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包”案揭出貪官

任捷

曾為交通局長的董春然深知酒駕的后果

7年前，遼寧省撫順市交通局原局長董春然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為逃避法律責任，他找人“頂包”僥幸躲過一劫。后“頂包”者主動供述了代人受過的事實，由此揭出了董春然受賄犯罪等問題。2020年10月23日，遼寧省本溪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判決書：董春然犯受賄罪、交通肇事罪，數罪并罰，被判入獄13年。

肇事“頂包”

2012年5月23日晚，時任撫順市交通局局長董春然參加飯局后自行駕車回家。21時30分許，車輛途經新撫區長壽宮門前，醉眼朦朧的董春然疏于對前方觀察，撞倒了步行橫過道路的一名婦女。隨著“哎呀”一聲慘叫，董春然驚出一身冷汗。他趕緊剎車并探身細看，只見對方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作為熟諳交通管理法規的交通局局長，董春然深知酒后駕車系違法行為。時值醉駕入刑剛滿一年，他頭腦里迅速閃過逃避法律追究的念頭，當即棄車離開事故現場。

路過群眾紛紛圍攏，見車內無人，有人打電話報警并叫了救護車。被撞婦女被送往醫院搶救，其頭部及胸腹部遭受鈍體暴力作用，造成顱腦及胸腹腔多臟器嚴重損傷，不治身亡。

董春然并沒有跑遠，一直在附近觀察動靜，并打電話通知其司機趙強趕到現場。趙強找到救護車開往的醫院，很快就得到了受害人已死亡的消息，遂返回與董春然會合。

董春然對趙強非常信任，平時迎來送往收到的禮品，都會分給趙強。董春然心想，根據現場的公務車，公安機關很快就會查到交通局，自己的行為顯然是肇事逃逸，必將面臨牢獄之災。想起自己多年打拼出的前程轉眼將成空，董春然很不甘心。情急之下，他想讓司機趙強“頂包”。

董春然強作鎮靜問：“趙兄，這幾年我對你怎么樣？”趙強誠惶誠恐道：“董局長對我的好，我永遠銘記在心。”董春然嘆氣說：“我現在有難，就看你肯不肯相幫了。”他承諾，只要趙強扛下這件事，他一定會護其周全。

趙強思忖：“如果我承認是自己開的車，憑董春然的能耐，斷然不會讓我坐牢。董局長保住了烏紗帽，必然會厚待我。”他當即拍著胸脯說：“兄弟愿意兩肋插刀，這事我扛下了！”第二天一早，趙強到公安機關投案。他口口聲聲說，自己開車撞了人，離開了現場一段時間，打了電話叫救護車。因去銀行自動柜員機取款，他返回時受害人已經被送走了，匆忙中不知道去了哪家醫院，一直尋找到半夜，方知受害人已經死亡。

交警部門遂認定趙強與死者負事故的同等責任。死者家屬對此不服，向有關部門反映。

2019年5月5日，交警支隊接到上級公安機關反饋的信息，認為趙強涉嫌交通肇事逃逸，于是下達撤銷原認定書的決定，并對趙強交通肇事案進行偵查。

2019年5月7日，交警部門重新認定趙強負該起事故的主要責任，刑偵部門將趙強抓獲。當公安機關宣讀重新認定事故責任決定書時，趙強仍謊稱他是肇事司機。但進了看守所不久，趙強就痛哭流涕地供述了頂替董春然投案的事實。

案外有案

趙強被抓獲后，董春然整日惶恐不安。他既擔心趙強咬出自己，更害怕趙強知道的事情太多，泄露“天機”。

果不其然，紀檢機關在調查趙強“頂包”案時，發現了董春然的其他違法違紀線索。2019年7月3日，董春然被留置，很快被查明受賄1152萬元的犯罪事實。

1980年參加工作的董春然，于2005年12月坐上了撫順市交通局局長的位子，從此踏上貪腐之路。

董春然的胃口從一開始就不小。2006年初，撫順市清原縣公路工程段段長倪明趁著春節前夕之機，給“轉正”不久的董局長拜年。他帶了名煙名酒，請董局長笑納，并提出加快對其承攬的公路工程項目款的撥付進度。董春然冷冷地說：“這點煙酒還是拿回去吧。”倪明跟董春然打過好幾年交道，以前送煙酒董從不拒絕。倪明知道，這次禮輕了。他立即打電話吩咐單位會計準備一張存有10萬元的銀行卡。第二天，他再去拜訪董春然，指了指銀行卡，又伸出手掌晃了晃。董春然的臉上這才露出笑意，表態說“節后優先解決”。2006年和2007年，董春然先后3次收受倪明給予的錢款共計30萬元。

撫順盈通公路工程公司的項目經理吳軍與交通局素有業務往來。2006年初，吳軍針對已經承攬到的一項工程制作了施工方案，報給董春然審批，但遲遲沒有拿到董的簽字。吳軍遂直接到董春然的辦公室，遞上存有25萬元的銀行卡。董春然當即簽字。2007年9月，工程竣工并通過了驗收。為了結清全部款項，吳軍再次送給董春然25萬元。

撫順市某勘測設計院法定代表人汪勤是董春然的故交。董春然對汪勤的請托有求必應。從2007年到2012年，大量道路工程勘測設計項目、防護工程、綠化工程、主干道建設以及排水等附屬工程，董都交由汪承攬。汪勤投桃報李，先后17次主動送給董春然445萬元。董仍不知足，3次向汪勤索要錢款共計41萬元。

董春然在擔任撫順市交通局局長期間，多次接受請托，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職務晉升以及承攬道路工程項目提供幫助，20余次收受下屬和縣級公路管理單位所送錢款300多萬元。

2013年2月，董春然調任撫順市城鄉建設委員會主任。這時，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有序推進，反腐聲勢日益高漲。但董春然錯誤地認為，“雷聲大雨點小，只是走過場”。他在權錢交易上并沒有止步。當年6月，某房地產公司因沒有辦理質量監督委托和施工許可手續，擅自開工建設，受到行政處罰。該公司實際出資人陳建輾轉找到董春然，奉送20萬元現金。董春然當即在辦公室打電話給有關負責人說：“小懲大誡，下不為例。”最終，該房地產公司只受到警告處分。

按照“照鏡子、正衣冠、洗洗澡、治治病”的總體要求，每個黨員領導干部都要在民主生活會上“過堂”。然而，董春然談問題輕描淡寫，只說自己有愛喝點小酒的習慣，逢年過節收過一點煙酒，“但總體上是清廉的”。

董春然頂風作案，利用擔任城鄉建設委員會主任的職務之便，接受撫順某建設集團實際經營人杜磊的請托，為該公司新華橋翻建工程提供幫助，收受錢款80萬元。2013年9月，董春然接受撫順某科技公司老板劉進的請托，承諾對該公司承攬的渾河南路道路改造工程給予關照，并收受劉進給予的錢款20萬元。

2014年10月，董春然就任新設的撫順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委員會主任。不久，他接受撫順某置業公司項目經理周平的請托，利用職務便利，在該公司辦理撫順市采沉棚戶區避險搬遷安置房項目工程施工許可證的過程中提供幫助，并收受周平給予的錢款人民幣20萬元。

數罪并罰

經指定管轄，本溪市人民檢察院于2020年2月12日就董春然案向法院提起公訴。出庭檢察員指控，被告人董春然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索取、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被告人董春然違反交通運輸管理法規，發生重大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負事故主要責任，應當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其刑事責任。被告人董春然犯數罪，應當數罪并罰。

面對莊嚴的法庭，董春然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表示認罪認罰。他后悔地說，當初肇事后如果沒有逃逸脫罪，雖然會被撤去官職，但沒有了權力，就不至于在受賄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辯護人提出，被告人歸案后主動坦白監察機關尚未掌握的大部分受賄犯罪事實，自愿認罪認罰，應當從輕處罰。

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董春然歸案后，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并在辦案機關已掌握的罪行之外，如實供述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同種較重罪行，是坦白，應當從輕處罰。被告人自愿認罪，愿意接受處罰，酌情從輕處罰。被告人犯數罪，應當數罪并罰。其違法所得的一切財物，應當依法予以追繳。辯護人提出的辯護意見，有事實和法律依據，予以采納。

2020年9月25日，遼寧省撫順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董春然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犯交通肇事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3年，并處罰金人民幣100萬元。

就在同日，撫順市新撫區人民法院公開審理了趙強“頂包”案。法院認為，被告人趙強明知他人實施了交通肇事犯罪的行為，而故意隱瞞事實真相，向司法機關作出虛假陳述，包庇肇事者。其行為已構成包庇犯罪。趙強主動交代了其包庇犯罪的事實，系自首，且自愿認罪認罰，依法可以對其從輕處罰。法院對其判處有期徒刑1年2個月，緩刑1年2個月。

（除被告人外，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