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正平 何建華
張謇是江蘇南通人,41歲時考中甲午恩科狀元,但他“能在新與舊、中與西、保守與前進的撞擊中擺脫出來,創造性地走自己的道路”,并把自己畢生的“皮骨心血”奉獻給了社會和百姓,可謂“愛國企業家的典范”“民族企業家的楷模”。
在風云激蕩的中國近代,1895年是一個特別的年份。面對甲午戰爭后的國內危局,有三個人各自作出了人生的重大選擇:孫中山選擇了革命,康有為選擇了改良,張謇選擇了實業。
很多人對張謇由官場進入商界不甚理解。張謇的兒子張孝若在《南通張季直先生傳記》中介紹,大凡狀元以后多當官、最好能官至宰相,曰“狀元宰相”,而其父棄官離京直接從事實業,有這樣四個動機:
一是祖父去世,父親名場欲望低落;二是國勢危迫,要使中國不貧不弱,唯有振興工商業;三是做自立、做事的讀書人,為“書呆子”“書蠧頭”出氣、爭面子;四是大暴雨中文武百官侍奉、接駕太后慈禧,深感這種官“沒志氣”。
每一條動機都是棄舊圖新、避弱趨強,其勇氣和膽略可見一斑。
深感中國面臨亡國滅種危機的張謇,與兩江總督張之洞在聯英抗日、創辦實業等方面有不少共同語言。1895年,張之洞委任張謇負責通海一帶商務,授意其創辦紗廠。于是,張謇奔走于南通、上海之間籌措資金,囊中羞澀之際不得已賣字為生。
最終,在1899年,一座擁有20400枚紗錠的近代化紗廠在南通建成。張謇根據《周易》所載“天地之大德曰生”,給紗廠取名“大生”。為保證原棉供應,張謇還先后在黃海海灘辦起20多家鹽墾公司。到1907年,圍墾近10萬畝。
與那些閉目塞聽的腐儒不同,張謇不僅大力倡導新學,還積極踐行企業家精神。
張謇是中華職業教育社的先驅者。1917年5月6日,蔡元培、張謇、梁啟超、伍廷芳、宋漢章、黃炎培等48人,聯合在上海創立中華職業教育社。
中華職業教育社創立之初,以倡導、研究和推行職業教育,改革脫離生產勞動和社會生活的傳統教育為職志,提出“謀個性之發展,為個人謀生之準備,為個人服務社會之準備,為國家及世界增進生產力之準備”,以及“使無業者有業,使有業者樂業”的目標。
同時,他還先后創辦通州師范等近400所學校,創辦醫院、養老院、育嬰堂、貧民工場、女工傳習所等。從生活資源到文體設施,從城區市鎮到濱海灘涂等,多層面致力于民眾生活的改善,體現了其為百姓謀福祉、為社會作貢獻、為政府分責任的思想高度與精神境界。
自幼浸潤于儒家經典的張謇,對于“誠”和“信”亦不陌生。他對誠信的提倡并未局限、停留于個人道德范疇,而是將其與現代企業的信用聯系起來。
他以“忠信篤敬”解釋信用:“忠則不貳,信則不欺,篤則不妄,敬則不偷。”從字面上可以理解為:忠心無二,表里如一;說到做到,言行一致;專心致志,踏實進取;愛崗敬業,積極有為。
在日常經營活動中,張謇非常注重企業信譽,自覺誠實履行契約。即使資金周轉困難,也想方設法加以解決。他曾懇切囑托財務負責人,對于前來結賬之人,立即核實結清,應該償付、應該索要的賬目不可稍有含混。
在誠信經營的基礎上,張謇以大生紗廠為核心,還陸續創辦了油廠、面粉公司、肥皂廠、紙廠、電話公司等20多家企業,形成一個輕重工業并舉、工農業兼顧、功能互補的地方工業體系,一度成為全國最大的民族企業集團。
張謇出生在鄉村,親歷田間耕作之事,熟知農業之艱難,具有樸素的民本思想。
面對近代中國餓殍遍野、民不聊生的現實,他既為民生福祉大聲疾呼、慷慨陳詞,也通過實干苦干為改善民生作出不懈努力。即便在企業陷入困頓之時,也沒有停止過興辦社會事業。
1904年,張謇出資籌建新育嬰堂。建成后一年內,收嬰即達千名。然而,育嬰堂所收嬰兒不斷增加,“嗷嗷待哺,耳不忍聞”。張謇說,既然叫育嬰堂,就“無拒嬰不納之理”,但“歲月遙遙,殊難為繼”,于是就在報紙上又刊登鬻字啟事。
張謇計劃每季度以賣足500元為止,一年計得2000元,可夠百名兒童一年之用。他在啟事中說:“我的字雖不足稱道,但是賣字的錢是用來育嬰的,百余名兒童的性命都繞系于我的手腕,大家如果不吝嗇錢的話就包涵點我的字吧。”
1916年,隨著盲啞學校等建成,張謇創辦的公益慈善事業不斷增加,“旦旦而救人之助,不足濟緩急,而仆之力用于教育慈善事者,又以途多而分,無已,惟再鬻字”。于是,他又不得不在百忙中以字易資,計劃每天抽出兩小時寫字。這一輪集中賣字前后持續了三年之久。
張謇是這樣表達自己心愿的:只要能夠提供資金,任何人都可以像使喚牛馬一樣使喚他,為的就是能夠向那些病殘無助的人獻出一份愛,“使城南山水勝處,不復有沿途群丐之惱人”。
他還進一步感嘆:天之生人也,與草木無異。若遺留一二有用事業,與草木同生,即不與草木同腐。故踴躍從公者,做一分便是一分,做一寸便是一寸。鄙人之辦事,亦本此意。
總的來看,從異鄉再回故鄉,從官場再戰商場,張謇的人生可粗略分為兩個階段:1895年前,主體是學業,苦學傳統國學,豐富人文精神,為國家找道路;1895年后,主體是實業,精學新興西學,履行科學精神,答好實踐問卷,并為家鄉開辟新路,可謂創造了學業、實業從傳統走向現代演進的“雙峰”。
(摘自《今參考·政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