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傳奇巨騙，制假成為民族英雄

2020年2月，荷蘭一個名叫克魯伊夫的富豪，無意中得到了一幅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田園畫后，竟做了一個驚人的舉動，高價收購這個畫家的所有作品。而這個畫家并非一流畫家，但也絕不簡單，他叫漢·凡·米格倫，是荷蘭史上最受民眾歡迎的大騙子，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偽畫制造者，就連希特勒都曾被他蒙騙。這樣的人，注定有著傳奇的一生！

迷上繪畫，屢受打擊

漢·凡·米格倫于1889年10月10日出生于荷蘭代芬特爾，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在一個中產階級的家庭長大。由于父母都是羅馬天主教徒，所以米格倫從小就接觸了很多富有宗教色彩的油畫和藝術品。他時常盯著色彩斑斕的油畫，一看就是半天。

一開始，父親看著米格倫畫的畫，不由得摸摸他的腦袋，真心贊嘆：“孩子，畫得真不錯！”但當米格倫認真地對父親說出想當畫家的愿望時，父親卻皺起眉頭來：“這可不是有前途的職業。”父親的不支持并不能減少米格倫對繪畫的熱情，他省下母親給的零錢，用來買顏料畫畫。

轉眼，米格倫上高中了，他遇到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位老師——畫家巴特斯·科特林。科特林喜愛荷蘭黃金時代的畫家約翰尼斯·維米爾的作品，他覺得與米格倫有緣，便常常給米格倫開小灶，特別教授給米格倫許多維米爾的作畫技法。

父親萬萬沒想到逐漸長大的米格倫居然還沉迷畫畫，認為這樣下去不利于米格倫的人生發展，便在1907年強行把米格倫送到代爾夫特理工大學學習建筑。米格倫強烈反抗，聲稱自己對建筑根本不感興趣，直到看到課程介紹里寫到建筑學有繪畫課程后，才勉強點頭。

1907年到1913年，米格倫在學習建筑的過程中，展現出驚人的天賦，甚至在這期間為一家劃船俱樂部設計了一個船型建筑。他大概不會想到，他設計的這個建筑物，過了100年仍然存在。建筑能帶給他許多榮耀，但當他站在河邊看到那些作畫的畫家時，便覺得畫畫是他割舍不下的，否則將抱憾終生。

1914年，米格倫不顧父親的反對，毅然前往海牙皇家藝術學院學習繪畫。3年后，他躊躇滿志地在海牙公開舉辦人生第一場畫展。然而，這場畫展給了他一記沉重的打擊，藝術圈里的人認為米格倫的作品模仿痕跡較重，沒有自己的特色，就算一直畫下去，也不過是一個“二流的畫家”。米格倫不服氣，努力兩年后，又一次舉辦畫展，但依然反響平平。之后，在他孤寂作畫的12年間，都沒有得到認可。

心灰意冷、窮困潦倒的米格倫在1931年臨摹了一幅大師的作品，他平常想不到畫什么時，總會臨摹大師的畫，權當練筆。但這次畫完后，他覺得畫得十分不錯，便拿去給朋友欣賞。朋友看后非常吃驚：“你竟然有一幅大師的真跡！”米格倫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朋友接著又說：“這幅真跡能賣不少錢呢。把它賣了，可以大大改善你的生活了。”米格倫的眼睛亮了起來，什么也沒說，默默收起這幅畫。

米格倫是小跑著回家的，笑著告訴妻子伊迪絲，找到發財的方法了。因為生活拮據，伊迪絲已經抱怨他很久了，淡淡地問：“什么方法？”“畫畫。”米格倫瞇縫著眼，似笑非笑。伊迪絲立刻冷笑起來：“要是你畫畫能賺錢，我們還至于過這種生活嗎？”

“不，這次畫的畫不一樣！”米格倫緊握拳頭，信心十足地說，“我要報復這個不認可我的藝術圈！”

誤入歧途，仿制名畫

米格倫把自己的瘋狂想法告訴伊迪絲后，伊迪絲把嘴巴張得大大的，良久，才說：“仿制名畫？這，能行嗎？”“能，不過，我們得下一番功夫。”米格倫重重地點了點頭。

伊迪絲最終被米格倫說服了。一來，他們可以獲得非常好的經濟來源;二來，米格倫可以好好地戲弄整個藝術圈。

1932年，米格倫和伊迪絲特意搬到法國南部一個沒人認識他們的地方，深入研究如何仿制名畫。

到底模仿哪個畫家的畫呢？正當米格倫倍感苦惱之時，他赫然想起了一位曾深受杰拉德·特·博爾奇影響的著名畫家——維米爾。維米爾雖然是一位窮畫家，但他卻甘愿用名貴顏料畫畫，畫工非常細致，習慣用光影描繪細節，代表作有《戴珍珠耳環的少女》《代爾夫特的風景》《地理學家》等。另外，正因為他的畫工太細致，所以他畫一幅畫需要非常長的時間，產量很低。他存世的畫作只有70幅，但被公認一定是他本人畫的只有34幅。

物以稀為貴，維米爾的真跡價格不菲。此外，米格倫在高中時，他的老師科特林就已經教授給他許多維米爾的作畫技法。多年來，米格倫對維米爾的個人偏好、構圖方式、配色風格和運筆技巧等，已經無比熟悉了。米格倫決定模仿維米爾。

“你要臨摹維米爾的哪幅作品？”伊迪絲問。米格倫搖搖頭，微微一笑：“不，不能臨摹原畫，這樣是很容易被人看出來的，風險太大。我要模仿維米爾的畫風和技法，創作一幅新的畫，讓人以為發現了維米爾的另一幅真跡。”伊迪絲一聽，樂了：“親愛的，你可真是個大天才！”

當然，米格倫心里清楚，大師的絕技其實是無法模仿的，模仿的時候，一定要避開維米爾最登峰造極的題材，否則容易穿幫。選取維米爾甚少涉獵的主題，最不容易露出馬腳。米格倫經過一番研究，發現維米爾極少畫宗教主題的畫。恰巧當時荷蘭藝術界正在為維米爾是否畫過一系列圣經場景的畫爭論不休。米格倫便覺得模仿維米爾的風格和技法，畫宗教類的畫最好不過了，畫作的名字他都已經想好了，就叫《以馬忤斯的晚餐》。

然而，在米格倫下筆之前，他又猶豫了。現在所用的顏料和維米爾時期的顯然是不太一樣的，所以他不能直接用現在的顏料作畫。于是，他找來了顏料的舊配方，也就是青金石、白鉛、靛藍和朱砂，再混合一些現代顏料，逼近當時的顏料的質感。另外，他還加入了苯酚-甲醛樹脂，目的是使得顏料涂抹后慢慢變硬，看起來更有年代感。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米格倫終于完成畫作，在畫上簽上了維米爾的名字。維米爾的簽名很有特點，而且不同時期的簽名也略有不同，但這一切都沒逃過米格倫的“法眼”，他早已把維米爾的簽名練得滾瓜爛熟。

米格倫再次審視這幅畫，認為各方面都沒問題，就是不夠陳舊。要知道，年代久遠的油畫，由于顏料干裂，上面會布滿細小的龜裂紋。如何制造出這種龜裂紋呢？米格倫嘗試了好多方法，最后終于找到一個最滿意的方式，將畫放在100-120℃高溫的烤箱中烘烤，烘烤完畢，再用一個圓柱體在整幅畫上滾一遍，就會形成一條條貌似年代久遠的龜裂紋了。

“太棒了！”伊迪絲激動得叫起來。“還差一點，還不夠逼真。”米格倫沉思一下，將一些細微的灰塵灑在了畫上，爾后又給它裝上一個舊畫框。

這幅畫完成的時候，已經是1937年了，米格倫花了5年的時間。當他把《以馬忤斯的晚餐》拿去給一位藝術家朋友看時，朋友相信是維米爾的真跡，但他又表示，維米爾宗教類的作品極少，最好請教一下權威人士，便向摩納哥藝術史學家亞伯拉罕·布雷迪烏斯博士請教。當布雷迪烏斯博士拿著放大鏡，一寸寸地仔細研究后，激動不已地說著“這絕對是維米爾的真跡”時，沒有人看到米格倫臉上譏諷的笑意。

米格倫擁有一幅維米爾真跡的事，很快被整個荷蘭藝術圈知曉了，不少人表示想購買這幅畫。此畫最終以52萬荷蘭盾（464萬歐元）賣給了倫勃朗協會的一位富豪，富豪把畫捐給了鹿特丹藝術博物館。博物館如獲至寶，特意開設一個區域單獨懸掛這幅作品。這幅畫成功地引來了許多民眾的參觀，以及各大媒體的多次報道。

米格倫狂笑不已，于1938年夏天，搬到尼斯，買下一套有12個房間的大房子，與伊迪絲一起揮霍錢財。

此后，米格倫每半年或一年就會創作一幅大師“真跡”，主要的模仿對象還是維米爾。他用維米爾的手法畫了一幅《最后的晚餐》后，又仿造博爾奇的風格，畫了一幅《男人肖像》，仿照馬洛·巴伯風格畫了《女人喝酒》等等。由于米格倫畫的贗品仿真度極高，可謂登峰造極，根本沒有人能看出破綻，因而從未失手，賺得盆滿缽滿。當別人問他，如何得到這么多著名畫家的真跡時，他總是神秘一笑，緩緩吐出四字：“商業機密。”

成為大富豪后，米格倫購置了大量的房產、珠寶和藝術品，他尤其喜歡買房，截止到1942年，已在歐洲各地買下52棟房子以及15棟別墅。米格倫到處旅游，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

如果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米格倫估計會一直過著這種奢靡沉淪的生活。

通敵叛國，大徹大悟

1943年7月，米格倫回到荷蘭。那時，德國已經占領了荷蘭，納粹統治者是阿道夫·希特勒。荷蘭民眾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就連富豪的日子都過得憋屈，習慣了逍遙日子的米格倫自然也很是郁悶。徘徊在滿目蒼夷的街頭，他有些不知所措，日漸寡言。

一天，米格倫在酒館喝酒時，聽到有人在討論希特勒。原來，希特勒非常熱愛藝術，年輕時還曾以流浪藝術家的身份在歐洲各國流浪、畫畫，只是他和米格倫一樣，一直郁郁不得志，才去德國從政，但他從來沒有丟棄對藝術的熱愛。在他發動戰爭后，不斷掠奪世界各地珍貴的藝術品，梵高的《加歇醫生的肖像》、拉斐爾的《年輕男子的肖像》以及埃及女王納芙蒂蒂頭像等都被他收入囊中。最大的遺憾，是沒有得到他最喜歡的畫家的真跡。希特勒最崇拜的畫家就是維米爾，連辦公室都掛著維米爾畫作的照片。

米格倫詭秘一笑，計上心頭。

1944年2月，二戰的陰霾依然存在，米格倫對終日抱怨的伊迪絲說：“唯有與納粹友好地做生意，才能有好日子過。”“難道你想把假畫賣給納粹？你瘋了吧？要是被發現，你就沒命了！”伊迪絲尖叫起來。米格倫指著那幅《耶穌和通奸的女人》，露出一抹笑容：“你錯了。這是我所擁有的唯一一幅維米爾的真品。”

米格倫把擁有維米爾真跡的消息散布出去后，納粹的“二把手”、空軍元帥赫爾曼·戈林很快就找上門來了。戈林想買下這幅畫獻給希特勒，以討得希特勒的歡心。米格倫自然能洞悉這一切，不緊不慢地說：“我不要錢，就當咱們交個朋友。你拿畫來換就可以了。”

多少幅名畫都抵不過一幅維米爾的真跡，戈林毫不猶豫地用在荷蘭掠奪的200幅名畫，交換了這幅《耶穌和通奸的女人》。

有了這筆交易，米格倫和納粹算是交上朋友了，但他的好日子并沒如期而至。因為他的舉動激怒了荷蘭民眾，他們紛紛聲討米格倫，說他通敵叛國，把國寶賣給敵人。

伊迪絲怎么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對米格倫又增添了更多的抱怨。米格倫則嘆了口氣，長期把自己鎖在房間里。

二戰結束后，1945年5月29日，荷蘭政府把米格倫告上法庭，罪名是叛國罪，原因是把荷蘭珍貴文物賣給納粹。叛國罪是死刑，米格倫卻一臉平靜，在法庭上緩慢站起來：“我畫的。”此言一出，法庭上立即炸開了鍋，連伊迪絲都一臉震驚。

原來，自從回到荷蘭后，戰爭已讓米格倫大徹大悟。當他在酒館聽到希特勒喜歡維米爾的畫時，決意為國家做點事情。他要用自己的贗品戲弄納粹，奪回丟失的200幅名畫。由于這件事太危險，他需要絕對保密，連伊迪絲都蒙在鼓里。

為了自證清白，他用6個月的時間，在獄中用維米爾的風格畫了人生中最后一幅贗品《少年耶穌與長老》。藝術史學家從繪畫技藝方面分析，認為完全符合維米爾的風格特征。法院又請來了物理學家和化學家進行鑒定，他們發現了米格倫出售的多幅畫中都含有苯酚-甲醛樹脂和鈷藍，而這兩種材料比維米爾生活的年代至少晚200年以上。

霎時間，整個荷蘭像發生了一場地震，甚至轟動了世界。在荷蘭民眾的心中，米格倫從一個叛國者搖身一變，成為了民族英雄。不過，他的偽畫讓荷蘭藝術圈蒙羞，曾被他欺騙的藝術家們大罵米格倫是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

最后，米格倫因偽造罪被判處一年有期徒刑。

1947年10月，在荷蘭進行了一次最受歡迎人物調查，排名第一的是首相路易斯·比爾，排名第三的是伯恩哈德親王，而排第二名的竟是藝術品偽造大師米格倫。于是，人們把米格倫稱之為“荷蘭最受歡迎的大騙子”。

由于此前很長一段時間里，米格倫被認為通敵叛國，承受極大的心理壓力，日漸憔悴，身體每況愈下，于1947年12月30日心臟病發去世。

2020年2月，荷蘭一個名叫克魯伊夫的富豪，在無意中得到了一幅米格倫在畫偽畫之前的畫作，這是一幅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田園畫，但克魯伊夫卻異常喜歡。他覺得米格倫的畫作有一種明亮干凈的感覺，并揚言要高價收購米格倫的所有作品，但不包括他的偽畫。

米格倫自從誤入歧途后，一直都在模仿大師的作品，從來沒有人真正欣賞屬于米格倫風格的畫。時隔73年，米格倫終于遇到一位知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