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虹聿

智利駐南極奧伊金斯基地
2020年12月21日,智利在南極的科考站奧伊金斯基地有36人被確認感染新冠病毒。這意味著全球七大洲都暴發了新冠肺炎疫情。
據英國《衛報》報道,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南極大陸上的各國科考站都部署了防疫工作:撤回駐南極科考站的“非必要人員”;所有登陸南極的人員必須先實施隔離,進行新冠病毒檢測;科考站的人員必須保持社交距離,同一科考站內同時用餐的人數受到限制,每桌最多不能超過4人;一些科考站內的人員被要求佩戴口罩;部分國際合作、實驗和實地考察項目被取消,保留的項目只允許開展基礎性工作,例如簡單的數據收集;暫停所有赴南極旅游的項目。
各國的上述防疫行動,是在南極國際法的框架下實施的。南極國際法是一個區域性國際法律體系,以1959年生效的《南極條約》為核心,包括多個與南極相關的條約,例如1964年生效的《南極動植物養護議定措施》、1972年生效的《南極海豹保護公約》、1980年生效的《南極海洋生物資源養護公約》以及1991年生效的《關于環境保護的南極條約議定書》等,還包括歷屆南極問題國際會議通過的一系列決議。南極國際法體系秉持的主要原則是和平、科學和環境保護,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可,確立了南極國際法體系在國際社會中的法律地位。
《南極條約》的簽約國承諾開展國際合作,主要集中在科學數據交流互通、科技人才相互學習經驗以及國際組織之間的事務性合作三個方面。在全球暴發新冠肺炎疫情的背景下,國家南極局局長理事會(COMNAP)基于《南極條約》中的第三方面內容——“國際組織之間的事務性合作”,敦促各國采取防疫行動,減少科研人員到南極的考察和科研活動,并中止赴南極旅游的項目。
既然各國都采取了防疫措施,而且南極在地緣上與全球其他地區幾乎隔絕,那里為什么沒能成為人類防疫“最后的凈土”呢?
據俄羅斯《觀點報》報道,2020年底,北半球進入冬季,南半球則進入夏季。各國南極科考站的人員有所增加,而防疫工作難免出現松懈。
以暴發疫情的智利奧伊金斯基地為例。該基地駐扎人數的高峰期在南半球夏季(每年12月至次年2月),最多可達50人,包括科研人員、軍方人員和站務工作者。而在南半球冬季(每年6—8月),該基地一般只駐扎約10人。
2020年11月27日至12月10日期間,智利海軍的兩棲突襲艦“阿迪亞中士”號到訪奧伊金斯基地進行支援補給。任務完成返回智利后,艦上的3名人員被確診感染了新冠病毒。智利軍方表示,“阿迪亞中士”號在出航之前,對全艦208名官兵進行了檢測,顯示結果皆為陰性。因此,智利軍方懷疑傳染源在奧伊金斯基地——這與夏季該基地人員較多、活動較頻繁不無關系。12月21日,奧伊金斯基地確認有36人感染新冠肺炎。
俄《觀點報》指出,除了季節和人員數量的因素,南極暴發新冠肺炎疫情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法律制度上的缺失——南極國際法體系中缺乏有約束力的危機應急管理機制。
世界衛生組織于2020年3月宣布新冠肺炎暴發全球大流行。但直到2020年8月,國家南極局局長理事會才在《南極條約》框架下,敦促各國南極科考站采取防疫措施,而且各國采取的防疫措施缺乏統一性。
中國的措施最為果斷有力——其南極科考基地長城站在2020年3月就關閉了,禁止旅游團來訪,并禁止外來車輛及人員進入站區。
其他國家雖然減少了駐南極科考站的人員數量,并將重要的科考任務推遲到2021年至2022年,但仍然維持人員輪換和物資補給。需要指出的是,各國前往南極的科研人員和工作人員,一般都把靠近南極的智利、南非、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等國的港口作為中轉站,這在一定程度上增大了病毒傳播的風險。
在這些國家中,只有英國考慮到這方面的風險,不僅大幅削減了派往南極科考站進行輪換的人員數量,而且讓科學家和工作人員搭乘提供物資補給的科考船,從英國港口出發直航南極,不再通過智利、南非等國的港口中轉。
《觀點報》指出,如果南極國際法體系中有完善的危機應急管理機制,那么各國就能夠在第一時間協同行動,而不是按照各自的時間表和風險評估結果采取措施,這無疑可以將南極暴發疫情的風險降到最低。
據美聯社報道,奧伊金斯基地是1948年由智利南極探險隊創立的,也是歷史最悠久的南極基地之一。在該基地的36名新冠肺炎患者中,26人為在基地內服役執勤的軍人,另外10人是承擔站務工作的人員。在確定檢測結果為陽性之后,感染新冠病毒的人員全部從南極基地撤出,轉移到智利南部大城市蓬塔阿雷納斯進行隔離。智利官方正在對疫情暴發的原因進行調查。
奧伊金斯基地的疫情會不會擴散,還有待觀察。但無論如何,地球“最后一塊凈土”的防疫戰已經打響。各國不能因為疫情而將所有的科考站都一關了之,因為如果那樣的話,南極的相關科研工作——包括最重要的氣候變化監測與預警工作——都將面臨全面停擺的危機。各國的南極科考站必須留下少量人員駐守,維持科考站運轉,而研究項目和學術研討會只能取消或無限期推遲。
美聯社指出,“與世隔絕”的南極輕易不會遭到病毒入侵,但也正因為“與世隔絕”,一旦暴發疫情,南極的防疫工作將面臨很大困難。各國科考站的醫療資源匱乏,難以應對緊急事態,沒有足夠的醫院和病床收治患者,只能將他們迅速轉移出來。另外,補給也是一個大問題,因為靠港船只的數量減少,各國只能用飛機定期向南極各站點投送物資。
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大學的漢恩·尼爾森教授指出,南極出現新冠肺炎確診病例,不僅影響人類在南極大陸的科考和觀光活動,也意味著當地的野生動物面臨感染新冠病毒的風險。世界上其他地區已經出現了動物感染新冠病毒的案例,南極的企鵝種群也面臨被感染的風險。
《南極條約》第9條規定:必須保護南極的環境,尤其是保護生物資源。作為《南極條約》附屬文件的《關于環境保護的南極條約議定書》和《南極動植物養護議定措施》,將南極確定為“特別自然保護區”,要求各國在保護動植物資源的基礎上,對其進行合理的開發、研究和利用。這些規定的主旨是維護南極的生態平衡,禁止任何破壞動植物生存環境的行為,并列舉了特別保護物種——企鵝、海豹等。
漢恩·尼爾森教授指出,智利應該對暴發疫情的基地進行消殺,之后進行環境采樣以評估消殺效果。南極地區的消殺工作只能在科考站的站區內進行,在野外是無法操作的。不過,智利有義務對其基地附近的企鵝進行病毒采樣檢測,并將獲得的信息公開,以便國際社會分析疫情對于南極企鵝種群的影響。
據《澳大利亞人報》報道,這一事件提醒人們,有必要完善南極國際法體系中的環境及生物資源損害賠償責任制度。
《關于環境保護的南極條約議定書》第6條規定,只要證明對南極環境及生物資源的損害是因某個主體的行為造成的,并且該損害是南極國際法體系所不允許的,那么不管行為主體主觀上是否具有過錯,都應承擔相應的責任。
人類的科考和旅游活動范圍早已延伸到南極地區,把毒病傳入這片大陸的可能是某個國家科考站的人員,該國應該作為責任主體,對因科考行為造成的損害進行彌補。但是,上述議定書的規定比較籠統,缺乏細則,即便能找到承擔責任的主體——損害南極環境和生物資源的國家、法人組織或者自然人,也難以確定具體的賠償責任。
報道呼吁完善南極環境保護機制,明確環境損害賠償責任。世界各國應共同監管南極,著重監督針對南極的破壞行為,令損害主體采取“恢復原狀+賠償損失”的措施。責任主體必須明確破壞結果,并盡可能地對其恢復原狀,國際社會應要求其賠償損失,并且在恢復原狀的基礎上增加其保護南極環境的責任。例如,要求責任組織或國家追加更多投資,用于南極環境和生物資源的保護。
人與自然和諧相處才能給人類帶來長久的生存環境和無限的財富,保護南極地區環境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題中之義和必然要求。除了南極國際法體系中的各簽約國之外,全球其他國家也需要明確,人類在南極地區的索取和付出應該是對等的,這樣才能形成循環利用、可持續發展的良性模式。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