、元卿捕養以進。王于是禁諸道捕鷂者”④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元年六月壬寅、八月辛亥條,第一冊,第429、430頁。。
1276年六月三日高麗派尹秀和樸義入元進獻鷹鶻。七月尹秀和樸義從元朝回高麗稱忽必烈將派元朝的鷹坊子五十人來高麗。《高麗史節要》記載:“忠烈王二年七月大將軍尹秀等自元還,言帝遣鷹坊子五十人,處之羅州,凡屬鷹坊者,勿使侵擾,且令樸義,管鷹坊,以秀等請之也”。⑤《高麗史節要》卷一九,忠烈王二年七月條,第462頁。八月二十一日“元遣鷹坊迷刺里等七人來,王賜宅及奴婢”。⑥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二年八月癸未條,第一冊,第433頁。十一月“元遣鷹坊子郞哥歹等二十二人來,尹秀以王命請之也”⑦《高麗史節要》卷一九,忠烈王二年十一月條,第463頁。。
元朝派遣捉鷹使是尹秀以忠烈王之命所請。元遣鷹坊迷刺里等七人來高麗之后,忠烈王還給鷹坊賜宅及奴婢。元朝捉鷹使郞哥歹等人到了高麗之后,前往高麗慶尚道河陽、永州捕捉鷹鶻,高麗派尹秀和元卿陪伴。
《高麗史》記載:“尹秀嘗如元獻鷂還,言帝以鷹坊子五十人處之羅州,凡屬鷹坊者,勿使侵擾。且令樸義掌之,以秀自請也。未幾帝遣鷹坊子郞哥歹等二十人往慶尚道河陽、永州之地,以秀及元卿伴行”⑧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四,《尹秀傳》,第三冊,第542頁。。忽必烈命樸義管理鷹坊事務,尹秀自請管理鷹坊之事,得到忽必烈的許可。
忠烈王派尹秀、李貞、元卿、樸義分管高麗諸道鷹坊。1279年三月十二日以尹秀為全羅道鷹坊使,遣元卿于慶尙,李貞于忠淸,樸義于西海,稱為王旨使用別監。⑨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九,《忠烈王世家》忠烈王五年三月己未條,第一冊,第446頁。高麗鷹坊尹秀、李貞、元卿、樸義等分管諸道鷹坊外,深受忠烈王器重的金周鼎,也曾被任命為鷹坊都監使。日本學者內藤雋輔認為高麗鷹坊和鷹坊都監始設于忠烈王元年,即1275年⑩內藤雋輔《朝鮮史研究》,京都·東洋史研究會,1961年11月,第323頁。。1278年12月金周鼎隨從忠烈王入元朝,所建議奏請高麗國中要事,得到忽必烈許可,深受忠烈王器重[11]《高麗史》卷一〇四,《金周鼎傳》第三冊,第237頁。。1281年元朝第二次征日本,忠烈王以金周鼎有將才,拜萬戶,賜虎符、金牌、印,授大將軍。1283年七月六日高麗置鷹坊都監,以金周鼎為使,元卿、樸義為副使①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九,《忠烈王世家》忠烈王九年七月戊午條,第一冊,第462頁。。關于金周鼎管理鷹坊事務的時間問題史料記載缺失,金周鼎是否在1281年受命征日本前,就已經負責鷹坊事務,史料記載不詳,但是,從《高麗史》金周鼎傳的記載看,金周鼎似乎在1281年征日本前負責鷹坊事務,他較早參與高麗內侍事務。②鄭麟趾:《高麗史》卷一〇四,《金周鼎傳》第三冊,第238頁。
忽必烈經常進行鷹獵活動,高麗忠烈王以世子身份入質元朝多年,即位后,又多次與元朝公主入元親朝,忠烈王與公主深受元朝鷹獵習俗的影響,元朝公主常與忠烈王一起在高麗參加鷹獵活動。公主的怯鄰口印侯等人也參與高麗鷹坊事務,印侯多次被派遣到元朝進獻鷹鶻。高麗忠烈王時期,元朝經常派遣捉鷹使到高麗捕捉鷹鶻。高麗鷹坊與元朝捉鷹使往來密切。有時高麗鷹坊隨元朝捉鷹使入元進獻鷹鶻,常常受到忽必烈的厚賞。
1276年元朝派迷刺里和郞哥歹等鷹坊子到高麗捕捉鷹鶻,1280年郞哥歹在高麗,高麗鷹坊宴請忠烈王,郞哥歹等也參加了宴會。可見,元朝捉鷹使與高麗鷹坊往來密切。1284年忠烈王入元朝,四月二十日忠烈王與公主到達東寧府附近的中和縣時,元捉鷹使郞哥歹、東寧府達魯花赤等前來向忠烈王和公主獻鷹馬。③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九,《忠烈王世家》忠烈王十年夏四月戊戌條,第一冊,第463頁。1284年元朝派遣捉鷹使高子等六人來高麗。1286年十二月又派捉鷹使郞哥歹來高麗捉鷹。郞哥歹與高麗樸義往來密切。“義常養一鷂,郞哥歹曰:‘鷂尾羽十二者罕,此鷂十四,若獻帝,必厚賞。’義隨郞哥歹如元獻之。及還,自言帝有命以己為大將軍”④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四,《樸義傳》,第三冊,第544頁。。這段史料未交代樸義隨郞哥歹向忽必烈獻鷂是哪一年,但是,從1288年六月高麗派遣樸義向元朝獻鷂時,稱樸義為大將軍來看,樸義隨郞哥歹入元獻鷂,應該是在1288年六月前的事情。1288年前樸義被派遣入元朝獻鷹鵠都是以將軍身份。
忽必烈時期,元朝常派捉鷹使到高麗。高麗派鷹坊使隨元朝捉鷹使到諸道捕捉鷹鶻。元朝捉鷹使在高麗捕捉鷹鶻,給高麗民眾帶來沉重的負擔。
高麗國王中,忠烈王和忠惠王是比較喜歡鷹獵活動。忠宣王和忠定王不太喜歡鷹獵,認為高麗設立鷹坊,有諸多弊端,因此,高麗鷹坊在忠宣王、忠穆王、恭愍王時期,經歷了多次被廢除、再設立的過程。
高麗忠烈王時期,就有大臣認為高麗設立鷹坊,向元朝進獻鷹鶻,實在是增加民眾的負擔,嚴重擾民,建議忠烈王廢除高麗鷹坊,但是,公主的隨從人員印侯時任鷹坊官員,印侯反對高麗廢除鷹坊,印侯認為高麗設立鷹坊是向元朝請示而設立的,不能輕易廢除。但是,在高麗大臣、地方官員的反對聲浪中,1288年八月十一日高麗曾一度廢除過外郡鷹坊。但是,很快前后不過數日,八月十七日高麗又復置外郡鷹坊⑤鄭麟趾:《高麗史》卷三十,《忠烈王世家》忠烈王十四年八月癸亥、己巳條,第一冊,第470頁。。忠烈王時期,高麗始終未廢除鷹坊制度。就像李汾成所說“始謂尹秀輩以鷹鷂市寵,今乃知王自篤好也!”⑥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三,《李汾禧傳》,第三冊,第533頁。除了鷹坊尹秀等以鷹鶻示寵忠烈王之外,高麗在忠烈王時期并未廢除鷹坊,主要與忠烈王本人非常喜歡鷹獵活動有一定的關系。
忠烈王即位初期,高麗鷹坊與地方官員之間就鷹坊事務出現過沖突。忠烈王自身非常喜歡鷹獵,因此,在地方官和鷹坊之間,忠烈王自然保護鷹坊的利益,罷免了地方官員的官職。
1275年五月,全羅道鷹坊吳淑富向忠烈王報告全羅道按察使安戩和長興府副使辛佐宣,不飼養鷹鶻,致使鷹鶻死亡。忠烈王非常生氣,罷免全羅道按察使安戩和長興府副使辛佐宣的官職。《高麗史節要》記載:“罷全羅道按察使安戩、長興府副使辛佐宣,以盧景綸代戩。時鷹坊吳淑富等,怙勢肆暴,戩及佐宣疾之,不禮。淑富等,歸告王曰:‘按察使及長興副使不飼鷂致死’。王怒,有是命”①《高麗史節要》卷一九,忠烈王元年五月條,第458頁。。
飼養鷹鶻不當,使鷹鶻致死,這在元朝是重罪。高麗也不例外,忠烈王朝深受元朝制度影響。全羅道按察使安戩和長興府副使辛佐宣,不飼養鷂,致使鷂死,被罷免官職。當時,忠烈王即位以來宣旨頻發,州郡疲于迎命,因此,李汾成建議小事不用宣旨,承宣奉王旨作書署名,諸道按察、首領稱為消息。因此,鷹坊吳淑富和方文大等自草宣傳消息三通,讓鷹坊李貞以進。其文曰:“羅州、長興管內諸島民,請專屬捕鷹。又籍洪州、曲楊村民戶口悉屬鷹坊。又三道內能捕鷹者,勿限名數,皆免徭役”②鄭麟趾:《高麗史》卷九九,《崔惟清傳》,第三冊,第155頁。。忠烈王命承宣崔文本寫文書,聽吳淑富等指揮。崔文本建議忠烈王不要派吳淑富等管理諸道鷹坊之事,忠烈王未同意。李汾成也向忠烈王建言,吳淑富等多行不法,因吳淑富的一面之詞,罷免全羅道按察使安戩和長興府副使辛佐宣,“豈不累圣德乎?”。③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三,《李汾禧傳》,第三冊,第533頁。崔文本和李汾成均指出高麗鷹坊的弊端,但是,忠烈王對李汾成、安東司錄金琔等人提出的廢除鷹坊的建議置之不理,還非常生氣。④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三,《李汾禧傳》,第三冊,第533~534頁。
忠烈王即位之后,鷹坊吳淑富和尹秀等大力發展鷹坊戶,因鷹坊戶免除徭役,內屬者多,出現鷹坊人等仗勢欺壓百姓的現象。鷹坊和地方官之間也常出現沖突。因此,1276年三月十四日“以鷹坊人倚勢虐民,遣中郞將元卿等于諸道糾治”⑤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二年三月己卯條,第一冊,第431頁。。
忠烈王初期,鷹坊吳淑富和方文大在羅州和長興大力發展鷹坊戶,屬于鷹坊戶的民戶全部免除徭役。鷹坊尹秀等也在所管各道招集鷹坊戶,稱為伊里干。因此,地方官和兵馬使等人多次向忠烈王建議廢除鷹坊。《高麗史》記載:“初秀等分管諸道鷹坊,招集逋民,稱為伊里干。伊里干華言聚落也。按察及州郡牧守小忤其意,必譖而罪之。故伊里干人肆毒良民,無敢誰何。都兵馬使屢請罷鷹坊,秀等恐王聽之,諷王奏帝,各受圣旨,鷹坊牢不可破。又假使別監之名,其權益重。自后秀、貞、卿、義,每分遣其屬,稱捉鷹別監者,不可勝數。所至擊鮮飼鷹,民閑(間)雞犬殆盡”⑥鄭麟趾:《高麗史》卷一二四,《尹秀傳》,第三冊,第542頁。。
由于內屬鷹坊戶,可以免除徭役,因此,許多民戶爭相內屬鷹坊。高麗鷹坊戶數日益增加。《元史》記載:“高麗鷹房總管捕戶,二百五十戶”⑦〔明〕宋濂:《元史》卷一〇一,《鷹房捕獵》,中華書局,1976年,第2601頁。。但是,高麗鷹坊戶的實際數字遠超元朝規定的二百五十戶。《高麗史》記載:“秋七月丙申有旨曰:‘民屬鷹坊者二百五戶,其除一百二戶’。時齊民苦于征斂,爭屬鷹坊,莫記其數。而云二百五戶者,妄也。除一百二戶,如九牛去一毛耳。鷹坊猶斂銀、纻、韋布于其人,私自分之。時人語曰:‘飼鷹非肉,銀布滿腹’”⑧鄭麟趾:《高麗史》卷二八,《忠烈王世家》,忠烈王年年七月丙申條,第一冊,第436頁。。1277年七月九日命高麗鷹坊者二百五戶內除去一百二戶。但是,實際上高麗鷹坊戶非常之多,除去一百二戶,如九牛去一毛。高麗鷹坊飼養鷹鶻,殺百姓雞犬,斂百姓銀、纻、韋布等,給高麗人民帶來沉重的負擔。
1280年三月一日,大將軍印侯、將軍高天伯與塔納還自元朝。“塔納至岊嶺站、甕津等數縣,當供晝食,有人告塔納曰:‘吾邑之民,盡隸鷹坊,孑遺貧民,何以供億?欲還朱記于國家,俟死而已。’塔納來責宰相曰:‘東民獨非天子之赤子乎?困苦至此,而不之恤。朝廷馳一使以問,何辭以對?’宰相白王:‘請去鷹坊之弊。’王怒,欲請回回之見信于帝者,以來分管諸道鷹坊。抑令宰相不敢復言,趙仁規力諫,而公主亦言不可,乃止”①鄭麟趾:《高麗史》卷二九,《忠烈王世家》,忠烈王六年三月壬寅條,第一冊,第448~449頁。。這條史料證明,元朝使臣塔納至高麗岊嶺站、甕津等數縣時,有人向塔納反映這些地方之民,都內屬鷹坊,百姓負擔沉重。因此,塔納指責高麗宰相,東疆人民困苦至此,為何不體恤,如果朝廷派使臣來問,如何回答?所以,高麗宰相和趙仁規向忠烈王諫言廢除鷹坊之弊。忠烈王很生氣,讓忽必烈信任的回回人分管鷹坊事務,高麗宰相不敢再提廢除鷹坊之事。
忠宣王不喜歡鷹獵,經常批評高麗鷹坊樸義等以鷹犬誘惑忠烈王。忠宣王九歲時,就體恤百姓疾苦,了解鷹坊的弊端。但是,其父忠烈王認為小孩兒的話,不用理會,認為獵期不能改變。《高麗史》記載:“忠烈王九年二月忠烈將獵于忠清道,時王年九歲,忽泣下,乳母請其故,答曰:‘今茲百姓困窮,又當東作之時,父王何為遠獵?’曹義珣以告,忠烈曰:‘小兒怪哉!獵期已定不能聽’”②鄭麟趾:《高麗史》卷三三,《忠宣王世家》,忠烈王九年二月,第一冊,第509頁。。
1298年忠烈王禪位,忠宣王繼位,認為高麗鷹坊增加民眾負擔,嚴重擾民,因此,廢除了高麗鷹坊。不久,忠烈王復位,重新恢復高麗鷹坊。
忠肅王、忠惠王時期,高麗繼續向元朝進獻鷹鶻。相比之下,忠惠王比較喜歡鷹獵。忠惠王與忠烈王一樣,以世子身份入元朝為“禿魯花”時期,深受元朝鷹獵習俗影響。1330年二月二十八日忠惠王與元朝右丞相燕帖木兒放鷹于柳林③鄭麟趾:《高麗史》卷三六,《忠惠王世家》,忠肅王十七年二月己酉,第一冊,第509頁。。忠惠王以世子身份入質元朝時期,深受元朝右丞相燕帖木兒的喜愛,因此,他才與燕帖木兒放鷹于柳林。
忠穆王即位后,李齊賢提倡改革,1344年建議高麗廢除鷹坊和內乘之弊。《益齋先生文集》“上都堂書”記載:“鷹坊、內乘,毒民尤甚者。前已下令革罷,后復遷延。中外失望,至使龍普馳出見責。可不愧于心乎”。④李齊賢:《益齋先生文集》“拾遺”,“上都堂書”,韓國:景仁文化社,1999年,第39~40頁。并提出將賜予鷹坊、忽赤、內乘的田產和奴婢歸還原處⑤李齊賢:《益齋亂稿》卷九下,“策問”,“田制”,《韓國文集叢刊》2,韓國景仁文化社,1993年,第599頁。。因此,忠穆王時期,高麗一度廢除過鷹坊,后又復置鷹坊。
恭愍王即位后,1352年正月李衍宗建議廢除辮發胡服,廢止蒙古風俗。內藤雋輔認為恭愍王時期廢除高麗鷹坊的原因之一,與當時高麗君臣反對蒙古風俗有關⑥內藤雋輔《朝鮮史研究》,京都·東洋史研究會,1961年,第328頁。。恭愍王自身不喜歡鷹獵活動。恭愍王十四年(1365)八月廢除外郡鷹坊。恭愍王十五年(1366)八月“遼陽獻鷂,王放之”⑦《高麗史節要》卷二十八,恭愍王十五年八月條,第652頁。。恭愍王二十年(1271)十一月復置鷹坊,十二月又廢除鷹坊⑧鄭麟趾:《高麗史》卷四三,《恭愍王世家》,恭愍王二十年十一月戊辰條、十二月辛巳條,第一冊,第645頁。。高麗滅亡之后,鷹坊一直存續到朝鮮王朝肅宗時期。
總之,蒙古人的古老傳統鷹獵習俗,在元代對高麗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尤其,飛放和鷹坊在高麗產生了一定影響。隨著高麗給元朝進貢海東青等鷹鶻,元朝頻繁派捉鷹使到高麗捕捉鷹鶻,在高麗產生了很多弊端。因此,高麗的鷹坊出現多次廢除、再設立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