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毫針微刺針法與元氣的關系

劉晶晶，陳松鶴

河北大學，河北 保定 071000

個體化療法是中醫的特色之一，由于人體氣血盛衰，體質強弱各有不同，針刺各有所宜。針對小兒的針刺，首見于《靈樞·逆順肥瘦》所載“嬰兒刺”：“嬰兒者，其肉脆，血少氣弱，刺此者，以毫針淺刺疾拔針，日再可也。”其中，“嬰兒刺”的針具選自《靈樞·九針論》里提及的毫針：“毫針，取法于毫毛，長一寸六分。”“毫”本義為人或鳥獸在體表的細毛，說明毫針細小，可以祛除絡脈在體表的邪氣。“嬰兒刺”的針法要求“淺刺疾拔針”，這與《黃帝內經》中的“半刺”相類似。《靈樞·官針》云：“半刺者，淺內而疾發針，無針傷肉，如拔毛狀，以取皮氣，此肺之應也。”半刺針刺在皮部，不傷肌肉，輕淺入針，快速拔針，與肺氣相應［1］。小兒毫針刺法是小兒疾病的最早治療方法，如《針灸甲乙經·小兒雜病》《針灸大成·小兒門》等典籍，都提及針刺某穴，而不談及針刺方法者，多指本法，其治療兒科疾病范圍廣泛而療效顯著，包括新生兒諸疾及內、外、五官等許多疾病，主要是感染性疾病、消化系統疾病、神經系統疾病和先天發育不良性疾病［2］。現代醫家用此刺法治療小兒疾病，多稱為“半刺”“疾刺［3］”“快刺［4］”和“速刺［5-7］”。著名針灸專家彭靜山《針灸秘驗·小兒針法》［8］也指出：“小兒針法不同于成人，以兩手指捏針，露出針尖一分許，隨癥取穴，點刺亦效。或三指持針，針宜短，刺入宜淺、宜快，不留針。”

小兒針刺針法獨特，針刺淺，且年齡愈小，針刺愈淺，而新生兒針刺部位最淺，亦須破皮。河北大學中醫學院師承制老師劉長青經過十幾年臨床經驗摸索，小兒針刺不破皮，采用0.12 mm×15.00 mm毫針，針尖輕快地在表皮輕輕接觸0.01 mm，即拔針，患兒無任何感覺，針刺效果更加顯著。因針尖微小，手法微隱，小兒感受輕微等特點，劉長青老師稱之為“小兒毫針微刺”“小兒微針”，又因為針刺在皮部，故又稱“小兒皮針”“小兒皮刺”。小兒毫針微刺只適宜治療3～7歲的小兒疾病，且年齡越小，療效越顯著，但并不適用于7歲以上的患者。對于小兒毫針微刺取效的原因，以前的文獻報道多從皮部、衛氣、肺合皮毛、經絡穴位等方面探討，但成人也有皮部、衛氣、經絡穴位，為何這種輕淺的刺法對成人療效甚微呢？這與小兒獨特的生理特性及元氣的功能密不可分，因此，本文從小兒生理特點、皮部—衛氣—元氣、皮部—心神—腦、元氣—心神等4個方面探討小兒毫針微刺取效的原因。

1 小兒生理特點

1.1 臟腑嬌嫩，形氣未充《中醫兒科學》［9］認為：“臟腑嬌嫩是指小兒機體各個系統和器官的發育不全和脆弱，形氣未充是指小兒形態和功能均未臻完善。”《靈樞·逆順肥瘦》言：“嬰兒者，其肉脆，血少氣弱。”清代吳瑭有“稚陰稚陽”的學說，說明小兒臟腑柔嫩，功能較弱，氣血相對不足。從小兒體質薄弱方面來看，淺刺即可達到治病目的，故針刺宜淺、宜快，不留針。

1.2 純陽之體，一團生氣小兒生理的另一個特點，是生機蓬勃、發育迅速。小兒年齡越小，生長發育越快，好比旭日初生，草木方萌，蒸蒸日上，欣欣向榮。兒科專著《顱囟經·脈法》［10］提出“純陽”學說：“凡孩子三歲以下，呼為純陽，元氣未散。”所謂“純陽”，是指小兒3歲以下稟受父母先天之氣，真元未曾耗散［11］，其生長力旺盛，活力充沛，患病易趨康復，這是元氣充足的體現。老子《道德經》提及嬰兒的生理特點：“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人們能夠像嬰兒一樣使精神和形體不分離嗎？人們能夠積聚自己的元氣達到嬰兒一樣的狀態嗎？老子《道德經》說：“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嬰兒皮肉筋骨最為柔軟，可小拳頭緊握非常堅固，不知道交合的事情，常有外腎舉動而精氣不泄，整日號哭而嗓子不啞，也說明嬰兒先天所稟之元氣最為充足，而且未曾耗散。

1.3 臟氣清靈，經絡通透明代張景岳認為小兒體質：“其臟氣清靈，隨撥隨應，但能確得其本而撮取之，則一藥可愈［12］。”小兒臟氣清靈，內心單純、清凈，沒有成人繁多的欲望和情志問題的困擾，故機體不受七情的影響，又沒有后天痰、食、濕、瘀的瘀堵，所以，嬰幼兒越小，經絡越通透，反應越敏捷。小兒推拿在皮部輕柔的觸摸可以快速治愈嬰幼兒疾病，也是嬰幼兒經絡通透的一個佐證。而且小兒的大腦和神經發育最為迅速，皮膚非常的敏感，喜歡被懷抱和愛撫。因此，小兒毫針微刺在皮部一個極其微小的刺激，既可以被機體快速感知，又可以特別靈敏的反饋，“隨撥隨應”，從而快速引發對全身的調整。

2 皮部—衛氣—元氣

從皮部與衛氣的關系來說，皮部完整覆蓋了人體，又以十二經絡作為全身皮部的劃分。如《素問·皮部論》曰：“皮有分部，脈有經紀……凡十二經脈者，皮之部也。”說明全身經絡無處不受到皮部的包羅和統束。衛氣布散于皮部［13］，充塞于周身，具有“溫分肉，充皮膚，肥腠理，司開闔”［14］的功能，淺刺可以激發衛氣的作用［15］。因此，小兒毫針微刺點刺皮部，可以直接調動人體的衛氣，發揮衛氣的功用。

衛氣與元氣又有什么關系呢？《靈樞·營衛生會》言：“營出于中焦，衛出于下焦。”說明衛氣出自下焦先天稟賦之元氣。元氣（原氣），指由父精母血所稟受的先天之氣，是人生命的本源，元氣根于腎，為五臟六腑和十二經脈的根本［16］。元氣由腎間發出，經命門輸布，因此元氣又稱為“腎間動氣”“命門”。腎臟所藏先天之精化生元氣，加以后天水谷精微和呼吸之氣的滋養，通過三焦氣化的作用，輸布到全身各處，因所處位置和功能作用的不同，故氣有各種名稱。明代肖京在《岐軒救正論》［17］中說：“衛氣者升由元氣，為皮毛腠理之司而護衛于身體之外，主包羅一身。”衛氣的作用，就是元氣輸布到體表的功能體現。嬰幼兒越小生長發育越迅速，其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和患病易趨康復的能力，就是元氣充足的表現。因此，小兒毫針微刺刺激皮部，能夠快速治愈疾病的先決條件在于元氣充足。

3 皮部—心神—腦

從皮部與心的關系來說，《黃帝內經》認為“心藏神”“脈舍神”，又認為心主血脈，“血氣者，人之神”“血者，神氣也”，說明血脈之中藏有神氣［18］。心的血脈密集地分布在體表，而皮膚有人體最大的毛細血管循環網。又如《素問·刺禁》言：“心部于表。”暗含心藏神、心主血脈所帶來的主宰功能［19］，意即心神主宰體表，人體皮表的感覺亦由心神主宰［20］。《靈樞·本神》云：“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即心可接受外界的刺激進而做出反應，控制皮表的各種感知覺［19］。由此可知，人體皮部有心神的布散。現代醫學認為，皮膚分布著非常豐富的感覺神經末梢，能夠感受各種內、外環境的刺激，這是中醫心藏神功能在有形物質層面的一種展現。所以，小兒毫針微刺對皮部的刺激，是發揮中醫治神層面的作用。

那皮部與腦有什么關系呢？①從胚胎學角度，皮膚與大腦中樞神經系統均是由同一神經外胚層演化成的不同器官［21］；②從生理學角度，皮膚在遺傳上有相對的獨立性而成為皮腦神經系統，其功能受大腦中樞神經系統的調控［22］，皮膚與大腦之間存在的神經、內分泌、血液、免疫系統的雙向連接，被稱作皮—腦軸［23］；③從解剖學角度，神經—體液—免疫調節網絡在皮層分布最為密集［24］，因此皮膚感覺神經末梢受到刺激，通過脊神經直接或間接反射性的反饋到大腦，從而引發中樞神經內分泌系統產生多種效應，故皮-腦軸系統是皮部刺激療法發揮作用的核心［25］，故刺激皮部，就可以干預全身的神經—體液—免疫調節，從而把身體紊亂的機能調整到有序化的狀態，這是人體自愈能力最高的展現；④從中醫整體觀角度，心為君主之官，為五臟六腑之大主，而總統魂魄、兼賅志意，腦的功能是心的功能的一部分體現，腦又為“元神之府”，故腦主神明是心神功能的一部分。前面提到了皮部與腦之間的物質基礎連接，所以通過針刺在皮部，可以協同腦與心發揮功能性的作用。

4 元氣—心神

從元氣與心神的關系來說，生命生長發育的快慢、機體修復能力的高低，都是以自身的元氣為依托。而元氣與神本為一體［26］，《黃帝內經》載“氣聚則神生，氣調則神明”“神者，正氣也”“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丹道家言：“神氣不二，總歸先天一氣，以其流動言謂之氣，以其靈明言謂之神［27］。”《素問·上古天真論》中說：“恬淡虛無，真氣從之。”即“心性純粹而不雜，引神氣守一而不動……從而引發強大的自修復力”［28］。小兒沒有任何欲望，心思單純，內心清恬，元氣按其正常循行經絡運行，不會被情志因素阻隔，沒有耗損，因此，小兒本身具備強大的修復和痊愈能力，小兒毫針微刺刺激皮部，可使疾病快速痊愈。

5 結語

小兒體質薄弱，皮膚柔嫩，適宜微針輕淺刺激皮部。皮部有心神的布散，通透的經絡可使被調動的元氣快速暢通周身，從而高效治愈疾病。從現代醫學角度，刺激皮部，是通過皮—腦軸發揮大腦全身神經—體液—免疫調節中樞的功能，從而提高機體的免疫力和對病損的修復能力。小兒元氣充足，本身具有旺盛的生命力和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這是小兒毫針微刺針法取效的核心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