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花開得正好的日子

葉無雙

陳知逖：我想策馬奔騰棄浮華

今天是我和袁媛相戀兩周年的紀念日。很巧的是，謀劃了一個多月的事情終于有了結果，來得及我在今天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下班的時候下起了大雨，浸潤了一座城。我把裝著資料與雜物的紙箱塞進了后備廂，向著和袁媛約好的電影院進發，心情異常復雜，夾雜著興奮、愉快和絲絲不安……

等交通信號燈時，有個小姑娘手捧著鮮紅的玫瑰，一個一個車窗去敲，破舊的雨傘歪斜在她的肩膀上。只見她騰出左手，膽怯又不甘心地敲響車窗。玫瑰看起來并不新鮮，部分花瓣的邊緣已經枯萎，因此她連續敲了六七個車窗，都沒有做成一單生意。大雨從雨傘無法遮擋的地方打濕了她的身體。她抹了抹滿臉的雨水，又繼續敲下一個車窗……

看著雨中閃爍著的交通信號燈，我搖開車窗，遞給小姑娘一張鈔票，把她懷里的花悉數收進了我的副駕駛位置。小姑娘拿著那張很快被雨淋濕的鈔票，既興奮又不敢相信，她撥了撥濕掉的劉海，把雨傘高高舉起，朝我連聲道謝。

車子向前開的時候，大雨依舊傾盆，我的心情卻像被明礬滌蕩過，莫名簡單而清澈起來。

《約翰·克利斯朵夫》里有句話：“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時就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只是自己的影子，日復一日，更機械……”換個角度想，今后飲酒觀花、采菊東籬，其實也不錯。好吧，任他人世間滄桑如海，這一刻就該策馬奔騰棄浮華。

袁媛：從明天開始，我要睡到自然醒

跟以往一樣，我比原定時間提早到達了商場。

南方的冬天，風吹在臉上真的好冷。今天還下起了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雨，大雨浸潤了整座城。各式戶外廣告牌在雨中閃耀，帶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光暈。

在過去的每一個早晨，我總是想，如果某天要離家出走，一定要配置一個輪子好使的大行李箱外加一件過膝風衣。如若加上沾衣不濕的細雨，以及滿腔無處發泄的憤怒情緒，更是絕配。過去兩年，大行李箱一共出動了3次。一次忘了帶風衣，一次沒有下雨，第三次還沒有到達第一個街口的拐角處，我就被陳知逖截回。

下午的商場人來人往。路過一家新開的內衣店，店家在搞活動，我莫名其妙被門口的金蛋砸中，獲贈了一組七色女士內褲。店家小妹笑盈盈地向我介紹跟這組七色內褲配套的男士內褲，說是情侶絕配。

我倆不喜歡穿情侶裝。但不知為何，我還是給陳知逖買了一套他十有八九不喜歡的內褲。只要是我送的禮物，他統統喜歡。剛戀愛那會兒，我花了整整一禮拜，手指頭都被戳了十幾次后，終于織完了一頂毛線帽。他把帽子戴上，引來眾人哄笑，他語無倫次地感謝我，說這頂帽子竟然絕妙得可以露出兩只耳朵！

言歸正傳。今天，我把工作了3年的外企正式拋棄了。想讓我背鍋，沒那么容易！把辭職信甩給經理，頭也不回地離開的感覺真是爽。我也知道，只要是我的決定，陳知逖不會責怪。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從明天開始，我要睡到自然醒！

陳知逖：跟著感覺走

想不到，我有計劃地辭職這天，袁媛也賭氣辭職了。我們啊，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冤家。無論如何，我們計劃好久的西部之旅可以開始了。

雙雙辭職的第二天下午，我們就買了去西安的飛機票，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我們住進了青年小旅館，跟一群新認識的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人一起喝酒聊天。接下來的每天，我們穿梭于大街小巷，吃肉夾饃、喝梨水、吃熱氣騰騰的烤面筋……

我們租了一輛自行車，繞完了古城的全部城墻。突然放飛自我，才發現過去好多年，我們都在虧待自己。無數個加班的晚上和雙休日，跟同事沒日沒夜地拼，頻繁地出差，見不完的客戶，寫不完的報表……現在這些，統統都滾蛋了。

游山玩水了一圈，回來后，我們迎來了春節。

袁媛：前途未卜真讓人瘆得慌

我倆的積蓄本來就不多，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又花了一半。兩個人都辭職在家宅著，我心里有點沒底兒。

讓我崩潰的還有陳知逖。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他還大手大腳，竟然買30元一棵的大白菜，20多元一斤的水晶葡萄！那天他去超市大采購回到家，我忍不住奓毛了。

他這么花錢可怎么行？大吵一架后，我們商量：重新工作后，每個月得多攢點錢，接下來兩年不能旅行，陳知逖同意了。

兩人都在家，偶爾也會爭吵，什么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拿出來說，吵累了才各自睡去。但是想象中吵架后奪門而去的戲碼，卻無法上演。

靜下來時我想，問題的重點在于，他總是自作主張，從不征求我的意見。年前以一聲不吭的辭職作為給我的驚喜，一個大男人，辭職這么大的事兒不提前告訴老婆，不是驚嚇是什么？

唉，前途未卜的感覺讓人瘆得慌。

陳知逖：相信春天一定會來

袁媛已經兩天沒理我了。

她是一個容易焦慮的姑娘，我不怪她。30元錢一棵的大白菜，是超市青菜區最后的選擇。而水晶葡萄是因為她上火得厲害，我想給她補充點維生素。

待在家的前兩周，我一度覺得前途迷茫。但后來通過積極地收集信息，慢慢有了方向。現在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去做我想做以及需要做的事情了。我投遞了無數份簡歷，在一個大型學習網站注冊，每天固定學一個模塊，還給自己制定了任務：每天讀書兩小時，做一個小時運動，一天至少做一頓飯，其他的就隨性來。過度焦慮和努力也不一定有好的結果，倒不如安心想好長遠方向，鍛煉好身體，和心愛的人好好享受生活。

即便投出去的簡歷石沉大海，我仍然相信，我們的春天雖然遲到了，但它一定還會到來。

袁媛：不期而至

2020年10月是一個好的開始。

拿著剛簽好的offer，坐在回去的公交車上，我給陳知逖打了報喜的電話。這段時間以來的新鮮感、身心的放松、困在家的焦慮、找工作的波折、到最后嚴重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否定，不堪回首。幾乎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一個遠超預期的工作機會，就這樣不期而至。他的喜悅溢于言表，因為他又用了我最喜歡聽的那3個字“真好啊”。

我從一個夢想著成為女強人的野心家，到深夜不斷祈求有一份工作的失意者，再到如今重新出發的職場白領，只用了幾個月。

我們都是普通人，偶爾會有些許奢侈的夢想，偶爾會偷懶頹廢，偶爾會發飆大哭。但更多的時候，我們不都是在用努力和笑臉，去面對家庭瑣碎、工作難題和三餐一宿嗎？

陳知逖發來照片，他在去面試的路上，發現外面的紫荊花開了，密密匝匝的花朵從枝干上冒出來，一簇簇，一團團，奔騰的紫紅色河流，溢滿了每一根枝條，一副全然不知人間疾苦的天真模樣。他把這美麗的景象拍下來發給了我。我看向窗外，沒錯，屬于我的紫荊花此刻也開得正好……

（潘燁摘自《婚姻與家庭》）（責編 可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