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未知的世界最令人著迷

薛帥

近日，隨著考古發(fā)掘進展不斷曝光，三星堆火爆“出圈”，持續(xù)“霸屏”，社會各界探索古蜀文明的熱情被點燃，至今仍在持續(xù)發(fā)酵中……甚至連廣大網(wǎng)友都感嘆：三月的“頂流”終于不再是某位明星的“瓜”。大家在迎接考古文物力壓娛樂八卦而“上位”之時，三星堆自帶高光，裹挾著諸多千古謎團“款款而來”，憑實力“硬核圈粉”。哪怕只是“吃瓜群眾”也會為之著迷，好奇、驚嘆、一探究竟之余，心里也不免藏滿了一連串疑問，有待發(fā)掘研究一一解開。

為何三星堆能“一醒驚天下”？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李白在《蜀道難》里如是描述古蜀國的歷史久遠與神秘莫測。的確，之后的很多年，世人對于古蜀國的認識也確實“茫然”，僅僅停留于傳說與詩文中。

1986年，隨著三星堆遺址1號、2號祭祀坑的發(fā)掘，沉睡數(shù)千年的青銅神樹、青銅大立人、青銅縱目面具等一批文物得以現(xiàn)世，驚艷世人的同時昭示著古蜀國青銅文化之燦爛；35年后的今天，三星堆再次“上新”，6個新發(fā)現(xiàn)的祭祀坑如拆“盲盒”般給世人帶來新的驚喜：造型奇特的頂尊跪坐人像、神秘的黃金面具殘片，牙璋、青銅容器等再次穿越時空“蘇醒”，印證著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同時，更將這份神秘感賦予了新意義。

世人驚嘆于三星堆的神秘，源于出土的這些“寶貝”太過耀眼，獨一無二。

在出土的眾多面具中，最具代表性的是青銅縱目面具。青銅縱目面具高66厘米，長138厘米，寬85厘米，重達71.1公斤。該面具奇特而夸張，雙眼瞳孔呈柱狀，凸出16厘米，雙耳向兩側充分伸展，俗稱為“千里眼、順風耳”，短鼻梁，口縫深長上揚，似作神秘微笑狀。它神秘靜穆，威嚴正大，傳達出永恒的精神力量，給人以強烈的威懾感。《華陽國志》曾記載：“蜀侯蠶叢，其目縱，始稱王。”目縱指的就是突出的圓珠眼球，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縱目面具，不少專家推測正是古代蜀王蠶叢的神像。

青銅大立人像在1986年出土于三星堆2號祭祀坑。該像高172厘米，底座高90厘米，通高262厘米。人像粗眉大眼，直鼻方頤，闊嘴大耳，身軀細長，右臂上舉齊頰，左臂屈于胸前，雙手握成環(huán)圈狀，造型十分夸張且具有抽象色彩。頭戴蓮花狀的獸面紋和回字紋高冠，身著鏤有云龍紋的華麗外衣，赤足立于覆斗形方座上，神態(tài)莊嚴肅穆。考古專家從雙握成環(huán)狀的巨手推測，手里原來應該持有物品，可能是牙璋或瑞草等祭祀用品。關于這座怪誕、神秘三星堆青銅大立人像的身份，有專家推測是指揮整個祭祀活動的群巫之長，即握有神權的大巫師，也有專家認為是至高無上的國王。

三星堆出土的金杖，全長1.42米，是中國同期文物中最大的一件金器。金杖系用金條捶打成金皮后，再包卷在木杖上。出土時木杖已炭化，僅存金皮。在金杖一端，有長約46厘米的一段圖案，圖案包括人頭像、鳥與魚等。關于圖案寓意至今無定論，學術界有觀點認為表現(xiàn)的是以魚和鳥為祖神標志的兩個部族聯(lián)盟而形成了魚鳧王朝。中國夏、商、周三代王朝均以九鼎作為國家權力的最高象征，而三星堆以杖象征權力，反映出古蜀與中原王朝之間文化內涵的差異。在古希臘文明、古埃及文明、古巴比倫文明及其他的西亞文明中，均有以杖形物作為神權、王權等最高權力象征的文化現(xiàn)象，故一些專家學者推測金杖的文化因素來源于西亞近東文明，是文化交流、文化傳播和采借的產(chǎn)物。

1號青銅神樹樹干殘高3.59米、通高3.96米，于2號祭祀坑出土，神樹由底座、樹和龍三部分組成，樹干頂部及龍身后段略有殘缺。在我國迄今為止所見的全部青銅文物中，這株神樹是形體最大的一件。樹的樹枝分為3層，每層3枝，樹枝上分別有兩條果枝，一條向上，一條下垂，果托碩大，全樹共有9只鳥，站立在向上果枝的果實上，一條龍沿主干旁側而下，蓄勢待飛。在那個沒有焊槍的年代，這棵樹卻用到了焊接、鏈接、鉚接、套接等復雜技藝，甚至能把飛禽與其他裝飾完美地固定在樹枝上，令人稱奇。傳說遠古遙遠的東方和西方各有一棵巨大的扶桑樹和若木樹，是太陽神鳥升起和棲息的場所，每天早上太陽神鳥從扶桑樹上升起，晚上就落在若木樹上休息，每日一換。專家推測青銅神樹應是傳說中扶桑、建木等神樹的一種復合型“產(chǎn)物”，其主要功能之一即為“通天”。

古蜀人崇拜太陽神，遺址2號坑出土的商代晚期青銅太陽形器就是最好例證。該件青銅器直徑85厘米，中部呈半球狀突起，周圍五芒的布列形式呈放射狀，外側有一圓圈和芒條相連接，這個造型與先民所作崖畫中的太陽形狀相似。在太陽形器上殘留著彩繪的痕跡，不少專家認為其用于祭祀的功能是明顯的。但由于這種形制的器物從未見于以往的出土文物，且其造型太過“后現(xiàn)代”而被人稱奇。因此，也有研究者認為此器并不是太陽的象征，而是車輪；還有觀點認為既非太陽，亦非車輪，而是用于軍事作戰(zhàn)的盾牌上的盾飾。大多觀點認為這種形制的器物應是“太陽形器”，是常設在古蜀國神廟中的神器。

為何三星堆“發(fā)現(xiàn)越多，謎團越多”？

正如一位考古專家所說，每一代人通過考古得到的認知都在不斷變化，就像考古剝去地層一樣，一層一層地離歷史一步步靠近……而每一次的挖掘，有些問題的答案漸漸浮出水面，但一些新的疑問又隨之而來。對于三星堆而言，未解的遠遠比已知的多。

在此次三星堆遺址考古發(fā)掘出土的文物中，最受公眾關注的當屬金面具殘片。它出土于5號祭祀坑，雖只有半張，但方形面部、鏤空大眼、三角鼻梁、寬大的耳朵，在藝術風格上與一期發(fā)現(xiàn)的面具極為相似，但從體量上來看，更為厚重，遠超一期發(fā)掘出的金面具。半張黃金面具重約280克，據(jù)推測，這件黃金面具完整的重量應超過500克。此次發(fā)現(xiàn)“重磅”黃金面具，為古蜀人金器崇拜又添了一大實證。黃金面具一處邊緣有被燒毀熔化的痕跡。專家推斷，這件金面具也是用作祭祀，但由于其體量比人臉大得多，不太可能是人佩戴，究竟作何用途，目前無法得出準確結論。

此次對三星堆遺址的新考古發(fā)掘，與包括中國絲綢博物館在內的33家高校文博單位科研院所展開了合作。從三星堆送抵中國絲綢博物館檢測的16件青銅殘件中，共有5件發(fā)現(xiàn)蠶絲蛋白。中國絲綢博物館團隊的專家通過顯微觀察，初步認為在4號坑灰燼中發(fā)現(xiàn)的絲織品痕跡，“可能附著于青銅器的表面”；同時，利用酶聯(lián)免疫技術檢測到4號坑灰燼層有蠶絲的蛋白，“說明4號坑曾經(jīng)存在絲綢”。由此說明3000多年前，古蜀人已經(jīng)開始使用絲織品，這在四川地區(qū)屬首次發(fā)現(xiàn)。

此次三星堆也發(fā)現(xiàn)了大量象牙。3月21日，一枚象牙在4號坑提取，之后被送往三星堆文物保護中心進行保護。專家介紹，出土象牙由于已埋藏于高濕度的土壤中達3000多年，且在埋藏之前經(jīng)歷焚燒，目前已出現(xiàn)嚴重的裂化，許多已出現(xiàn)波浪狀的變形。出土的象牙怕干也怕濕，如果周圍環(huán)境水分過多，象牙就會迅速泥化，癱軟變形，因此，文保人員面臨巨大壓力及挑戰(zhàn)：在清理象牙表面泥土的同時，要在最短時間內盡可能地為象牙打造與它沉睡千年的土壤相同的干濕環(huán)境。但是，目前常用的一些材料不能完全滿足象牙的保護要求。借助應用于醫(yī)學領域的仿生技術，文保人員研發(fā)出了一種保濕新材料，貼附在象牙表面，便可實現(xiàn)象牙與周圍環(huán)境的初步隔離。隔離層內部水分不流失，外部空氣也不會直接與象牙接觸。

從這些象牙的埋藏地點和數(shù)量來看，專家學者認為這些象牙極有可能是祭祀時的禮器，而且這些象牙都被火燒過。從三星堆和金沙兩個遺址的祭祀坑情況來看，古蜀國的祭祀對于祭品可能會砍砸、焚燒、沉埋等。這些象牙又是從哪里來的呢？有人認為古蜀人通過貿易、交換得到了象牙。還有人認為，古時巴蜀地區(qū)可能有象出沒，古蜀先民們“就地取材”，得到了這些象牙。

考古隊員還對出土了金面具的三星堆遺址5號坑進行系統(tǒng)發(fā)掘。5號坑內遍布各式各樣的金箔片，且金箔片上有圓孔，疑為一件華麗服飾的點綴。此外，此前該坑還發(fā)現(xiàn)了金冠、金面具、玉器以及象牙制品。有專家預測，如果最終研究確認為一件服飾，那該坑的主人穿戴規(guī)格比1號、2號坑都要高。

目前，考古專家最期待的是能發(fā)現(xiàn)文字。在之前發(fā)掘的文物中，很多表面都有豐富而華麗的紋飾，但遺憾的是，至今沒有發(fā)現(xiàn)文字跡象。雖然在出土的一些陶器上發(fā)現(xiàn)了不少類似于文字的刻畫符號，不過由于數(shù)量較少，且基本都是單獨出現(xiàn)，沒有形成組合表達連續(xù)含義的跡象。

此外，一些問題也始終縈繞于專家學者甚至是公眾的腦海：精心制作的眾多精美器物為何要人為毀壞、付之一炬？又為何毀壞后還要把它們深埋厚葬？“祭祀坑”中大量的碎骨渣又是誰的？……答案只能留給未來揭曉。

為何時隔30多年后才再“挖”？

很多人還好奇近兩次的考古發(fā)掘為何時間間隔如此之久，認為對三星堆的考古研究存在“空檔”，甚至還有人謠傳是因涉及外星文明“不敢挖了”，而從三星堆的考古發(fā)掘年表來看，對于三星堆遺址的考古工作其實從未停歇，很多基礎性工作一直在穩(wěn)扎穩(wěn)打地進行著。

專家表示，該次是三星堆祭祀坑時隔35年再啟發(fā)掘，而不是整個三星堆遺址的發(fā)掘。30多年來，考古工作者一直在調查發(fā)掘城墻、弄清城圈結構、制定科學發(fā)掘計劃等。1986年1號祭祀坑的發(fā)掘，是緊急開展的搶救性發(fā)掘，考古工作者是沒有任何準備就奔赴“戰(zhàn)場”。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員、三星堆工作站站長雷雨說：“1號、2號坑得到了保護，搶救性發(fā)掘的迫切性便不存在了，三星堆遺址也就走上了主動發(fā)掘的道路。”據(jù)悉，1986年的發(fā)掘之后，工作人員很長時間里都在“消化”三星堆遺址1號、2號坑的資料，并修復文物、整理報告。“三星堆那么大的城址，還有很多課題需要去做。”雷雨說。

此次對于三星堆遺址的挖掘，源于國家文物局“考古中國”項目與四川省組織實施的“古蜀文明保護傳承工程”。“三星堆遺址已經(jīng)有了挖掘的基礎，其考古發(fā)現(xiàn)能夠解釋歷史上的一些謎題。這里出土的文物，表明其文明極其特殊，在保護的基礎上解讀歷史問題，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雷雨說。

“現(xiàn)在是有明確學術目的與發(fā)掘方案的主動性發(fā)掘。”雷雨介紹，如今在硬件設施上有了考古發(fā)掘艙、集成發(fā)掘平臺、多功能發(fā)掘操作系統(tǒng)……使遺跡遺物免受現(xiàn)代污染；設在考古發(fā)掘現(xiàn)場的考古實驗室，建設有現(xiàn)場應急保護與分析檢測設備，為文物安全保駕護航；發(fā)掘研究既有當?shù)亟?jīng)驗豐富的考古隊員，又有北京大學等高校師生參與，從田野考古到文物保護修復，從絲織品微痕分析到金屬成分測定，多學科融合、多團隊合作，形成了一股合力……神秘的古蜀文明將逐漸揭開神秘面紗。（來源：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