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心 屈衛國
(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長沙 410081)
根據聯合國發布的 《2019 年世界人口展望》報告,65 歲以上的人口成為增長最快的群體,并且未來中國老年人口占比將持續上升。到2030 年,我國65 歲以上的群體占比將上升到16.9%(秦敏花,2019)。隨著生育水平的下降和人們壽命的延長,中國老年人的數量越來越多(吳玉韶,2014)且女性的壽命長于男性,故而女性老年人數量更多,老齡特別是女性老齡化問題突出(胡巖,2018)。根據社會交換理論(social exchange theory)的觀點,社會互動是一個交換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互惠和均衡是社會交換進行下去的動力(黃慶波 等,2017)。隨著老年人年齡的增長以及身體的衰老,老年人的社會地位和資源減少,能夠進行社會交換的能力下降(Dowd,1975),進而會對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和身心健康產生不良影響。目前,社會保障系統尚不完備,子女又長期不在身邊,除了必要的經濟支持,其他方面的社會支持欠缺,有些甚至物質方面的支持也不充足,而配偶給予的支持也很有限,這些都嚴重影響了農村老年婦女的生活質量。雖有很多關于老年人整體的研究,但很少有研究關注農村老年婦女這個特殊群體。本研究以農村老年婦女為研究對象來探究社會支持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特別關注孤獨感和軀體健康在它們之間的作用,為改善農村老年婦女的生活質量提供必要的心理學理論依據。
生活滿意度是個體對自己生活狀況的滿意程度,是評估個體生活質量的一種重要指標,是個人按照自己選擇的標準,對持續一定時期的生活狀況總體性的認知評估 (Diener,1996)。以往研究發現,生活滿意度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年齡、收入、自評軀體健康、孤獨感、社會支持等諸多因素都會影響生活滿意度(王一笑,2017);生活條件、孤獨感、自理能力、整體健康等因素與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關系密切(Borg et al.,2010);在社會支持不充足的情況下可能會使農村老年婦女產生孤獨感等負面情緒,進而會影響她們的生活滿意度(肖巧玲等,2018)。
社會支持是指個人通過社會互動關系所獲得的支持與幫助,它可以幫助人們提高適應社會的能力,主要來自于家庭成員、朋友、同事等(吳捷,2008)。一般認為,社會支持分為兩類,一類是客觀實際的支持:直接的物質援助和穩定的社會關系;一類是主觀的支持:個人主觀上體驗感受到的支持(肖水源,1994)。以往研究發現社會支持對生活滿意度有顯著的預測作用,社會支持越高,老年人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伏干,2011; 朱琳穎,2015)。社會支持可以改善老年人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并且會使老年人得到情感上的滿足,從而更積極地評價自己的生活質量(楊春江 等,2017)。幸福感和社會互動程度與健康的關系密切(Reed,1978)。社會支持不足對降低老年人的孤獨感和提高生活滿意度有消極影響(Xue et al.,2018)。社會支持可以直接影響生活滿意度,也可以通過孤獨感來間接影響生活滿意度(肖巧玲 等,2018)。
孤獨感是由于個體與外界的隔離而產生的消極情緒體驗(謝祥龍 等,2014),是渴望社會交往,但實際得不到滿足而產生的消極感受。以往研究發現,影響孤獨感的因素有很多,其中社會支持對孤獨感有著顯著的影響,個體可以通過獲得社會支持來降低孤獨感水平(Drageset,2004)。來自子女、朋友和社會的情感方面的支持能夠減少老年人的孤獨感,提升心理健康水平,促進生活質量的提升(楊春江 等,2017)。孤獨感會引發消極的情緒體驗,進而降低生活滿意度水平(Mellor et al.,2008)。孤獨感與生活滿意度呈顯著負相關,可以通過降低孤獨感來提高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朱琳穎,2015)。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起著中介作用,社會支持水平低的個體更容易感到孤獨,從而導致生活滿意度低(Kong & You,2013)。
本研究中軀體健康是指個體身體的健康情況,是評價身體狀況的客觀指標,按身體是否有顯著病癥分為健康和有顯著病癥兩種。關于社會支持和健康的關系,主要有社會支持的緩沖器模型和主效果模型兩種假說。社會支持的緩沖器模型認為,當人們處于高壓力狀態下時,社會支持可以減少壓力的影響,保持或促進身心健康;社會支持的主效果模型認為,無論個體是否面臨壓力情境,只要增加社會支持,就有益于身心健康,高的社會支持總是伴隨著好的身心健康(宮宇軒,1994)。社會支持的這兩種假說,都說明了社會支持和身心健康有密不可分的關系,社會支持有益于身心健康。根據以往研究,不良的身心健康狀況會影響老年人的生活滿意度,當老年人健康狀況不好時,對生活滿意度有負面影響(Pinto et al.,2016)。感知健康是生活滿意度的預測因素(Elmer & Snyder,1974)。瞿小敏(2016)研究發現,軀體健康在陪伴、關愛、支持與生活滿意度的關系中具有部分中介作用,軀體健康程度越高,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肖巧玲(2018)研究發現,自評健康越高,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自評健康在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之間起著調節作用。
從以往的研究中可以發現,社會支持水平越高,孤獨感水平越低,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因此提出假設1:社會支持與生活滿意度呈顯著正相關,與孤獨感呈顯著負相關,孤獨感與生活滿意度呈顯著負相關。對文獻梳理可知,社會支持可以直接影響生活滿意度,也可以通過孤獨感來間接影響生活滿意度,因此提出假設2: 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起中介作用。根據社會支持的緩沖器模型和主效果模型可知,社會支持與健康有著密切關系。根據以往研究可知,健康和生活滿意度有密切關系,并且自評健康在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之間起著調節作用(肖巧玲 等,2018)。因此,本研究將軀體健康這一變量引入,提出假設3:軀體健康在社會支持-孤獨感-生活滿意度這一中介模型中起調節作用。
從山東省青島市、濰坊市、淄博市、濟寧市四個地區的村莊選取了300 名農村老年婦女作為研究對象,由經過統一培訓的大學生對其進行一對一的問卷調查。選取的標準為:(1)年齡在 60 歲以上;(2)長期生活在農村并且是農村戶口的婦女;(3)意識清楚,能正常交流。問卷回收300 份,有效問卷256 份,有效率85.33%。
2.2.1 自編一般情況調查表
該量表包括年齡、居住方式、養老意愿、文化程度、軀體健康、喪偶年限、婚姻狀況、子女數量等人口統計學資料,本研究通過詢問被試有沒有顯著病癥,進而將軀體健康分為健康和有顯著病癥。
2.2.2 社會支持評定量表(肖水源,1994)
本量表共有10 個條目,由三個維度組成,其中1、3、4、5 題為主觀支持,2、6、7 題為客觀支持,8、9、10 題為對支持的利用度。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數為 0.678。
2.2.3 UCLA 孤獨感量表第三版(劉洋等,2018)
該量表共20 個題目,每個題目采取4 級評分,其中有9 個題目為反向計分,總分越高,孤獨感越強。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數為0.854。
2.2.4 生活滿意度量表(熊承清,許遠理,2009)
本量表共5 個題目,每個題目都采用1~7 點評分,分數越高,生活滿意度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數為 0.756。
采用 Harman 單因子檢驗法來檢驗是否存在共同方法偏差。結果表明,特征根大于1 的因子有10個,其中第一個因子能解釋的變異量為20.03%,小于40%的臨界值。因此,本研究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周浩,龍立榮,2004)。

表1 各變量的平均數、標準差以及相關分析
根據表1 可知,社會支持與孤獨感呈顯著負相關,與生活滿意度呈顯著正相關,孤獨感與生活滿意度呈顯著負相關。
運用PROCESS 程序中的模型4 進行中介效應分析,在分析中使用Bootstrap 法抽取5000 個Bootstrap樣本來估計中介效應的95% 置信區間。結果如表2所示。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的中介效應顯著(β=0.18,SE=0.06,CI=[0.07,0.31]),同時 sobel檢驗也支持這一結果 (β=0.18,SE=0.05,z=3.46,p<0.001)。在此中介模型中,社會支持對生活滿意度的總效應顯著 (β=0.45,SE=0.10,t=4.76,p<0.001,CI=[0.27,0.64]),直接效應顯著(β=0.27,SE=0.10,t=2.61,p<0.01,CI=[0.07,0.48]),因此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支持假設2。
使用Hayes 提到的PROCESS 程序中的模型59進行多重回歸分析,結果如表3 所示。孤獨感和軀體健康的交互項顯著影響生活滿意度 (β=-0.71,SE=0.32,t=-2.19,p<0.05,CI=[-1.34,-0.07]),即軀體健康顯著地調節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之間的關系。因此,有調節的中介模型成立,軀體健康在社會支持-孤獨感-生活滿意度這一中介模型中調節了后半路徑,支持假設3。

表2 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的中介作用
為了更好地探究軀體健康在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進一步進行了簡單斜率分析,結果如圖1 所示。健康狀況下,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起到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simple slope=-0.69,t=-4.19,p<0.001);在有顯著病癥狀況下,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作用不顯著 (simple slope=0.01,t=0.05,p>0.05)
研究結果顯示,農村老年婦女的生活滿意度與社會支持、孤獨感之間兩兩相關。農村老年婦女得到的社會支持越多,孤獨感越少,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這與以往研究結論一致 (肖巧玲 等,2018;Drageset,2004)。農村老年婦女的軀體健康和生活滿意度呈正相關,軀體健康越好,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
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的中介作用顯著,表明社會支持不僅能直接影響生活滿意度水平(許傳新,陳國華,2004),也能通過減少孤獨感來提高農村老年婦女的生活滿意度 (姚若松 等,2018; 朱琳穎,2015)。由于農村老年婦女的生活空間有限,社會交往范圍狹小,生活模式程序化、單調,極度缺少社會支持,因而會產生孤獨感,進而導致生活滿意度降低。因此增加農村老年婦女的社會支持,降低農村老年婦女的孤獨感,可以改善其生活質量(白世國 等,2019),進而提升生活滿意度。

表3 有調節的中介效應分析

圖1 軀體健康對農村老年婦女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關系的調節作用
引入軀體健康作為社會支持-孤獨感-生活滿意度這一中介模型的調節變量,發現軀體健康調節了這一中介模型的后半路徑,即孤獨感和生活滿意度之間的關系。這一結果與肖巧玲等人(2018)結果不同。原因可能有兩個方面:一方面肖巧玲等人是將自評健康作為調節變量,發現自評健康調節了社會支持和生活滿意度之間的關系。雖研究的都是健康狀況,但本研究是軀體健康,而肖巧玲等人研究的自評健康屬于心理健康范圍。另一方面是被試群體不同。肖巧玲等人研究的是農村老年人,本研究是農村老年婦女,故結果有所不同。隨后又進行了簡單斜率分析發現,在健康狀況下,孤獨感才能對生活滿意度起到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這一結果的原因可能是在健康狀況下農村老年婦女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才能顯現出來,而在有顯著病癥狀況下,軀體健康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超過了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使得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并不顯著。因此,軀體健康對農村老年婦女生活滿意度有顯著的影響,社會和家庭等方面需更加關注農村老年婦女軀體健康以提高其生活滿意度。
本研究得到以下結論:(1)社會支持對農村老年婦女生活滿意度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2)農村老年婦女的孤獨感在社會支持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3)軀體健康在社會支持-孤獨感-生活滿意度這一中介模型中調節了孤獨感與生活滿意度這一路徑。在健康狀況下農村老年婦女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起到顯著的負向預測作用;在有顯著病癥狀況下,孤獨感對生活滿意度的預測作用不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