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贏又何妨

尚燕琴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很講理的人，也從不做無理之事，所以，每每跟先生有分歧、起爭執，最后都是我贏了——因為我占理啊。

周末，我們幾家平時常有往來的鄰里家庭聚餐，餐后，男士們說要去打幾把桌球，我們幾個女家屬一起逛街。大家邊走邊聊，樓下的大姐跟我說：“剛才你上洗手間的時間，我們聊了家里吵架誰贏的事兒，你家先生說：‘家長里短有個什么理可講，這媳婦是自己花時間、費精力、精挑細選還又得講緣分才娶回來的，跟她計較個什么輸贏，讓她贏，又何妨！當時是語驚四座啊，這境界，這胸懷，家里還能有個什么矛盾呀。”

我聽完，啞然無語，原來我一直自認為的通情達理、永遠占理，是先生讓出來的啊。

像是故意要讓我認清這個理兒似的，很快我就跟先生有了爭執：周日跟裝修公司約好要進行驗收，周六偏趕上我加班，我讓先生務必把水龍頭買上，一定要當場試試水路。先生卻說天熱他不想出去，建議要么驗收延后一周，要么如約驗收，以后有問題再說。這下我可不依了，針對前者來說，約定好的時間怎能輕易說變就變；針對后者來說，驗收以后再有問題難保不會扯皮，何必節外生枝。所以，我執著地要求先生一定要按我的意思來，先是分析情況講道理，先生不回應；然后我又抱怨自己一邊加班一邊操心這些事，忿忿不已。先生仍沒回應。我怒火中燒，威脅他如果再不回應我就怎樣怎樣。最終先生認命似地連連稱是，表態下午就出去置辦。結果裝修公司那邊說，他們原本也準備了水龍頭。

其實在我贏的那一瞬，我沒有因抗爭勝利而轉怒為喜，而是強烈地感受到先生對我的包容，他近乎退讓的妥協，是為了平息我不理智的怒火和激進的情緒，是為了讓我身心舒服些。這件事本身是否非得周六完成已經完全不重要，我更明明白白看到先生寬容的胸懷，心里暗暗自責，自己為什么那么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如果不是先生讓步，還真要鬧得雞犬不寧嗎？

我理虧氣短地想探究先生的心理：“每次爭執最后都是你讓步息戰，你是不屑跟我理論還是心軟讓著我？”先生也不直接回答，說：“我早就摸清你的套路了，一說二怨三撂狠話，你一撂狠話，我就知道你是沖動戰勝理智了，這個時候再跟你較勁，你怒氣一沖就點火成魔了。我一松手，你就立地成佛。”

先生這一番歪理邪說，我雖然表面不在乎的樣子，內心卻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我的行事風格。這么多年，我是當局者迷，而先生用心洞悉，又妥當體貼地應對，化解了不少矛盾。

既然認識到這一層，我也該真正地表現出一個明理女主人的作風。再有分歧的時候，我也能刻意地去讓步。比如那次，先生執意要更換家中現在的廚房工作臺臺面。其實我是很不理解、不贊同，我這個常下廚房的主婦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我真覺得沒必要換。但先生一時迷上了那款新材料，著了魔似的就想換。換就換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尤其是作為最近醍醐灌頂明白事理、懂得讓步的我來說，在這件事上不僅讓著他，還要幫著他。幫著收拾騰空，幫著料理現場。雖說做了隔離準備，但整個房子里全是施工造成的粉末。既然選擇了支持，我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埋頭苦干清掃善后。先生也認識到在居住的屋子里搞部分裝修真是個失誤，頗有些不好意思。

我安慰他說，人非圣賢，哪能次次都是正確的決定？生活里，沒有那么分明的對錯輸贏，就是互相體諒著，盡可能過順心的日子唄。

（摘自《好日子》）（責編 天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