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介與清初嵩陽書院講學研究

李紅

摘 要：明末清初的戰亂使中我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的嵩陽書院走向沒落。清初名士耿介遍請名師講學于嵩陽，開始復興書院。講學內容涉及理學的傳承、洛學的復興，注重人倫、推崇孝道，在提高書院學生學術水平的同時，更強調端正學生的品行道德，講究克己復禮。講學形式自由開放，師生相互詰問，并訂立學規，使書院在清初得以復興。嵩陽書院在耿介的主持下，逐漸興盛，一批批名儒講學于嵩陽，頗有“鵝湖之會”的盛況，向后世傳承了開放自由的講學風氣，在中國教育史上有著顯著的地位，為近現代學術活動做了啟發，培養了一批近代經世致用的學術人才。

關鍵詞：嵩陽書院;耿介;講學;理學

嵩陽書院是我國古代創立最早、影響最大的書院之一，坐落于河南省登封市嵩陽路北端中岳嵩山南麓，因其處于嵩山之陽，稱“嵩陽書院”。嵩陽書院東臨逍遙谷，西有嵩岳寺的溪水，四周山環水繞，林巒錯峙，古柏蔭映，幽靜靜謐，實為修身養性和學習的絕佳場所。嵩陽書院在創立之時就有講學的傳統，講學活動從五代后唐清泰年間（934—963）開始，到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嵩陽書院改為小學堂為止，前后傳承歷經千年。允許不同學派、不同書院之間講學，聽眾不僅僅是書院的學生，還可以是普通百姓，只要愿意學習聽講，都可以進入書院聽講。書院背靠嵩山，環境優美，創立初期就得到許多學者的青睞，至宋朝名儒匯聚，人才輩出，后二程在此講學更使其名聲大噪。南宋理學家呂祖謙把河南登封的嵩陽書院、湖南長沙的岳麓書院、江西廬山的白鹿洞書院、河南商丘的應天府書院并稱為“天下四大書院”。①司馬光、張載等眾多著名學者均在此傳播學術、交流思想、追尋真諦，傳播自己的學術成果。北宋神宗熙寧變法之際，書院聚集了較多學者政客。這些學者在朝廷中反對王安石變法，在官場中受到排擠，仕途失意，于是他們逃離廟堂，隱逸山林，力求在學術上有所成就，而嵩陽書院為這些政客墨者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學術爭鳴之地。②來嵩陽書院講學的多是理學家，目前對其研究多集中于二程及中州名儒。追溯其因，一是因為二程是程朱理學的開創者;二是嵩陽書院對理學的形成、洛學的傳播有重要的推動作用。

關于嵩陽書院，出版的專著研究有宮嵩濤的《嵩陽書院》，該書對書院的歷史沿革、教學管理、祭祀活動、歷代名徒、名師訪學、建筑文物、碑刻等做了詳細的研究，其中對書院的講學活動的論述只介紹了二程、司馬光等著名儒者的講學活動。關于書院的教學研究，焦紅瑩的碩士論文《耿介與嵩陽書院教學研究—以1674—1692年為中心》講述了耿介與書院的復興、書院的教學特點、教學原則及該時期的教育啟示。諸瑞的《嵩陽書院辦學思想研究》對書院千年的歷史沿革、辦學理念、辦學條件、辦學方式以及對現代教育的辦學啟示等均做了研究。此外，還有學者對嵩陽書院的功能進行了探究，如葉憲允探究了書院的藏書功能。

綜上所述，學者們較少涉及耿介對嵩陽書院的復興和清初的名師講學活動，因此本文主要研究書院的復興、耿介主持書院時的講學內容、講學形式和講學影響。

1 耿介復興書院

“宋時四書院，嵩陽與睢陽皆今河南之地，時中原新穎五季鋒鏑之阨，一二哲士聚徒講授，朝廷就褒表之，加以二程子過化之地，學者趨焉如水歸壑，可云盛唉。”③千百年來，無論是影響深遠的二程會講，還是開壇設講，嵩陽書院的講學研習就都在嵩陽書院里井然有序地完成，傳播著博大精深的河南文化。

“邑之北舊有嵩陽書院，僅余一祠，先生（耿介）回其故址大為修理，特祀程朱，與學者往來講習其中，一時儒行魏然丕勝……嵩陽開絳帳，絕學今復振。”①清初由于戰亂，書院走向衰敗。由于嵩陽書院在社會上有較高聲譽與名望，再加上民間的知名人士和地方官員的大力推薦，由名士耿介修建學社、祠堂和捐田等，并修訂學規，延請名師講學，使書院得以復興。耿介，原名沖壁，河南登封人，明末清初中州著名的理學家、政治家、教育家、文學家。康熙三年（1664），耿介絕意仕途，延請名師，定會約，立學規，主持講學，一生致力于復興嵩陽書院。在耿介等人的努力下，清初的嵩陽書院已然成為一所功能齊全的學校。耿介主持書院教育事業近30年，為書院的復興做出了巨大貢獻。他為嵩陽書院建蓋了先圣殿、三賢洞、朋善堂3楹、輔仁居3楹、麗澤堂3楹、博約齋5楹、敬義齋5楹、天光云影亭、觀瀾亭等。又為嵩陽書院捐地200畝（約0.13平方千米），開墾荒田30畝（0.02平方千米），在他的倡導與影響下，中原的官紳、名儒共為嵩陽書院購學田1500多畝（1平方千米），充裕了嵩陽書院的辦學經費，改良了書院的辦學條件。

2 講學內容

講學活動是嵩陽書院重要的教學內容，對書院的發展、復興以及學生的學習有著重要的積極作用。耿介主持嵩陽書院期間，不僅躬親授講，還遍請儒師，為學生講學，獲得了學生的支持和大批學者的向往，造就了“門庭孔峻，堂廡翼然”的盛況，且“集諸子講學課藝，歷寒暑不輟”。嵩陽書院在耿介等河南社會名流的支持下，遍請名師講學，講學內容尤其注重儒學的傳播，他說：“人才成就系于學校，學校振興董之師儒”。在耿介看來，人才的興起在于學校，而學校的教育在于教師，教授理學是傳承書院的要務。耿介延請的多是河南的知名學者，如冉覲祖、竇克勤、吳五崖、林堯英、李來章等，這些學者在嵩陽書院游歷講學時均留下了許多詩篇，如新藏書樓建成時，王又旦寫下《藏書樓落成，賦得八韻》，“久日藏書府，昔賢講學堂。靈文充畫閣，圣策滿雕梁。孔孟薪傳廣，程朱彝教長。”②

傳播理學、復興洛學：嵩陽書院自創立時經北宋，至清朝講授內容均以《詩》《書》《禮》《易》《春秋》等為主，并將宋、明理學大師的著作、語錄如朱熹的《小學集注》《近思錄》《朱子語錄》等作為書院學生的重要讀物。眾多學者均在書院傳播理學，其也是北宋時期“新儒學”的發源地之一，后世熟知的“洛學”也誕生于此。清初耿介等人復興書院，闡述理學、洛學，史稱“洛學中興”。竇克勤在書中載“耿太史倡道嵩陽，其學務以洛閩為宗旨，孔孟為要歸，其教人以主敬為根本，行恕為推致”。③清初耿介等學者將傳播理學、復興洛學作為重點，推行仁義為本。“執中傳唐虞，洙泗祖其學。百年有孟子，千載續濂洛。”“孔顏傳心后，千載續洛閩大儒衍絕學，天中教鐸振。嵩陽擁皋比，言言析性真。”“更歷千百載，薪傳有洛閩。大儒闡絕學，微言今復振。嵩陽懸教鐸，言言皆天真。”“嵩陽設講席，淵源繼洛閩”④……眾多學者均主張注重傳播理學、復興洛學。

耿介在《嵩陽書院志》中寫下詩《嵩陽書院冬至后雪中讀〈易〉》強調讀書的重要性，“培養根本，惟在讀書”。因此，耿介勸誡學生要多讀書、讀圣書，以《孝經》《四書》《五經》《通鑒綱目》等書為主。清初耿介強調修身立命是做學問的根本，嵩陽書院作為中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和洛派理學傳播發展的中心，學者講學的中心也是圍繞理學“求之于心，反之于身，見之于行事，為世醇儒學者宗之，爰是壇坫日高，從游日眾”。⑤“南海北海心可通，洛學閩學垂無窮”，一直以強調傳播理學作為己任，在社會上產生深遠的影響，也是耿介復興書院的主要任務。汪楫在《嵩陽書院記》中曾書：“先生（耿介）以館閣近臣，出秉方岳，退居箕潁之間，著書講道，屹然以絕學為己任，躬行實踐，確守程朱，于孔門言仁言孝之旨，體認精確，而一歸于主敬。”⑥

注重人倫、推崇孝道：嵩陽書院遍請名師為學生講授理學的同時，曾言“諸生欲求為圣賢，先要求為孝子”。要求學生謹守孝道，并強調學生諸人應愛惜身體，保持自身身體康健。“立身行道，揚名于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耿介記載學者吳無崖在嵩陽書院為諸生闡發《孝經》，講授“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之義;博學、審問、慎思、篤行之目”。⑦并且在學習之余皆習《孝經》，“故余不得已于六經誦習外，更為刊刻條約，使皆習《孝經》……以孝之為道，自天子、諸侯、公卿、大夫以至士庶，人無不有所當盡”“識得仁孝切，黽勉日孜孜”①吳子云記載“余聞其盛冒風雪往登其堂，與太史，邑令盤桓半日，因偶及《孝經》大義，非敢竊講學之名”。②書院將道德作為學生的重要品德。

品行端正、克己復禮：講究學生品行端正“士君子以品行為先，然大叚最害是利字，而是利起于自私，須是平日于義利公私之間，辨別得分明，然后向往不錯……功夫只要克己，能克去己私，便是光明俊偉圣賢路上人。陸象山訪朱子與白鹿洞，為學者講義利章，切中隱微深錮之病，此尤今日之急務也。”“譽則勉以副之，毀則自修自治，行有不得，反求諸己。”③嚴格要求自己。

嵩陽書院始終重視學生的德育，二程也在教育中積極貫徹實踐這一思想，明確“學以德行為先”的教育目標，要求學生先提高道德修養后再做學問，并將道德美譽作為一生的追求。“程門立雪”的故事是二程主持嵩陽書院期間完善德育的生動體現，影響了一代代知識分子。耿介在書院講學期間，也注重對學生德育、德行等品質的培養，并將德育放在首要位置，要求學生先立德、后成才，促使學生始終嚴格要求自己。除此之外，會講是書院舉行的講學活動，與現代的學術研討會相仿，與書院的教學活動和學術活動相聯系，清初耿介主持嵩陽書院時，將會講活動發揮得淋漓盡致，大批學子聚集在嵩陽書院。

3 講學形式

師生相互詰問：嵩陽書院的講學形式自由開放，能夠讓學生自我思考、詢問老師。吳子云在學院講學中言：“余過之，先生方坐皋比，列生徒質疑問難于其前，余亦得維聆其緒論，不禁聳然異之。”師生之間的交流辯駁可以提高學生思辨能力、理解知識的能力。書院要求學生每月十八日于書院舉行集會，將一月以來所讀、所思、所考、所惑等在會上討論、交流。學生之間互相請教、互相學習，儼然是現代學術沙龍的前身。耿介在嵩陽書院時，要求學生互相規正“須就日用間事親、從兄、動靜、語默、辭受、取予、應事接物、試驗學力，而要歸于遷善改過。每當會時，凡我同人一月內言行得失，互相點檢，善則稱美，過則規正，務本至誠，毋徇形跡，庶幾樂取為善，聞過則喜之義，然亦須自己獨知之地，有省察克治意思，方好受忠告之益，不然則護疾忌醫，恐非口舌所能爭也”。④書院提倡將一個月內的言行得失進行互相糾正、互相規勸，學生在互相的交流中提高自己、完善自己。

訂立學規：耿介訂立《輔仁會約》《為學六則》《書院課程》《書院講書儀注》以及《講學學規》《學生自我規范》等。學者王日藻記載“登邑僻處萬山中，賴有賢士大夫增修茲院，率邑之譽髦，講學弦誦于其中，倡之一隅，俾四方聞風慕義，于以規步先賢，扶掖來學，不幾與鵝湖、鹿洞后媲美哉”。⑤師生每月初三日課文、十八日講學，無論寒暑風雨皆不輟，實如當年的“鵝湖之會”的盛況也。嵩陽書院繼承孔孟道統，以“立志、存養、力行、窮理、虛心、有恒”為教育原則，將此原則貫徹始終，來指導學生如何學習、培養其“窮理”的學習態度和“格物”的學習方法。書院學規很大程度上實現了耿介的治學思想與治學目標，表現出他對培養學生對學習本身的認識、實踐、自覺等方面的重視。除此之外，規定學生的讀書要求、課程安排，要求學生在學術、道德等方面自我遵守條規。訂立學規就為學生訂立了標準，提高學生的主觀積極性，如同今天的學生守則一樣，不僅規范學生的學習，還利于學生學習習慣的養成。

4 結語

嵩陽書院作為中國古代四大書院之一，其講學為文化傳播、教育傳承、學術交流做出了突出的貢獻。書院講學內容均為學者自主選擇，學生自行聚集，各抒己見，互相提問、辯駁，進而互相進步。嵩陽書院研究自由開放的講學為師生提供了自由學習的道路，嵩陽書院講學活動歷經千年，“后世講席之興昉此唉”，書院講學更有當年“鵝湖之會”的風范，其自由的學風、豐富的形式，為近現代學術活動做了啟發。耿介制訂嵩陽書院的學規制度，促進書院講學制度的發展完善，使書院得以復興。在他的努力下，一批批優秀的學儒匯聚在書院，他們解惑授業、傳播文化、傳授理學、豐富知識、評論時事、爭鳴交流，同時他們也依然關心國家現實政局與民眾疾苦。嵩陽書院培養了一批批學子，他們多數都謹記老師的諄諄教誨，在學術上力求革新，在為人上剛正不阿。