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鐘巧云

母親,是個溫馨的字眼,是樸實又崇高、簡單又偉大的 稱謂。
在我懂事時,覺得母親是個女超人,她無所不能,全身有使不完的勁,做什么事情都多快好省,而且從不拈輕怕重,當時的公社社員們都喜歡同她一個小組。
印象中,母親每天天沒亮就起床做飯,然后挑水洗衣,做各種家務。忙不過來時,就把豬食提到豬欄門口,囑咐我們喂豬。聽到對面谷坪里隊長吹完哨舉著廣播筒分配工種,她來不及洗臉就用自做的豆腐乳下飯,飯還在嘴巴里嚼著,就拿著勞動工具出門了。
有時中午放工后,隨便扒幾口飯又上山割鐵芒萁。一大擔鐵芒萁擔回來,又到了出工時間。晚上,我們都鉆進被窩做美夢了,母親還在昏暗的煤油燈下縫縫補補。
母親只進過幾天掃盲識字班,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好,但她記性好,會唱好多山歌和識字歌。母親唱歌時的聲音非常好聽,帶有磁性,大家都贊不絕口。
母親心地善良,勤勞能干,胸懷寬廣,樂于助人,有悲憫之心,我覺得世間許多美好的詩詞都適合贊美她。
01
我的母親叫鐘添招,是個童養媳,受盡了養父母的虐待,嘗盡了人世間的酸甜苦辣。
嫁給父親后,祖母百般刁難,稍有不順就摔臉子,動輒嚇唬母親要去幾個姑姑家住幾天。母親要掙工分,父親在外地燒石灰,如果祖母真的去七個姑姑家輪流住上幾天,那家里的孩子誰來帶?圍屋前的那條小溪有六七米寬,母親怎么放心把我和哥哥交給只有十幾歲的姐姐?
無奈,母親只好煮兩個荷包蛋親自端到祖母面前,低聲下氣地央求祖母等閑工時再去姑姑家。祖母吃著荷包蛋,臉上卻烏云密布,一直不松口。直到母親唯唯諾諾賠禮道歉,說盡好話,祖母那硬冷的臉才變得溫和了些。母親感激涕零,一秒鐘就像從冬天進入了春天。
祖母生了七個女兒兩個兒子,大兒在十幾歲時得病死了,父親就成了她的心肝寶貝。強勢的祖母責令姑姑們無論什么時候都要無條件呵護他,有好吃的,必須讓父親享受。姑姑們看到祖母這種天差地別的待遇,心里雖然非常不服,卻又不能有半句怨言。遇上這樣的婆婆,母親怎么可能得到珍惜?
02
弟弟出生不久,母親響應國家號召,自作主張去醫院做了絕育手術,父親知道后很生氣。母親在醫院的幾天,看到其他女人都有丈夫來關心,而她沒有人來看望,淚水只能吞進肚子里。
出院后,生產隊隊長對結扎戶的不平等待遇也讓母親窩火。按照當時的計生政策,凡主動去醫院做絕育手術的,生產隊會分配兩斤白糖和一棵松樹,松樹由生產隊的社員幫助家屬砍下并劈好挑到絕育戶家。如果家屬不在的,社員要幫助她們。但是就因為我家窮,父親又不在家,隊長就濫用權力,故意不安排勞力讓我們家享受優惠政策,只發了兩斤白糖。
母親奈何不了他,就自我解嘲地說:“沒有這棵松樹當柴燒,我就不信我們會吃生米!”
手術后還不到一個月,因為是農忙時節,隊長就要求母親下田干活。在安排農活時,又把最辛苦的挑稻的活分給我母親。隊長看到母親憤憤不平就說:“你工分比人家高,怎么可以拈輕 怕重?”
這句話擊中了她弱小的自尊心,母親除了忍氣吞聲承擔起來還能說什么?
因為勞動力少,我們家一直都是超支戶。分配口糧時,母親挑著籮去隊里的倉庫前,想分得一籮半擔的谷子回家接濟,可常常又挑著空籮回家。看到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母親心疼之余又萬分自責,恨自己沒有三頭六臂,無法給我們兄弟姐妹一個溫飽無憂的生活。
03
集體化時期,母親受了多少委屈,我們可想而知。等到分田到戶,不用看人家臉色,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可是由于母親長年累月的重體力勞動,她不幸得了腰肌勞損和嚴重的關節炎。
即便如此,母親也沒有清閑一天,直到弟弟大學畢業,結婚生子,母親才不再干重活。
母親不喜歡與人爭執,寧愿自己吃虧。有人找她評理,她總是耐心勸導別人,從不挑撥離間,大家聽了她的話都心服口服。
母親愛干凈是出了名的,即使在80多歲且數病纏身的日子里,她都把桌凳抹得一塵不染。
母親今年84歲,近10年動了3次手術,但我從來沒有看過她流淚,實在受不了時只哼幾句。去年冬,因嚴重腸梗阻動手術后,一次在我和姐姐給她清理下身時,母親流著淚,內疚地說:“辛苦你們了。”
看到母親痛苦又自責的樣子,我們卻不能為她分擔痛苦,只好安慰她:“老媽,您不用自責,養兒育女不就是為了防老防病嗎?您含辛茹苦把我們養大,現在您病了,該輪到我們報恩了。”在我們的不斷安慰下,母親才開心地笑了。
母親雖然沒文化,但她總是忘人之過、記人之恩,教育我們要敬重長輩,關愛家人,和睦鄉鄰,寬厚待人,多行善積德。
在母親身上,我們學到了很多很多,這些都是生命中的無價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